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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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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姚紧闭双眼,催眠一般地告诉自己放松、睡觉。
但大脑仍然异常清醒,运转时速直抵峰值。
她说不出原因,但认定问题出在徐扬身上。
他有意无意地提起,让这件事在闫姚心里存了影,受外界因素的催化,最终虚无化出实体。
或许是递来张安慰的纸条,或许是一同离席,又或许是他的职业,闫姚评价徐扬:还算良善,还算正直,还算靠谱。
之所以额外附赠三个“还算”,完全坏在那张脸上了。
徐扬生得俊朗,瞳仁乌黑,五官互衬,板寸利落英气,一脸严肃倒能唬人。
可能是职业需要,闫姚没见过他大笑的模样,但他克制着笑时,却像骗人感情的渣男,嘴角轻勾,眼眸深邃。
她睡不着,拿起手机,1:06,回看聊天记录,
【不过你确定不是见色起意鬼迷心窍?】浮现眼前,烤得脸热。
闫姚翻身侧躺,逼自己捋清思绪。
首先,是徐扬乱七八糟胡咧咧,先是假女朋友,再是什么考虑过结婚,人模狗样装得倒是自然,虽说是情势所迫但也不沾他主动挑事的光。
以事业为重、年纪还轻,搪塞的理由哪个不好用?他随口掀起惊涛骇浪,还不以为意。
结论:责任不在我方。
其次,社会、家庭给单身男女造成的困扰太大,尤其是女性。
她不仅被周围人介绍所谓的“优质男青年”,还被家里看成孩子,亲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家庭活动总要她不得迟到早退。
闫姚觉得自己被割成两半,一半献祭学校,另一半献祭母上,几乎没了个人时间,名义上的结婚实则能让她收获期待已久的单身生活,没有束缚等于没有烦恼。
结论:理由充分,并非见色起意。
……
好吧,并非完全见色起意。
光明的日子就在眼前,闫姚嘴角已不自觉地勾起,脚也跟着轻微点下,抬起。
一座巨大天平像山体滑坡,倒向一边,迅疾,猛烈,最终彻底倾斜,将她的思考能力裹挟。
至于最后,如何开口?是直截了当还是委婉含蓄,她已没心思解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凌晨才昏昏睡去,清早又被梦里的自己惊醒,闫姚整个人混沌着往三中赶去。
她想起梦里扭捏含蓄的样子,鸡皮疙瘩抖掉一地,平时最厌恶的矫情做派被梦境中人信手捏来,忙把额头贴在公交车窗上降温。
梦里,闫姚试探徐扬的态度,话说得拐弯抹角又糊里糊涂,三番五次揪住他的说法刨根问底地询原因。大致就是:
“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真的这样而不是在开玩笑嘛”种种。
果不其然,徐扬态度骤变,一边躲着见面一边委婉提醒她去医院瞧瞧,客气关心是不是最近压力大。
闫姚略有反胃,对徐扬的做法深表理解,果断选择直截了当做个酷盖。
成年人,情情爱爱说来说去得太过离谱,还是直截了当来的简单。
“徐扬,咱俩结婚吧。”
发送。
“行不行给个话。”
“忙?”
闫姚大半天没等来徐扬的消息,等到了课代表钟旭伦。
她把课本和电脑递给他,交代他连上多媒体,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北街派出所,是张三的班主任闫老师吗?”
闫姚眼神示意课代表先回教室,自己重新坐定:“我是,出什么事了吗?”
“闫老师您好,事情是这样,我们同事中午在速峰网吧处警,发现有个学生,就带回所里来了,您来接一趟好吧,详细情况见面沟通。”
挂了电话,闫姚出神盯着9班家长通讯表,电话拿起来又放下,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
既然派出所电话打给自己,原因不外乎两点。
要么是张三不愿意家长来,要么是连警察也找不到人。
无论哪种情况,联系张祎的必要都不大了。
新生入学军训时,张祎主动找到她,抱歉没有参加新生家长会,说家里情况特殊,自己工作也忙,感谢她关照张耳、张三,云云。
后来,正如张祎所说的,忙。闫姚再也没见过他,隐约记得是个礼貌客气的生意人,可能闫姚过于敏感,总觉得他的礼貌客气有种“假面感”。
出发前,她向年级主任说明情况,又到班里发了卷子写,让课代表下课前收上来,把班长安排到讲台看纪律。
三中距派出所很近,一墙之隔。
闫姚还没踏进接待大厅,就在嘈杂的交谈声中精准捕捉到了“网吧”、“逃课”等信息。
她朝声音源头走去,学生岔腿仰靠在联排金属长椅上,脸上写满不耐烦。
一旁沧桑老成的民警正侧身规训。
闫姚站停在两人面前介绍自己,老民警起身问候:“陈志伟,喊我老陈或者陈警官都行。”
话题又回到张三身上,不过事情渐渐往意外的方向发展。
原本自己是以施训者的身份加入这场对话,但形势突然逆转,自己变成了受训者。
接受警察叔叔“不能只关注成绩,老师在学生成长过程中的作用很重要,防止他们误入歧途”的教育。
一定是因为年龄差距太过悬殊,她点头表示受教。
心想一个张三快混成派出所的常客了,全校也找不出第二个。
似乎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要嘲讽她。
闫姚听老陈问:“叶靖文也是闫老师班里的吧?”眼底有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叶靖文,对,安安静静一个学生。”
闫姚疯狂在大脑里抓取相关记忆,试图破解老陈提起她的原因,奈何无功而返,不解一个守纪律、成绩好的女生为什么在这留了“案底”。
老陈点点头,欲言又止,只对她说:“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疑惑和自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闫姚拖着脚步往学校走,试图捋出叶靖文的点点滴滴,串起完整的故事线,但屡屡失败。
除了在学校的眼见耳闻,她不知道这个学生的其他情况,但从老陈的反应来看,多半是不幸的。
回到班环视一周,闫姚格外留意叶靖文,但目光不敢多做停留,怕自己的反常举动引起注意。
确实是遵规守纪,安静踏实,考试成绩不出前三。
不过9班整体拉跨,拿到年级里,只能排个两百出头,按照往年情况,将将够上本科的边。
“张耳,到办公室找我。”
闫姚打定主意从叶靖文周围入手,思来想去,也只有张耳总是晃荡在叶靖文跟前。
“老师?”
张耳一路小跑,声音清脆,一双招风耳显得明朗精神
“嗯,老师找你问点事情。”
闫姚思索一个不突兀的开场。
张耳点头,长“哦”一声,拍着胸口:
“我还以为自己犯事了,还哈还好。”浑身上下散发着自来熟的气质。
“老师看你和叶靖文平时走得挺近的,她有没有学习或者生活上的困难?”
闫姚诚心发问,虽然平时叶靖文独来独往居多,但还是抱着希望从张耳处得到些消息。
张耳心虚:“哈?困难?”
当下猜测十有八九是自己缠着她讲题,张耳也懂不能逮着一只羊薅毛的道理。
但是在9班,学霸实在是稀缺如国宝,心道下一个问题肯定是“钟旭伦同学有没有什么困难”。
闫姚见张耳迟迟不答,面部表情又逐渐狰狞,断定有怪:
“知道的情况要告诉老师,及时发现及时处理,不然事情越闹越大,后果严重。”
“闫老师,对不起。我不该影响叶靖文学习,我一定改!”
张耳态度诚恳,闹得闫姚一头雾水:
“你怎么影响她学习了?”
张耳低头看地板,嘴里叨叨不停,
“我经常缠着她讲题,还有钟旭伦同学,我知道错了,不应该占用同学们的宝贵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我的做法往小了说是侵占时间,往大了说就是谋财害命。
不对,没有谋财,是害命。
不对,也是谋财,我经常耽误他们时间,他们就没工夫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没有好收入……”
闫姚听她和尚念经,十分无奈,插空打断,
“行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含蓄委婉的恶剧又在现实中上演。
一翻排除法后,心里留下三种可能,校园霸凌、家庭矛盾、网络上的诈骗或威胁。
重新梳理问题,总算从张耳这得到了点边缘信息。
张耳想到哪说哪,情绪起起落落,一会带笑一会低落,毫无条理可言,
“我觉得她成绩好、性格酷,就总往她跟前凑。
不过都是我主动找她,她对我冷冷淡淡的。
但是她对别人更冷,至少还给我讲题,这就是被特殊对待了吧。
可是我们才认识半年,高二分到一个班,她走读我住校…”
最后才扣回主题,
“霸凌..学校里没见过,
家庭..她没提起过,
陌生网友..没见她在学校上网呀。”
闫姚总算明白她成绩为什么提高得如此艰难。
好家伙,前边发散思维,答题纸不够了才开始点题。
“不过,闫老师,”
张耳探头探脑,八卦地向她分享,
“我觉得叶靖文可能是有情况。上周放假的时候,我看到她和一个帅哥走在一起,不对,背影帅,正面不一定帅……”
闫姚的心陡然被提起:“上周五?背影什么样?”
张耳看她表情严肃,以为要抓早恋,回答时不忘找补:
“挺高的,比叶靖文高一头吧,卷毛,应该染过。
是她哥吧,也有可能是他弟,哎呀现在的初中生一个个高得很。”
卷发?染过?
那不就是大众脸混混吗?
“行了行了,还有别的吗?”
“别的?别的男的?”
张耳恍然大悟,眼神决绝,
“没有,绝对没有,就这一个。”
“……”
“行了行了,回教室吧。”
“闫老师…”
张耳一番纠结,
“人家说学霸谈恋爱有助于成绩提高,万一,我说万一,就不能顺其自然吗?”
“哪个人家,你听谁说的,把他叫来。”简直胡说八道。
“都这么说,因为学霸—”
“打住,”
闫姚眼见她要同自己理论,岔开话题,
“你关心关心自己的成绩,回去好好想想。”
张耳悻悻离开。
叶靖文,
老陈。
绕不开派出所。
闫姚单方面发出第四条消息:【方便吗?见面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