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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 ...

  •   年世兰带着冰过的绿豆汤去看弘历,却扑了个空,正好和康熙帝一行人前后脚错过了。

      年世兰进屋的时候,只见临窗坐着一个俊美的男人,气质温润,眉目如画。他低头专注翻书的样子,让人只是看着心里也跟着静了下来。待他听到声音抬眼望来,年世兰对上那双慵懒中带着冷漠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

      邬思道本以为进来的是来唤他回去的小厮,却不曾想是一个娇妍的女子。肤如凝脂,气若幽兰,端庄娴雅,体态妩媚。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忧非忧秋水眼。秋波流转间的张扬凌厉,却又压下了眉眼间的那抹清愁,更显高贵傲然似天女下凡,令人见之难忘。

      邬思道一转念便大概猜出来年世兰的身份,压下初见的心动,垂下眼不再敢看她。邬思道先一步反应过来,起身行了一礼:“邬某见过年侧福晋。”

      年世兰心中惊异,却依然笑容端庄,盈盈回了一礼:“邬先生安好。”

      这位邬先生果然聪颖敏锐。不过年世兰还记得弘历之前说过邬思道“年龄大了、身体虚弱”,她还以为会是个瘦弱老态的人,却不曾想玉树临风,毫无病态,令人惊艳。而且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六七,或许是弘历年幼,孩子看成人的年龄,眼光自是不同。

      邬思道自入王府后一直被称作先生,但这是第一次觉得“邬先生”这三个字,竟也能这般悦耳动听。

      他没敢多想,倒是猜出了她的来意:“今日皇上来看少爷们,邬某便提前放学,就正好和侧福晋错过了。刚刚皇上考问了少爷们算学,四少爷表现很好,皇上很是喜欢,便抱去一同用晚膳了。”

      年世兰心下喜悦,笑容更加温柔,扶着颂芝的手坐了下来:“多亏邬先生教导有方。”

      邬思道想起从弘历那里听来的话,笑道:“也是侧福晋选的书好。”

      年世兰只觉得这位邬先生果真是位妙人。

      弘历每次下学后,都会和弘昼在院子里疯玩一会儿。年世兰偶尔带着糕点汤饮来看弘历,便是挑着这个点来,那时邬先生也早回去了。因此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次她都正巧和邬先生错过,这回倒是第一次见面。

      “邬某还未当面谢过侧福晋举荐之恩。”邬思道恭谨地向年世兰拱手鞠了一躬。

      “邬先生多礼了,妾身是欣赏邬先生大才。望先生能为王爷分忧,教导弘历成才,”年世兰侧身避开邬思道的礼,温声解释道,又想起他刚刚站起时动作停滞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恕妾身冒昧,敢问先生的腿疾,王爷可曾请太医瞧过?”

      邬思道不见窘迫,依旧温柔有礼:“谢侧福晋关心,太医已经瞧过了。只是陈年旧伤,太医也是无法。不过太医说若是院判大人出手或许还有希望,但邬某身份低微,托王爷的福能请太医来看已是幸事,想来是无福再面见院判了。”

      年世兰心下惋惜,她虽然学医,但还不足一年。若说医术高明,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前世的温实初,只可惜他一头栽到甄嬛身上,后来还做出那等荒唐事。温实初出头也是雍正登基后的事情,现在还只是个上任不久的太医,虽然医术出众,却并不引人注目。不过这倒让她想起一个人。

      “妾身听闻前任太医院左院判温老太医医术高明,因涉及后宫争斗被革去官职赶出了宫。温老太医是京城世医,想必还在京城,邬先生不如去寻一寻。只是不知温老太医是否专精于此,还需找到后问过才能找知晓。”

      邬思道挑了挑眉,他不是京城人,自然不清楚这些。既然温老太医之前也是院判,想必医术不会低于现任院判。

      “邬某多谢侧福晋。”

      邬思道毕竟是外男,年世兰不便与他长聊,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雍亲王刚处理完政务,就听说弘历和弘昼已经被康熙接去一同用晚膳。

      “你说老爷子很喜欢弘历?”王爷若有所思。

      一旁的侍从连忙称是,又详细描述了康熙考问弘历的场景。

      “这些年,是我忽略他了。”

      侍从抬头看了眼王爷,没有看出喜怒,这话他也不敢接,便只低头引路,没再多言。

      王爷走进屋时,祖孙三人已经用完了晚膳,康熙正在考问弘历学问。

      “诗书背的不错,只是不知你理解的如何。弘历可知‘垂拱而天下治’是什么意思?”

      王爷听到康熙这话,便放轻了脚步,隐在屏风后伫足倾听。

      很快屋内就传来弘历稚嫩的声音。

      “尚书载:‘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不降阶序而运天下,务在属任大臣,引大体,不烦苛,无为自化,好静自正。”

      “天道之大,无为而成。象地则天,布政施化。不为丛脞,是谓钦明。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鸣琴垂拱,不言而化。”

      “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之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而功。所任得人,君逸臣劳。垂拱无为,天下以治。”

      康熙大笑,雍正静退。

      康熙连着两日都把弘历带在身边。第三天就传出消息:老爷子决定把弘历带回宫中亲自抚养。

      晚上,弘历前来拜别年世兰。

      “皇爷爷很喜欢我,不仅夸我长得清俊灵秀,还夸我聪敏好学。皇爷爷说要带我回宫里,亲自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满文蒙语,教我骑射剑术!父王也和我们一起用午膳了,父王还夸我恭谨懂礼。”

      弘历欣喜地说着,语气中透着兴奋。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让年世兰看着也忍不住开心起来:“年额娘早说过,皇爷爷一定会喜欢弘历的。王爷只要接触过弘历也会喜欢上你的。”

      弘历这两日简直要惊喜疯了,他最仰慕的父王不仅主动亲近他,还在皇爷爷面前夸他。他心里清楚这都是因为他得到了皇爷爷的重视,但也足够满足他对父王的孺慕之情。

      更不用说皇爷爷对他的宠爱,让他如同被蜜糖包围,又好像踩在云端上。就像是当初刚被年额娘照拂时一样,让他又是喜悦,又是恐惧,害怕这只是他的妄想,过两日就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年额娘,皇爷爷和父王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喜欢我吗?”

      年世兰看着弘历的眼睛,知道他什么都明白,但还是渴望一个安心:“皇上会一直喜欢你的,因为你是他的孙儿。王爷不会外露情绪,所以可能会让你感到冷淡,但他也会一直喜欢你,因为你是你皇爷爷最喜爱的孙儿,你也是他最聪敏孝顺的儿子。”

      “你的皇叔们让你皇爷爷很是头疼,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享受简单宁静的天伦之乐。所以弘历,不必拘谨,不要害怕,你皇爷爷会保护你的。”

      少年眼角微红,忍不住拥抱年世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闷闷地说道:“但是年额娘,这样弘历以后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年世兰温柔地抚摸弘历的头发:“将来还会有机会的,所以不用难过,放心的去吧。你的父王都未曾被带在你皇爷爷身边亲自教养过,这是难得的机会。你的皇爷爷是位明君,还是满清第一巴图鲁,你要在他身边好好学习。多看,多听,多问,多思。”

      “好,弘历都听年额娘的,”少年闷声说道,“年额娘,弘历还是舍不得您。”

      “我也舍不得你,不过往后我们再见的机会还有很多。”

      弘历抬起头看着年世兰姣美的脸庞,用心描摹着她的眉眼,将所有的感激和未曾言说、他也不明的情绪都咽了回去,只想贪恋此刻的温暖与宁静。

      ——·——·——·——
      夜晚,雍亲王抱着年世兰,突然提起年羹尧:“昨日本王收到你哥哥的信,说老爷子让他找罗瞎子测算弘历的八字。今天上午他刚回完老爷子的话,中午就传出信儿来老爷子决定把弘历抱回宫里养。”

      黑暗中,年世兰眨了眨眼,没有看清王爷的神色。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困倦,带着将睡未睡的懵然:“哥哥怎么说?”

      “富贵福禄天然,为人仁孝,聪秀出众,文武经邦,作事能为。”

      年世兰喃喃道:“弘历是王爷的亲生儿子,自然是像王爷一样福慧天成,仁义诚孝,这才得了皇上的钟爱。”

      “世兰,本王要谢谢你,你把弘历教养得很好。这些年本王确实忽略了他,因为他的生母…不提也罢。本该是大福晋做这些,她却没有看顾过弘历一天,还要你费心照顾。”

      “大福晋本就身体不好,事情又多,难免有疏漏。世兰身体强健,劳碌也是应当。弘时有李格格,也已成家。老氏是弘昼生母留下的人,将他照顾得很是妥帖。唯独弘历,只有一个身份卑微的乳母照顾,还被下人们捧高踩低作践着,让人看着心疼。弘历再不得宠,那也是天潢贵胄,哪里容得他们欺负?王爷的儿子,当然值得最好的。”

      王爷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慈母多败儿,弘时被李氏养得愚钝不堪。可见满人不让生母抚养皇子,以免皇子过于亲近生母,变得怯懦依赖,还是有道理的。”

      年世兰已经困的把眼睛都闭上了:“妾身倒是羡慕李格格,可以抚养自己的亲儿,再过几个月还可以抚养自己的孙子。如果我的弘昭还在,现在也该有六个月大了。他会在世兰怀里会哭会笑,再等上一年还会软软地喊我额娘,喊您阿玛。未来会长成一个聪明俊俏的少年,就像弘历一样。”

      “妾身一定会是一位好额娘,我会像疼爱弘历那样疼爱弘昭,给他最好的一切,就像李格格疼爱弘时那样。如果弘昭还在…我或许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只能疼一疼其他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寂静中传来一声隐忍的哽咽。

      王爷抱紧已经睡熟的年世兰,心中酸涩不已。

      “弘昭……”

      ——·——·——·——
      八月二十,弘时第一子的满月宴会结束,李格格和大福晋在房里说话。

      “转眼间,弘时都这么大了,长子都出生了。”大福晋笑道。

      “是啊,婢妾想起他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这么大一点,现在都已经长那么高了。”李格格感叹道。

      “说起来,弘历这孩子也大了,快十岁了吧,到底也是弘时的弟弟。”

      “贱婢生的孩子,也配和弘时平起平坐吗?”李格格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称兄道弟,他也配?”

      “王爷喜欢就行,更何况老爷子也喜欢他,时刻带在身边。现下弘时是长子,又有你这样的生母,自然身份更高。但以现在府内的局势,如果将来王爷让年侧福晋抚养弘历,那,可就说不准了。”

      李格格愤慨:“可弘时到底是王爷的长子啊,现在又有了王爷的长孙,将来是要继承世子之位的!就算年世兰要抚养那贱种,她也不过是汉军镶白旗出身,他又怎么能压得过弘时呢?”

      大福晋将李格格惊惶和担忧都收入眼中,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懂什么,上次年羹尧进京入觐,老爷子御赐弓矢,还升他做了川陕总督,早就是西陲的重臣要员了。年世兰虽然只是汉军镶白旗,但她有个好哥哥,你有什么?你不过是比她的出身高上一点,李知府也早被皇上流放了。年羹尧将来能为她挣个好出身好前程,你又能给弘时什么?”

      李格格跪了下来:“求大福晋帮一帮弘时,您是他的额娘,是他的嫡母。弘时将来成为世子,也一定会敬您爱您。”

      大福晋看着跪在脚下的这个女人。她在为爱子的未来心悸忧惧,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眶中滚落,流过因不再年轻而枯黄暗淡的肌肤。在那抹了一层厚厚脂粉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在下巴处汇聚成一滴又一滴污浊的泪水,落在那绣了繁复华丽花纹的金丝毯上。就像她曾经的青春貌美,就像她曾经的恩宠荣华,都在这岁月的冲刷下,在那无边的寂寞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朝阳升起后,被照亮的丑陋而不堪回首的现在。

      “我自然是偏着弘时的,”大福晋垂下眼睫,吹了口茶,“你也要记住你现在这话才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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