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选择题》徐奶狸

2、代课

　　回到学校时，校园里早已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几对情侣，还在用饱满的爱情火焰抵御着刺骨的冷空气。
　　“年轻就是好。”姜爽把半个头埋在围巾里，感叹道，“可惜我对弟弟不感兴趣。”
　　“想重返二十岁？”卞夕看她恋恋不舍收回眼神，忍不住逗她。
　　“我更想重返三岁。”姜爽摊摊手。
　　学校东边的大门离宿舍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全当是餐后的运动。
　　越往里走路灯越昏暗，老旧的灯罩内亮着明黄色的光，像是给四周加上了复古调的滤镜，连被寒风吹落的树叶也饱含着故事感。
　　雪是毫无征兆下起来的。冰凉的触感从卞夕毛衣的领口里滑过，吓得她一激灵。明明电视里的雪天总是充满着热咖啡和爱的醇香，而现实却是如此的狼狈。
　　“卞夕，你带伞了吗？”姜爽苦着脸看着她，姜爽穿着大衣外套，没有帽子，头发丝上粘了不少冰晶，卞夕探过手去替她小心摘取。
　　“我包里有。”卞夕有些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折叠伞，电影存票却趁机从包里跑出来。
　　姜爽眼疾手快，连忙掐住了那两张疯狂逃窜的小纸片。
　　“姜女侠，好功夫。”卞夕感激道。
　　“承让承让。”
　　卞夕和姜爽撑着伞走得缓慢，宿舍门前这段路都是下坡，冬天道路结冰容易滑倒。冰晶落在伞上，有节奏地发出声响，像是支别致的乐曲。
　　卞夕的羽绒服口袋里轻微振动，她把手机拿出来划开界面，便看见熊可以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电影看了吗？给你个机会夸夸我。”
　　卞夕完全可以从冰冷的文字符号中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模样。
　　“你是精通人性女讲师吗？”卞夕按住语音按钮说道，“需要我走流程先哈哈大笑，然后再给你发一个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吗？”
　　姜爽听到她的话，捂着嘴在一旁偷笑:“太损了。”
　　宿管阿姨来给她们开门的时候免不了要唠叨几句，尽管现在才九点半，两人也只是歉意地笑一笑，毕竟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熊可以没有回卞夕的微信消息，也许是工作太忙了，卞夕想了想，拿出电影存票拍了张照，又给他打了一行字:“演技不错，继续保持。”
　　玩笑归玩笑，但鼓励不可或缺。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句小小的夸奖，却能让收到的人获得喜悦的心情，那怕只是短暂的。
　　卞夕从来不吝啬于对他人的夸奖。
　　卞夕连着打了几个呵欠，见没有其他的信息，便打算早点睡觉，明天导师张教授出差，还要帮忙回本部代班，也就是给大二学生上课。

　　卞夕是个典型的南方人，中等个头，但来到江州上学后，才发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又因为读书年龄比较早，加上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每日素面朝天，穿着休闲，走在大街上直接被当成是高中生。
　　从前帮导师代课时，就闹过一次大乌龙。
　　卞夕一向不喜欢太早到，一般都是提前三四分钟进教室。结果那天正巧碰上学生会来抽查上课的出勤率。
　　抽查的干事已经在教室里开展工作了，而卞夕却被一个蓝衣服的学生干部拦在了教室外头。
　　“我是来上课的。”卞夕友好地和他讲道理。
　　“我们知道你是来上课的。”
　　“我真是来上课的。”卞夕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知道，大家都是来上课的。”蓝衣服表情严肃，“但麻烦你先配合下我们工作。”
　　“我真是来上课的……我是……”毕竟这是帮张教授代班，卞夕也不太好直接说自己是教师，因此话卡在嘴边半天不知道说啥。
　　她索性站在门口等着。
　　这时，在教室里核对名单的干事已经完成工作了，说了声“打扰了”，走到蓝衣服和卞夕身旁。
　　“同学，你学号多少，我们帮你划掉。”蓝衣服从小干事手中接过登记名单，抬眼看着卞夕问道。
　　“学长，这个教室都到齐了。”小干事小声地说。
　　“都到齐了？”
　　“对。”
　　“你确定没有帮忙答到的？”蓝衣服瞬间疑惑。
　　“应该没错。”
　　蓝衣服古怪地、深深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卞夕一翻，正当卞夕以为他终于醒悟过来她说的“上课”可能是站在讲台上的那种含义时，他突然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怜悯:“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到如今每次提到这件事，姜爽都笑得前俯后仰，后来不知是谁透露给了张教授，每次组里聚餐时，他都要拿出来给大伙乐呵乐呵，而坐在角落里的事件女主人公只能默默社死。

　　冬日的早晨总是昏昏沉沉的，像是一团还未化开的墨水。今日是早上第一节大课，卞夕洗漱完，背着硕大的电脑包出门时，姜爽还在床上睡得香。
　　卞夕悄悄把门带上，怕吵醒她。
　　大学课堂相较于中学阶段是自由些的，尤其是在老师不严厉的情况下。作为一个代班的，卞夕对今天的到课率很是不抱希望。但实际情况常常出乎意料，当她背着笨重的电脑来到教室时，诺大的教室居然里坐满了人。
　　“你们倒是很给我面子啊！”卞夕站在讲台上，调侃道。
　　坐在前排的一个活泼的男生小声地告诉卞夕：“学姐，今天有检查。”
　　“原来是有突击检查，”她一边启动着多媒体设备，一边和同学们聊天，“我说你们怎么突然这么爱上课了呢？”
　　“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爱上课的。”那位男生再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茬。
　　“学姐，下个月就期末考试了，张老师不给划重点，你帮我们划划重点呗！”
　　班长这话一出，全班同学立刻应和起来，他们吵吵嚷嚷，整个教室都在一片喧哗之中。
　　“学姐，你帮我们划划吧，我们保证不告诉张老师。”坐在前排的男生继续说道，他还特意做了一个将嘴拉上拉链的手势。
　　“是啊是啊。”
　　“张老师说一本书都是重点，这我们哪里会信！”
　　“学姐，大不了讲讲你之前考了什么，给我们做个参考也好呀！”
　　“你们这叫专挑软柿子捏。”卞夕笑说道，她正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些快要期末周的学生们，便听见教室门口有脚步声。
　　“老师打扰了，”为首的学生干部礼貌地敲了敲教室的门，“学生会来查到课人数。”
　　卞夕挥手示意他们自便，小干事们便雷厉风行地拿出了名单册开始逐一核对。

　　“朱学伟？”
　　“朱学伟同学到了吗？”小干事再次提高音量说道。
　　教室里虽坐满了人，这刻却出奇安静，无人应答。
　　“朱学伟同学？”卞夕也试探地开口问道。
　　这时，学习委员似乎是接收到卞夕的暗示，连忙大声地喊：“到！”
　　“刚刚我发呆了没听到，哈哈…”学习委员连忙解释道。
　　点名的小干事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但见站在讲台上的卞夕脸色平静，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群学生干部很快便走了，大家的神色也舒缓了不少。
　　“朱学伟去哪里？”卞夕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但教室里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没有一个人能说上来话。
　　“我看这节课时间也没多少，”卞夕抬手看了眼表，“待会下课铃响了，和朱学伟同宿舍的几个同学出来找下我。”

　　卞夕留学生们在教室中自习，自己一个人来到走廊里。
　　她本想打张教授的电话，但此刻他多半还在论坛会上发言，手机肯定是关机状态。
　　本来大学生偷偷缺课是常有的事，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但朱学伟同学一直以来都品学兼优，即便是学长学姐代班的时候，他都会积极的坐在最前排位置，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赖床贪玩旷课的学生。
　　但今天他没有按时到课，这非常奇怪。
　　卞夕没有辅导员的联系方式，正准备重回教室询问班长时，看见学习委员从教室里沿着长廊一路跑来。
　　“学姐，我已经和辅导员联系了，他现在应该也去找人了。”学委气喘吁吁站在卞夕的面前说道。
　　“他室友怎么说，他在不在宿舍里？”
　　“他是和别的专业同学一个宿舍，刚班上有同学帮忙问了，人不在宿舍里。”学委心事重重道，“但是他室友说，朱学伟好像在哪里勤工俭学，晚上也很晚回来。”
　　“勤工俭学？”卞夕不禁疑问。
　　面前的男孩点点头。
　　“对了学姐，”学委支支吾吾半天，像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帮朱学伟谢谢你！”
　　卞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说道：“谢谢我干什么，刚才是你帮他答到的。”
　　“不是，是学姐反应快，你知道他对学习和奖学金看得很重，缺勤一次就会影响到这些奖项荣誉的评选资格，所以才示意我帮忙的，对吧？”
　　卞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说话：“你和他一样都姓朱，你又担任班级的学委，刚刚学生干部喊的难道不是你朱学委吗？”
　　“好了，快回去上课吧，下节课你们不是催促我来划重点吗？”卞夕随即转移话题道，“我还要来先翻翻书才好。”
　　“好嘞，学姐。”学委听到重点两个字，便立刻兴奋起来。

　　第二节的课的下课铃在不经意之间响起，教室内的师生都如释重负。卞夕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方向走。
　　辅导员还没有回拨报平安的电话，这就说明人还是没有找到。
　　卞夕走在堆满冰晶的大树底下，忽然一块冰块从叶片上滑落，正巧砸在她的正前方，着实吓了人一跳。
　　卞夕有些紧张朱学伟的状况，脑子里便开始往从前看过的悬疑小说方向胡思乱想。
　　她的宿舍是学校里建造较新的宿舍，在离教学楼最远的区域，回去的路也会经过男生宿舍，卞夕决定去问问状况。

　　“同学，你知道二年级的朱学伟是住在哪个宿舍吗？”卞夕走上前去询问道。
　　“他在三一五。”
　　“麻烦你能叫他的室友下来吗？”
　　那男生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等着。”

　　几分钟后，卞夕看见三个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的男生从楼梯上下来。
　　“你们是朱学伟的室友吧。”卞夕先一步上前问道。
　　三个男生眼神迷离，显然是刚刚睡醒，他们点点头：“还没有找到他？”
　　“没有。”卞夕垂下头说道。
　　男生宿舍楼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总有不明原委的闲人冲着他们四个吹口哨。
　　“他今早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卞夕追问道。
　　“没有，我们上午没课，所以都没有意识到他起床了，”其中一个自然卷头发的男生说，“不过，昨天晚上他在洗澡的时候说，最近接到了一个赚钱的兼职，好像是拍明星什么的……”
　　“我也记得，当时我还说他吹牛呢，就我们这种入门级摄影水平，哪个明星团队看得上。”
　　“说的也是。”
　　“好的，谢谢你们。”卞夕想着他们也对后来的情况不了解，便道了谢离开，“如果他回来了，你们要和他辅导员联系。”
　　“你不是他辅导员吗？”自然卷一脸茫然。
　　“我不是啦。”

　　卞夕从男生宿舍出来，正好走到了三食堂的大门口，想着姜爽又要睡懒觉，便进去给她带份早餐。
　　“阿姨，要一屉灌汤包和一份八宝粥。”卞夕站在早餐区域窗口面前。
　　“这粥有点凉，我给你放微波炉里热下吧。”食堂阿姨探出头来问道，“要等几分钟的哈！”
　　“好嘞，谢谢阿姨。”卞夕刚嘴甜完，姜爽的电话就打来了。
　　“卞夕，课混完了么，咋还不回来？”姜爽的鼻音很重，一听就是还躺在床上没起。
　　“完了完了，在给你买早点呢，乖乖等着。”
　　“爱你宝贝！”

　　“对了，姜爽，我问问你，最近江州有什么明星活动吗？”卞夕还在想朱学伟的事情，顺道咨询比她消息更灵通的姜爽。
　　“你傻了吧，就我们昨天遇到的乔青青啊！”姜爽顿了顿，又喜悦不已，“你有兴趣？”
　　“不是，等我回来和你细说。”

　　“什么！”姜爽惊得差点把夹在筷子上的汤包给掉了，“学生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
　　卞夕拿出手机，正好看见学习委员给她发的微信消息，说已经发动很多老师同学去找，但人还是没能找到。
　　现在是十一点多，算上早课的时间，朱学伟已经失联五个小时了。
　　“这大白天的，一个男大学生，也不至于大街上被人掳走？”姜爽百思不得其解。
　　“他室友和我说，他很有可能去兼职，给明星的活动拍照什么的？”卞夕把上午询问到的信息和盘托出。
　　“明星团队会让学生兼职来干这事？”姜爽和朱学伟的室友说出了如出一辙的话，“他们自己的专业团队留着过年用吗？”
　　“有道理。”卞夕觉得她的分析十分合理，“而且拍这种活动给的费用应该不低吧。”
　　“我的妈！”姜爽像是想到了什么，从沙发上弹起来。
　　“怎么了！”
　　“他不会是被人忽悠去代拍或者偷拍吧！”

　　如果是代拍甚至说是偷拍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改变了。
　　“那我们现在赶紧去举办活动的会场。”卞夕严肃地开口，眼神却落在了姜爽身上穿的睡衣上。
　　“要不你……”卞夕见她没换衣服，便打算一个人前往。
　　“你等我换个衣服，我和你一起去。”姜爽转头抱着衣服，就跑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