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与乔》三月不归人

93、第九十三章 好心

　　这一年的冬季来的有些早，在这昏天黑给人复习补课的间隙，钢铁身体的顾某安终于感冒了，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一包抽纸都顶不住一个上午。
　　她怕孟姨追在身后喂她药喝，于是钻进了大哥的摩托店。
　　这人平时一副风轻云淡嚣张轻狂的模样，生起病来有些莫名的娇气。
　　她把蒜，姜，麻椒一样样挑出来，嘴巴眉眼都往下，也不说话，半天不吃上一口热的。
　　大哥用筷子敲她的碗，皱眉道：“再不吃可就凉了，你要不来我还不整这些，蒜葱姜不要钱的啊？”
　　顾安酝酿了一个老大的喷嚏，终于在大哥的不满中打了出来，一瞬间自我感觉飘然如仙，不似人间，身体的每一处肌肤都在叫嚣着畅快，于是利落动筷。
　　“要钱要钱，我下次去找乔行哥玩的时候让他交伙食费。”
　　大哥嗤笑：“你自己哥呢，安初尘没钱？”
　　顾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乔行哥就是我自己哥啊，亲的！”
　　“妮子抱大腿的效率和速度可够快的……”
　　顾安就笑，她哥自己都蹭乔行的呢，一时半会儿的事业还起不了家。
　　“你下午是不是还有考试？晚上总得回北巷吧。孟姨电话都给我打了好几个。”
　　一想到回家还得吃药，顾安就觉得自己感冒更严重了，她从鼻腔里拖出长长一口气，提了自己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大哥摆手。
　　“知道啦。”
　　这是本学期的倒数第二次月考，完了还有一个月就放假，当然对高三的来说，这假活活被前后砍了两周，基本是放了个寂寞。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顾安蹲在街上等公交。
　　这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不怎么爱刷手机，无聊的时候跟人拌拌嘴，或是发呆。车流来去无痕，载了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藏尽世间百态，她就那么蹲着等了十几分钟。
　　虎子估计又是找老师请教积累了三天的问题，至于林乔，那人估计还在学校里优哉游哉地走着，然后碰上哪位漂亮姑娘缠上去就聊几句。
　　校草的好心对谁都适用。
　　她蹲地腿都麻了，送走了一帮抢车的人，因为不想凑那个热闹，继续等下一班。
　　又来了辆公交停在校门口，不过不是她等的那班，顾安把视线收回来继续发呆，有人却走到她跟前，犹豫着喊了声：“顾安？”
　　女生穿着粉嫩的裙子，一头黑长直打在了腰际，小圆脸似乎化了点淡妆，唇红齿白的模样，一双大眼睛还是那么刺人。
　　顾安“啊”了一声，有些气闷。
　　“赵蔓啊。”
　　女生正是小学跟她颇为不对头的赵蔓，这人长开了不如小时候可爱，但一身的傲气越发纯粹了。
　　“你蹲这儿干嘛，等车吗？”
　　顾安心想知道还问，没事快走，本人感冒了脾气忒爆。
　　“你看见林乔了吗，他说考完试在校门口等我来着。”她往里面张望了两眼，又开始低头看手机，“真是的，还让我一个女生等他吗？”
　　顾安翻了个白眼。
　　“你们还熟啊，什么时候联系的。”
　　赵蔓笑了笑，似乎有意炫耀：“上次联考你们考场在我们学校啊，我还问你了。”
　　顾安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至于赵蔓找林乔干嘛，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背过身去表明不想跟她多交流的坚定态度。
　　这人可能不太看懂别人的意思，自顾说：“本来就是老同学嘛，以后说不定还能互相帮助，我有时候就会向他要一些学习资料什么的。”
　　顾安“哦”了一声，点点头：“挺有道理的，找成绩落后的同学请教学习。”
　　赵蔓不满，皱眉道：“你别看不起人了，你是学习好，但是人却……”
　　她也是看不惯顾安好久，说话也不客气，但到底自以为的素养还在，生生把“人却低级的很”压了下去，改成了“也不高人一等”。
　　“害，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学习就是好你说气不气，竞赛随便搞也能的全国特等奖，诶你见过特等奖长啥样吗？哦我忘了，你应该没得到过……”
　　赵蔓终于黑了脸，气急败坏道：“顾安！你少装模作样！除了学习你还有什么？整天乱糟糟的讨人厌！”
　　顾安刚想再气她几句，林乔就出来了，他估计也是没想到顾安还没走，见到相互对立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你聊完了？”顾安问。
　　“聊什么？”林乔迷惑。
　　“林乔！我给了发了消息说我早到的，你是不是没看到呀？”
　　赵蔓刚还对顾安呲牙咧嘴，转眼就对林乔眉开眼笑。
　　顾安算是弄明白了，这人长这么大，算是白活了。
　　“我，额，老师有事找，都说了考试资料我手机发你了，让你别来找我。”
　　“你们静海的卷子比我们的难些，我有些不太懂，就想直接找你看看。”
　　赵蔓走到他面前，笑道：“我来都来了，请你喝饮料给我看看题呗，好不好。”
　　顾安觉得不好，自己的喷嚏又要开始酝酿了，鼻子堵地厉害，连带着耳朵也听不见，也不知道后头的两人说了些什么。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乔行那张温和沉稳的脸来，顾安只听到周围似乎有惊呼声，乔行冲她笑。
　　“干嘛呢蹲地上，上车！”
　　“乔行哥！”
　　顾安一蹦起身，瞬间发现不好，酝酿良久的喷嚏遭不住她的剧烈运动，提早赶了出来，打得她双眼通红，鼻头发麻。
　　“感冒了？完了，让你不穿多点，回头被孟姨念叨别离家出走啊。”他想起那种场面，把自己逗笑了，转头面向副驾驶里闭目养神的人，“尘哥，真要离家出走麻烦把我带上。”
　　安初尘整个人都裹在一片红里，还是好久之前孟姨给他们织的围巾，那条白色的当做“定情信物”送乔行了。
　　安初尘淡淡道：“闭嘴，赶紧走，饿了。”
　　顾安三两下开了副驾驶的门，就听乔行问林乔：“乔子，你走不走，这是你同学还是？”
　　乔行那张脸过于耀眼，车也过于嚣张，一时间，林乔看看他又看看赵蔓，对乔行说：“乔行哥你们先走吧，我给她看完题就回。”
　　“行吧，记得早点回来，尘哥饿了，不等你啊。”
　　安初尘随手摔给他一个抱枕。
　　他俩不时常回北巷，乔行忙着跟那边家里的“亲戚”斗智斗勇，掌控偌大的家产，安初尘忙着……他忙着养老。
　　自从他病了一糟，人就没以前强硬了，顾家俩个在国外干事业，他就帮他们在国内拓展业务，几年下来，颇有些商业帝国建成的阔气。
　　乔行把他当宝，家务活不让干，衣服饭不让做，但耐不住大少爷只能做一手黑暗料理，东西丢三落四摆放杂乱，安初尘只好自己动手。
　　顾安从小最会抱大腿，知道谁比较金贵，对乔行说：“乔行哥！大哥说让你交我伙食费！”
　　“你天天往西街跑干嘛，北巷还不够你呆的？”
　　安初尘从前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大哥孤家寡人的饭都不肯好好做，一桶方便面或是外卖就打发了，我去了还能吃点米饭炒点油菜，哥，大哥为什么不找个媳妇啊？”
　　“你自己问他。”
　　“我问了啊。”顾安想了想，“西街有人说大哥追小易姐没追成，真的假的？”
　　大哥无论样貌还是能力都比小易姐现在的丈夫强多了，那是个书呆子，在小学教思想道德，整个人就是行走的“红专正”。
　　顾安想不明白大哥差在哪儿，当然，她没勇气去问。
　　“小易姐？是‘皇冠蛋糕店’的那个女主人？”乔行打着方向盘，抽空问，“尘哥，大哥以前是干嘛的？”
　　“没干嘛，街头混混，混了个高中文凭。”
　　乔行准确地抓住了重点：“高中？谁送他上学的？”
　　不是说大哥打遍洄水城无敌手，从来不碰学校里的东西吗？
　　“一个当地的官，五十岁的时候心脏病死了。”
　　这里头的故事估计有点深，这人却问一句才答一句，吊地人心痒痒。
　　安初尘说：“我不是很清楚，安姐估计知道一些。他年轻的时候比较独，也没传的那么厉害，经常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上顿没下顿，那时候突然有个政府当官的说要资助他学习，他便去了。读完高中没能去大学，具体发生了没有不清楚，那一年最大的事就是一个高三快毕业的女孩受不了压力跳楼了，谁会关心一个混混的生活？”
　　他一口气说完，偏头看见乔行的围巾掉落，伸手帮他重新围上，接着继续自己的闭目养神生活。
　　“他就从没找过女朋友吗？”乔行问。
　　“有啊。”
　　“啊？”
　　“你不自己看见过？”
　　乔行飞快反应过来安初尘指的什么，不过当着顾安的面不能说，他想着妮子还小性情纯良，不料这位“纯良人士”问：“情人也算啊？”
　　前方不知怎的，诡异地沉默了。
　　好几辆车从旁边经过，对这辆只能在杂志上垂延不已的豪车发出非人的赞叹，顾安就在这些喇叭声中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目光坦然。
　　乔行轻咳两声，无奈道：“安子……”
　　“咋了？”
　　“别跟你大哥学坏了……”
　　他觉得自己跟自己妹妹说着话有点没脸没皮。
　　“切！”这丫头什么都懂，“都是陈总的奸计，那些女的一点都不好看，大哥根本瞧不上。”
　　“得，你还挺颜控的，外貌协会几级啊？”
　　顾安笑：“你俩就是最高标准，所以乔行哥，这次回来带什么好东西啦？”
　　“后车厢呢满着呢。”
　　北巷深处的“顾与安之家”不止孟姨一个人，林果虎子也在，这家伙学习认真到飞起，拉着林果啃最难的数学题。
　　顾安前脚还没踏进门，迎头撞上来了一团白色不明物体，她下意识一拳挥过去，惹得林果大叫：“安子！别打！”
　　这一声尖叫生生让顾安错过了最佳战斗时间，不明物体飞速过来，给了脸颊来了个不轻不重的亲吻。
　　顾安吓得汗毛竖起，那小家伙见使坏成功，飞溜地跑到乔行脚下。
　　是一只白猫。
　　顾安愣住。
　　起乔行三两下抱起小家伙，对安初尘说：“尘哥，你看这小家伙，就比小米活泼多了，见了你也不躲。”
　　安初尘觉得这种评价有些讨打。
　　乔行说：“果子不是喜欢猫吗，上次我和尘哥去见你大宇哥，他说他大学同学要出国，想把家里的猫送人，我看它像小米，就带回来陪果子玩，休学在家也有个伴儿。”
　　顾安看着那团小东西，白白胖胖的一个，眼睛似乎在笑，真不像一个宠物，倒像是有情的灵长类。
　　“虎子难题还没啃下来呀？”
　　乔行一边走一边问，顺手把白猫给了林果。
　　虎子长得憨厚，脾气也憨厚，长大之后，在巷子里比林乔讨喜多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这院里所有人都比他优秀，名字一个比一个响，心里生起的却不是羡慕和嫉妒，更多的是高兴。
　　安子果子都比他好，初尘哥和乔行哥也好，他看着就高兴。
　　“果子给我讲了两遍，差不多听懂了。”这位老实孩子说。
　　“完了就进来吃饭吧，我要看看孟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他冲厨房里的女人背影喊，“孟姨，尘哥饿了……”
　　他俩进门后，顾安凑上去看着白猫，犹豫着问：“它有名字吗？”
　　“好像没有，乔行哥没说，安子，要不，就叫它小米吧？”
　　小白猫在林果怀里悠闲舒适，轻轻“喵”了一声，似乎跑累了，闭上眼睛整个脑袋都藏了起来。
　　顾安轻声笑：“好啊。”
　　林乔还是赶回来吃了晚饭，进门见到闲置良久，顾安迟迟不肯丢掉的猫架子上有个小东西占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见了小米。
　　“乔子，你朋友问什么题这么久？”
　　其实也没多久，孟姨的汤还没盛出来。
　　“哦，就上次月考的题，我们交流不多，她只是问我要静海的试卷，我想随手的事，就给她了。”
　　他像是在解释什么，偷偷看了，看了一眼顾安，那人却全程和林果虎子玩花绳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静海的？”
　　乔行又问了句，他眼里探究和八卦的氛围太强，乔行只好生硬地解释：“不是，就是传传考试试卷什么的，小学同学而已。”
　　“哦。”乔行收回自己的视线，他静静靠在厨房门口，眼光玩味，这种神情在安初尘身上很常见，林乔觉得他被初尘哥同化了。
　　“哥！孟姨！好了没啊，饿了呀！”顾安哀嚎一声，“唉林乔，通知你一声，月考的答案已经下来了，你自己对着改，晚上补课的时候我就讲那卷子。”
　　“这么快？”
　　他翻自己手机，果真看到了顾安发过来的答案，却是手写的。
　　“子木姐手抄的，老师都没拿到纸质版的答案。”顾安解释，顿了顿，又说，“你要想发给赵蔓，自己重抄一份再发，我也是求子木姐来的。”
　　“我没这个义务。”林乔语气有些淡，“吃饭了安子。”
　　孟姨的手艺是顶好的，吃完后安初尘和乔行去流星农场，顾安给虎子和林果讲完月考最难的几道大题，然后大家各自离去，她逗了一会“新小米”，笑着自言自语：“以前果子嫌我喂得胖，后来架子都跳不上去，现在好了，虽然你住我家，但乔行哥说了把你送给果子，以后可不能只认她不认我啊。”
　　她独自吃了一会儿醋，又有些可笑，明明是她自己说不想养任何宠物了，她漫长的一生抵得上好几只猫，就不折腾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