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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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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猛地推开门,踉跄着冲进店内。
福伯和邹娘子正惶恐不安地守在前堂,见她浑身狼狈脸色惨白地回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六娘!你、你可算回来了!吓死老奴了!”福伯老泪纵横。
“六娘!你没事吧?外面……”邹娘子声音发颤,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我没事……”
沈知意声音嘶哑,推开他们的手,目光却异常锐利。
“福伯,立刻备车!不,去雇一辆最快的青篷小车,现在!立刻!”
“现、现在?”福伯愕然,“这深更半夜的……”
“快去!”沈知意语气急促,不容置疑,“去光德坊苏录事府上!快!”
福伯见她神色决绝,不敢多问,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寻车。邹娘子则慌忙去打热水给她擦脸。
沈知意快速用冷水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就这样空手狼狈地去见苏晏清。
深夜叩门,必须有合适的理由,更不能暴露自己夜探东市的冒险行径。
她目光扫过灶台,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邹娘子,取些精白面、牛乳、酥油、蜂蜜来!快!”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邹娘子还是立刻照办。
沈知意挽起袖子,净手后,取来细罗筛过面粉,加入温热的牛乳和融化的酥油,快速揉成一个光滑油润的面团。又取少量面团,加入研磨细腻的杏仁粉和少许蜂蜜,揉成浅黄色的小面团。
她没有时间等待发酵,直接将原色面团擀成薄片,将黄色小面团搓成细条,卷入其中,再切成拇指大小的剂子,每个剂子顶端用刀尖快速划出十字花纹。
最后,将做好的生胚放入平底锅中,用极小的文火,加入少许酥油,慢慢煎烙。
很快,一股混合了奶香、油酥香和蜂蜜甜香的诱人气息便弥漫开来。
那小小的饼胚在锅中渐渐变得蓬松鼓起,表面烙出金黄酥脆的焦纹,顶端的十字花纹绽放开来,宛如一朵朵精致的金色小花。
这是她前世记忆里一种名为“金乳酥”的快手酥点,奶香浓郁,口感酥松,制作相对快捷,适合临时待客。
“快,用食盒装好!”
沈知意将烙好的金乳酥迅速铲出,叮嘱邹娘子。
这时,福伯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六、六娘,车雇好了,在、在后巷等着!”
沈知意接过食盒,又飞快地写了一张短笺,上书“新制点心,请苏录事品鉴”,折好塞入盒中。
她深吸一口气,对福伯和邹娘子道:“紧闭门户,等我回来。若天明未归,便吹哨寻苏录事!”
说完,她抱起食盒,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投入寒冷的夜风中。
青篷小车在寂静无人的坊街上疾驰,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嘎的声响。
沈知意紧紧抱着那盒犹带温热的金乳酥,心跳如擂鼓。
怀中的“卡瓦辛”粉末安静地贴着肌肤,冰凉一片,仿佛之前的异动只是她的幻觉。
光德坊很快到了。
苏府门庭寂静,黑漆大门紧闭,只有角门檐下悬着一盏昏暗的灯笼。
沈知意付了车钱,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角门上的铜环。
“谁啊?深更半夜的……”
门内传来老苍头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声音。
“老丈请了,民女沈氏,西市沈记食肆店主,有急事求见苏录事。”沈知意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特制了点心,请苏录事品尝。”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老苍头睡眼惺忪地探出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又看到她手中的食盒,皱皱眉:“小娘子,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家公子早已歇下……”
“确有万分紧急之事,关乎西市安危,恳请老丈通传一声!”沈知意语气恳切却坚定,将食盒稍稍递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老苍头犹豫了一下,或许是闻到了食盒中透出的诱人甜香,又或许是记得公子似乎对此女略有不同,终究还是接过了食盒:“你且在此等候,老奴去禀报一声,见与不见,全凭公子心意。”
“多谢老丈!”
门再次关上。
沈知意独自站在寒冷的夜色中,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寒风卷着雪沫打在她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角门再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老苍头,而是那位青衣小童。
他穿戴整齐,显然并未睡下,见到沈知意,低声道:“沈小娘子,公子请你进去。”
沈知意心中一紧,连忙跟着小童入内。
苏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廊下零星点着灯笼,在风中摇曳。小童引着她穿过庭院,径直来到书房外。
书房内灯火通明,苏晏清并未如老苍头所说已然安睡,而是穿着一身家常的素色道袍,外罩一件薄裘,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正在夜读。
案上,她带来的食盒已经打开,那碟金乳酥正放在一旁,散发着温热香甜的气息。
“民女沈氏,深夜叨扰,请苏录事恕罪。”沈知意上前,敛衽深深一礼。
苏晏清放下书卷,抬眸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察一切:“小娘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这‘金乳酥’……香气倒是别致。”
他的目光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鬓和沾染了尘土的裙角上停留了一瞬。
沈知意心知瞒不过他,但依旧不能直言夜探之事。
她稳住心神,垂眸道:“回苏录事,民女近日研制新点,偶得此‘金乳酥’,想着苏录事往日照拂,特送来请您品鉴。另……另民女近日心中不安,东市流言汹汹,肉食断绝,小店经营维艰,更恐……更恐有更大祸事发生,心中惶恐,特来……特来请教苏录事,该如何自处?”
她将话题引向东市,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助。
苏晏清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敲了敲那碟金乳酥,并未去拿,而是淡淡道:“东市之事,京兆府与市署已在严查。流言止于智者,小娘子不必过于惊惶。安心经营便是。”
这话滴水不漏,完全是官面文章。
沈知意心中焦急,知道必须抛出些东西才能引他开口。
她犹豫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双手奉上,声音压得极低:“苏录事……民女日前偶得一种异域香料,气味独特,用于烹饪别有风味。只是……只是近日发现,此物……似乎对某些活物有奇异反应,民女心中害怕,不知此物……究竟是福是祸?还请苏录事……指点迷津。”
她终于将“卡瓦辛”呈到了苏晏清面前。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苏晏清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眼神骤然变得深邃锐利。
他并未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此物……你从何得来?”
沈知意心脏狂跳,硬着头皮道:“是……是一位胡商朋友所赠,言是西域珍品,用于调味。”
“胡商朋友?”
苏晏清唇角似是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如电,直视沈知意,“小娘子,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你确定……想知道?”
这话语中的分量,让沈知意几乎喘不过气。
她迎上苏晏清的目光,咬牙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东市若真有大祸,西市岂能独善?民女只想求一条生路,望苏录事明示!”
苏晏清凝视她片刻,忽然伸手,取过了那个油纸包。
他并未打开,只是放在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随即放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了然,又似是凝重。
“此物名‘迦梵悉泥’非是寻常香料。”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乃西域雪山某种罕见毒草根茎所制,本身无毒,其性至阳至烈,香气独特,能克至阴至寒之毒,故……常为某些行走险地之人,用以防身避毒。”
克至阴至寒之毒?!
沈知意脑中如同惊雷炸响!果然如此!艾山留下它,真的是为了对付东市那诡异的毒药!
“那、那东市……”她声音发颤。
苏晏清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扫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讳莫如深:“东市之水,比你想象的更深。有些事,非你我能左右。你能得此物,是机缘,也是劫数。慎用之,或可保一时平安;妄用之,必招杀身之祸。”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沈知意脸上,意味深长道:“明日午时,市署会有公文张贴,关于东市疫病防治之事。你……或可留意。至于其他,好自为之。”
说罢,他拿起一块“金乳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点了点头:“点心不错,酥香可口。夜已深,小娘子请回吧。”
这是送客了。
沈知意心中虽仍有万千疑问,却也知道不能再问。苏晏清已经透露了至关重要的信息,香料的名称、用途、以及明日市署的动向。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恭敬行礼:“多谢苏录事指点。民女告退。”
退出书房,冷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湿透。青衣小童默默引着她出了府门。
站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味着苏晏清那番话,沈知意握紧了怀中再次变得冰凉的“迦梵悉泥”。
明日午时,市署公文……东市疫病防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