《精神体敏感源［向哨］》乐知音s

1、第 1 章

　　孔檐十年没回逢城，城市的模样已经与记忆里的大相径庭。他开着车瞎转，本来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结果转着转着就转到了哨兵路。

　　他原来在这片上过学，逢城最好的向哨高中就在这，孔檐远远看了眼那个承载着回忆的学校，然后方向盘一打，拐进了一个老居民楼的胡同里。

　　这胡同幽深且长，车开进去没法回头，孔檐慢悠悠穿梭其中，连续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将车靠在了一个矮楼脚下。

　　眼前这老楼原先只是居民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二层开了家酒吧，孔檐透过半黑的车窗看上去，见二楼的匾额上爬着不算起眼的“章鱼”二字。

　　章鱼……

　　孔檐眯了眯眼，心头忽然蹿起一股伴着哀伤的无名火。很多关于逢城的回忆涌了上来，其中就包括他那只已经亡故了的量子兽。

　　那是一只很小的章鱼，粉色的近乎透明，它没什么战斗力，可以说除了游泳别的都不拿手。

　　“妈的有病！”

　　孔檐暴躁地砸了下方向盘，过去不爱回粮城，就是不想回忆起这些糟心的烂事，结果现在不仅回来了，还来到这个伤心地，真是自己找罪受。

　　他坐在驾驶位里发狠地抽起烟，思绪陷在泥淖中，不知不觉天就暗了。酒吧开始上客，胡同口陆续有车开进来，孔檐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被身后的棕色轿跑按了喇叭，他回过神，摁了烟头给人挪地儿。

　　两边的路都被车给堵死了，孔檐来去不得，再在原地抽烟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于是熄了火下车，站在酒吧门口从下往上一层层地看，最后将视线停在了六楼的飘窗上。

　　屋里没开灯，那个凸出来的小长方在酒吧暖灯的映衬下显得孤黑寂冷，孔檐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出它的内部构造，时间太久了，他几乎要忘记这个不足两平方的狭小空间，居然曾是他的床。

　　“呲！”

　　他自嘲一笑，大步往酒吧里走。

　　二楼的暖气开得足，一进门就有扑面的热风。孔檐看见个针对哨兵和向导的提示牌，再往里环视，发现来的人几乎都是哨兵或向导，很显然，这是一家向哨吧。

　　看场子的大哥也是个向导，打远看见他上来招招手，快步走过来迎客：“孔老师回来了？今天到的吗？”

　　孔檐皱了皱眉，他是个哨兵，本职是作家，这些年虽然低调，但因为出名那会儿年纪太小不懂得保护隐私，暴露了城市与长相，后面火了又黑，黑了再火，翻来覆去话题不断，以至于被人当街认出身份倒也不算稀奇。

　　只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悖拗尖刻，尤其讨厌这些长袖善舞的自来熟，于是完全不搭理那看场的，朝里看看就兀自往里走。

　　向导大哥吃了冷眼也没尴尬，挑挑眉就跟过去招待。

　　孔檐走到一张把边的小桌前，这地方虽然靠窗，但视野不好，对面是黑漆漆的老楼，索性天已黑透，那老楼堵在光火飘摇的酒吧玻璃前，呈现出半明半魅的镜像效果，配合台上的靡靡情歌，倒别有一番迷离的气氛。

　　孔檐点了支烟，一边喝酒一边摆弄手机，十一点之前还算安宁，后面有人喝多了，就开始管不住自己，偶尔放一两只量子兽出来捣乱。孔檐那会儿正靠着椅背发呆，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踩了脚，他低头，发现一只安哥拉长毛兔正试图蹲在自己的鞋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孔檐扯了下嘴，偏过头去寻找这只量子兽的主人，只见斜后方小桌旁的一个年轻向导正醉眼迷离地拄着下巴，那直勾勾看他的眼神，与桌下这只兔子可谓别无二致。

　　酒吧本就是多情之地，来的去的看对眼了发展出一段露水情缘很正常，孔檐喝一晚上浑酒，本就烦闷得厉害，当下遇见这小帅哥，心中愁绪顿时被分散大半。

　　他瞅了那人一眼，看似随意不带任何轻挑，转回头继续喝酒，桌下却用鞋尖不经意蹭过兔子的软毛。

　　量子兽是哨兵或向导精神体的动物形具象化，它们与主人情感互通，却往往比主人更加敏感诚实。

　　孔檐只是轻轻拂过兔子的耳朵，这小东西居然已经浑身战栗，毛绒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孔檐腿边蹭，试图寻求更多。

　　孔檐不再给予，只是睨着前方如同镜子一般的玻璃窗，虽然没回头，却将身后青年被撩拨起来的欲态尽收眼底，他给自己续了杯酒，觉得十分有趣。

　　他叫来服务生点了杯特调送到了年轻向导的桌上，以龙舌兰为基调的鸡尾酒情调满满，非常适合作为午夜的见面礼。

　　青年早已喝醉，此刻握着淡烟飘摇的酒杯更是摇摇欲坠，他实在不想喝了，只想赶紧和前方留着半长发的精致男人找张床翻云覆雨，却不想那人竟看也不看自己，仅仅在玻璃的反光里端起杯与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青年无法，只得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这酒与他今晚一直喝的纯饮不同，龙舌兰的辛涩被柠檬汁和砂糖稀释得酸甜顺滑，他饮之无味，却被那男人傲慢的姿态牵制得不知如何速战速决。

　　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酒吧里的人散去大半，孔檐喝了半瓶洋酒脑袋迷糊，他瞥了眼玻璃上那双将欲望展现得更加露~骨的眼睛，心知这场游戏已经结束，他没兴趣真跟这人发生点什么，于是看看时间准备回酒店睡觉。

　　他给自己和后面的青年一并结了账，但许是被人看出了绝情，就在他将要起身时，那只趴伏在他腿边的兔子却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上了他的脚踝。

　　“嘶！”

　　孔檐被那四颗突然龇出来的大板牙咬得一惊，浑身的酒气顿时散了大半。他倒吸口气想甩开那畜生，却不想下一刻竟周身一软，兔子的唾液中夹带了高浓度向导素，那东西从孔檐脚踝上的伤口一路蔓延进他的血脉。

　　向导素作为抑制剂，通常被用来安抚哨兵的情绪，压制他们过于发达的五感，但另一方面，如果摄入过量，它又会变成催生结合热的助兴剂。而哨兵一旦进入结合热，五感的压制就会被冲破，届时如果没有能够控场的向导在身边，那么这个哨兵就随时可能变得狂躁，甚至陷进某种偏执的情绪中，变得十分危险。

　　故此，律法一向对向他人强制使用向导素惩戒很重，但那青年向导今晚喝多了酒，脑袋里装的又都是荒唐事，看见孔檐要走心中不甘，情急之下就放任自己的兔子咬了上去。只是酒吧灯光昏暗，周围聊天谈情的不在少数，这一点小小的状况没能被人发现。

　　血水透过裤脚渗了出来，孔檐看着那一蹦一蹦逃走的兔子，想要骂人却已经没有力气。

　　向导素的作用很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匹配程度太低，孔檐的五感并没有被循序渐进地放大，而是骤然飙升。

　　他眼前斑斓着色彩，视觉的穿透力已经达到极限，下一秒，他透过那些纷乱的人头与隔断，望见了一张记忆里才会出现的脸。他甩甩头，实在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为真，因为眼下酒醉的眩晕也被放大了百倍。

　　旁边台子上唱歌的女生第一个发现他的异样，起身查看时不小心撞倒了麦架。刺耳的音效响彻整个酒吧，孔檐历时抱住脑袋，十数倍的听觉信息让他感觉脑瓜子要爆了。

　　之前纵兔伤人的向导趁着他瘫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孔檐在玻璃上看见这人的黑影朝自己压来，眼前忽然闪现出某些与之相似的画面。他惊恐万分，下意识想要逃走，然后，他感受到了一股冷气，森凉的水雾透过窗户弥散进屋里，窗外的暗夜中，一只巨型深海量子兽正在缓缓凝结成形。

　　有人开始惊叫，酒吧乱了，客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他们四处逃窜，乒乒乓乓撞倒了椅子和酒瓶。

　　孔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感官世界爆·炸了，思绪和逻辑被搅成一锅粥，他抱着脑袋缩进桌子下面，狼狈得堪比无处可逃的兔子。

　　再然后，有人逆着人潮来到了桌子前，孔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长腿的主人蹲下身，露出来的却不是青年向导那张充满淫~欲的脸，而是一张早就被他埋进记忆深处，深邃沉敛的熟悉面孔。

　　原来刚刚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孔檐原本惊慌的面容上出现了几秒空白，他看见那人微微笑了下，然后说：“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这四个字仿佛是根钩子，直直穿进孔檐的灵魂深处，赫然勾起他的一腔怒意。他攥着拳，尘封的记忆就如同困兽，忽然发了疯一般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地想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