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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兄弟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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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是什么样的人呢?
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即便是在男性占比巨大的警备部,他的长相也算得上出挑,更何况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拆弹技能。
所以领导们几次拒绝了他申请去搜查一课的调令,誓死把他留在机动队。
但人不能只看外表,抛开松田那副完美的皮囊,下面藏着的是极其恶劣的性格。以前萩原总戏称他是雷区舞王,踩雷一踩一个准,情商几乎为负,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才能忍受他。
小敬爱最初也觉得,这人太糟糕了,尤其是和擅长应付女性的萩原对比。
后者永远都是耐心绅士地“没关系,你说,我在听”,而前者则千年不变的不耐烦强调“啊?你再说一遍?真麻烦”。
所以同是自己初从北海道来东京时百田叔叔为她找来的向导,她和他们的相处方式可是千差万别。
一个相处和谐,一个成天打闹。
对于小敬爱来说,两人同样重要。
如果某一天生命力少了这个狂妄自傲的少爷,她会觉得重新回到了北海道白雪坡之下整日与骰子纸牌麻将为伍的冰冷岁月。
……即便没有成为她男朋友的松田阵平啊。
小敬爱为了内部检查连加几天班,中午到餐厅吃饭时已经没什么人了。随便选了个座位,她不顾形象地大口进食。
最近思虑过重,压力有些大,她实在无法想象公安部派出去的一些高级间谍是怎么日复一日承受这些负担的。
公共场合,还能听到其他人的闲谈。
“内部检查进行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什么进展啊。”
“连查什么都不透露,说不定就是虚张声势呢。”
“嘘,别乱说,那是公安部的事,只是辛苦总务部派出去的人,给人家白干活,还不讨好……”
……
警视厅里有将近五万人,并不是在同一单位工作便都能随便脸熟,所以小敬爱只是低头吃自己的,没想着遇到同伴。
“松田,你怎么又在发邮件了,每天噼噼啪啪按个不停,不累啊?”
“啊,反正等你们也是闲着。你吃快一点啊。”
小敬爱的筷子一顿。
倒还真遇上熟人了。
不过辨认声音的方向,他们应该是和自己背对背坐着,故而谁也没看到谁。
所以她也没准备过去打招呼。
“怎么,是给女朋友发邮件啊?”
“你送我个女朋友啊。”
“也是,都说刑警危险,明明我们机动队更危险。”
“所以说啊,没准哪天出个任务就连尸体都回不来了,哪个女性会愿意找这样的男朋友啊。”
“……”
小敬爱低眉,大口吃着米饭。
萩原就是这样,连句再见都没有,就再也没有回来。没穿防护服的爆炸身亡,甚至都拼不出他的尸体。
“……哎我记得前两天内部检查,公安部的那个小姐挺漂亮的啊……”
“嗯嗯,总务部的那个也不错哦。”
松田似乎终于发完了邮件,腾出心思和同事打趣:“两个我都认识哦,需要介绍哪个?”
“哇真假!……她们都是单身吗?”
“嗯……这个嘛……”
身边推着餐盘的车路过,轱辘滚地声遮盖了身后男人们的闲谈,只听得一阵爆笑。
四月初的天气,仍有寒威。
虽然比起北海道这冷意简直是不值一提,但出于过去的经历,小敬爱心理上十分惧冷,便加快了吞咽的频率,想尽快吃完离开。
而还没等她结束,身后传来椅子拖拽的声音,是他们吃完了。
几人从自己身边信步走过,忽然她听到一声“咦”,而后视线内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按在桌面上。
她抬头,松田单手端着托盘俯身看她:“好巧啊,小敬。”
与他同行的几个男人纷纷停下脚步看向她,一时之间左右为男,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还真有一种当荷官发牌时的瞩目感。
“你们先回去吧。”
松田把餐盘放到桌上,转身在小敬爱对面坐下,却引来一阵啧啧声。
小敬爱:“……不用等我也行。”
众人:“听到没,人家不用你等。”
松田把不耐烦的情绪撒在了同事们身上,垂着的半月眼中露着威胁:“啊——?”
“……是,组长!我们马上撤!”
人作鸟兽散。
小敬爱叹了声,筷子无意识地戳了戳米饭:“找我有事?”
她目光低垂,没有看向对面的人。
松田放松身体靠上椅背:“没事啊。好朋友相见,总不能招呼都不打就走吧。”
“……你也有这种情商?真少见。”
“什么意思啊。”卷发男人不满,“倒是你,刚刚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明知道我坐在后面,这才是低情商不和朋友打招呼吧?”
小敬爱放下筷子,凉凉地看过去:“嗯,一直在听,听你们谈起公安部的阿萦小姐。”
“阿萦?”他愣了愣,想了想才对上号,“你们有这么熟吗?”
“不熟,虽然是同期入职,但我年龄比她大,她允许我这么叫。”
事实上小敬爱和松田同岁,却是半路改道考的野鸡警校——因为萩原的殉职才做此决定,故而比同学们都大两岁。
“阿萦很漂亮吧?”
“嗯。”松田若有所思,听她问话下意识地点头赞同,出口之后发觉不对,抬头果然看到小敬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不过,你比起她也不差哦。”
不是为了哄她才说,话出口时他唇角轻扬,目光中带着细碎的笑意,仿佛是清晨照进窗户的第一缕日光,直入心底。
小敬失语了一瞬。
不羁惯了的人,只要认真片刻,便能掠夺感情。
两人无声的对视之间暗潮涌动,有什么东西在脆弱的窗户纸上轻轻敲击,跃跃欲试。
——小爱,这局我要是能赢你,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呵呵,忘了我以前是干嘛的?玩骰子,十局你也赢不了我。
“小敬。”松田伸出长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从恍惚中回神,定睛之后发现他已经坐直了身体,与自己的距离不着痕迹地拉远。
心上的热度被他淡去的眼神降温。
“刚刚我和同事们是开玩笑的。”他缓声说,“无论是你还是她,兄弟的女人,我都不碰的。”
她的心猛地一抽。
兄弟的女人。
是啊,小敬爱曾经,是萩原研二的女朋友。
他离世,两人都没有分手。
即便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松田阵平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呢?
她轻轻抿了一口味噌汤,没有用筷子搅和,酱料都沉淀在底部,上层的口味很淡。
“原来……”小敬爱笑出声,“阿萦有男朋友啊。”
她都不知道。
毕竟两人其实真的不算熟。
松田不置可否地挑挑眉,“……现在有没有不好说。但只要曾经是,我就不会碰。”
曾经。
又是一个曾经。
小敬爱眼前浮现多年前在白雪坡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忽然有些恨把她从黑暗里带出来的那些人。
如果人从没见过光该多好。
就那样不抱有任何期待地生存、死去。
“松田。”
“嗯?”
小敬调整了坐姿,与他一般靠上椅背,平静对视:“研二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他皱眉,有些不解:“所以?”
“所以,不要话里话外地暗示,我是他的附属品。”她语气淡淡,“虽然这么说有些冷血——但我还要继续生活,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总是用“萩原研二的女朋友”束缚住她,让她很不愉快。
就跟逼她立贞洁牌坊一样。
尤其对象是松田阵平。
平铺直叙的话让气氛僵硬了片刻,天然卷男人那双漂亮如钻石一般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却一直望着她。
半晌,他揉了揉发丝,将一头卷发弄得更加蓬松,随性的动作顿时缓和了气温,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脸上带着自信十足的笑意。
“我只是说……我不碰兄弟的女人,你就要宣称自己不是萩的附属品。”
“怎么,难道——你喜欢我吗?”
他歪了歪头这么问道。
视线笔直。
小敬爱抿了抿唇,倏地回敬了他一个短促的笑。
“喜欢你?”
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像审视物品一样上下将他细细扫过,无奈摇头:“百田警视总监对我有恩,我可没准备给他多找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松田:“……”
变成了豆豆眼。
“……哈。”
小敬说完之后,站起身端起餐盘,与男人一前一后离开座位。
刚刚一进一退的试探,虽然以玩笑结尾,但仍旧给两人增添了些距离感。
“唉——真可惜呢。”出了门,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松田抬起手遮住眼,勾起坏笑,“少了一个胖揍警视总监的机会。”
“……”小敬爱翻了个白眼,“你可成熟点吧,松田先生,你快二十五岁了。”
“那又怎样,男人就是要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一生。”
“是吗?那请你好好活到一百岁,到死都别放弃这个理想。”
“当然啦……”
“……”
借着男人令人哭笑不得的当警察初衷,两人总算化解了尴尬,回到了插科打诨的状态。
只是不知道百田警视总监能不能坚持到松田揍他的那一天,毕竟岁数也不小了。
小敬爱一直被称为关系户,不是没原因的。百田陆朗是她名义上的养父——也是拜这位真大佬所赐,才能让她一个野鸡警校的“高龄”毕业生直入警视厅。
但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家收养她只是任务,而不是出于怜悯或者爱,所以除了年节问候,她也基本不会去打扰百田一家。
小敬爱十六岁第一次走出白雪坡,警方查封了当地数家地下赌场,解救出几十名从小被拐卖至此的孩子,连带暴露出盘踞北海道的□□势力,震惊全社会。
警视厅高官百田陆朗带头领养了一个孩子,出资支持生活、学习,并在大学毕业后将其接来东京。
为了帮助她更好地习惯这座大都市,百田从警校的学生里拨了两个“保镖”给她。
“小敬……我们国家居然还有这个姓氏啊。”初次见面,松田阵平耷拉着半月眼吐槽,“完全没听过。”
赌桌上她见过太多这样不拘一格随心所欲说话直白的客人,所以内心波澜不惊。
萩原摸着下巴也是赞同:“的确没见过。”
小敬爱在心里鄙视了一番,孤陋寡闻。
然而松田敏锐如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发作,他瞬间跳起:“你在骂我吧?你心里绝对在骂我吧?”
“没有。”小敬低眉顺目。
City boy惹不起。
“喂——”
“那么,是北海道的特有姓氏吗?”萩原按住了松田的躁动,娴熟地转换了话题重点。
小敬爱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抬眼看了看二人。
本以为他们多少该知道自己的来历,可这么看百田居然什么都没交代。难怪这个叫松田的一脸不情愿。
不过也对,这俩警校新生,哪有机会和百田那样级别的人对话,命令都是一层层传下来的。
想了想,她说:“小敬,是赌场的名字。”
“我叫爱。”
短短的一句话,让对面两人同时怔住。
他们应该是想起了几年前举国震惊的新闻。
她是被拐卖至北海道、从小经历各种非人道精神摧残、辗转栖身于各个地下黑市被买至赌场的受害者。
不能说她的遭遇是警察的错,但总归与这个存在暴力与犯罪的社会有关。
警察,应当成为光,驱走那篇黑暗。
一向目中无人的松田阵平难得收敛了懒散,完美游移于各类女性的萩原研二也敛正了眸光。
两个站在阳光里的青年,与她的一生产生了联系。
那时,她有两个选择。
一步行差,步步踏错。
可是,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