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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八月的夕阳正好,两个人坐在天台的竹席上,李期颐编着手绳倚在张为净背上晒太阳。
      红绳在指尖绕来绕去,勒红了白皙的手指。
      “我上学的时候班上可流行这个了,那时候手速特快,一晚上能编两个,第二天到学校卖给那些女同学,一个两块钱,刚好够我打一次电话用的。”
      李期颐的睫毛很长,专注的盯着手里的动作,努力回忆曾经最想记住的事情,最终只是徒劳。
      “你坐着别动,我一会就来。”
      李期颐站起来下楼去,过了好半天又爬上来,将手里的东西捧给张为净看,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小孩。
      男生手心里是一根编好的红绳,其中一根是原先系在张为净手上的,红绳上面串着一把钥匙和一个菱形吊坠。
      “这个吊坠可是我磨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的,好看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等我过两天去北京了,这个就当给你的纪念品了。是不是很感动?眼泪刷啦就要掉下来对吧?”
      李期颐看着张为净点头,很满意的坐下来。等他回北京安顿好之后,张为净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到时候他在北京给他接风洗尘。
      李期颐拉着张为净下楼,翻箱倒柜的找那张记有电话号码的便利贴。他想他得赶紧问问,他们八月几号来接他。
      张为净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礼品盒,里面平平整整的躺着一张纸。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李期颐一个人在黑暗中打电话。
      李期颐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这种感觉特像大人说乖乖在家,下班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巴巴在门口盼着,等回来了却什么都没有。明明是意料之中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期待一下,或许会有什么奇迹发生,然而现实没有就是没有。
      李期颐还记得自己拿到诊断书那天在飘窗上坐了一夜,那个时候明知道亲妈在收拾行李打算撇下他,自己却不哭不闹的听亲妈编谎话骗他。后来姨妈家做过同样事情,他以为他们会不一样,结果没什么不一样。谁家碰见这么一个无底洞都会躲开,他不怪他们任何人,毕竟人之常情,连他自己都想要逃。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不论在哪里,最后死掉的都是他自己而已,逃不逃没什么区别了。
      张为净已经睡着了,窗外高楼里的灯光照进屋子,依然很昏暗。
      李期颐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口中提到的北京,虽然很期待很向往,但也只好摇摇头把它们全都抛开。
      李期颐太知道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他自己虽然回不去,但是张为净还要回家,他不能把他扣在这里一辈子。
      他必须学会与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和这段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告别。
      李期颐躺下来,张为净醒了眯着眼看他:“打过了?”
      “我十号就走,你怎么说?”
      李期颐的喜悦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十四号。”
      张为净丝毫没有怀疑,甚至期待在北京重新遇见他。
      李期颐开始收拾行李,同很多年前李妈和姨妈一家走时候不一样,只有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八月十四号是情人节诶!”
      李期颐捧着今年的日历凑到张为净旁边,仿佛这个节日他们会一起在北京度过似的。
      张为净正在给他清点东西,闻言也看了一眼,真巧。
      ……
      李期颐坐上大巴车的时候还很激动,大方的抱了张为净一下,就匆匆随着人流上车。他怕再多待一会儿就露馅了。
      张为净站在站台上向他挥手,李期颐也向他挥手,用口型说:我在北京等你。
      张为净点头,摆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看着大巴车离开,载着一车奔向另一个新人生的人。
      李期颐在拥挤的车厢里喘不上气,窗户离他很远,他仿佛看见了那天阳台上的少年,挥舞着手臂让地上的男生接住他,然后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跳下去了,轻轻盈盈的落在地上,连灰尘都不曾掀起,仿佛只是灵魂落地。
      他想,南京也挺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死在这里。北京和南京,同曾是京都,只是一个地北一个天南。
      李期颐兜兜转转又回到曾经租给张为净的那间出租屋,平平淡淡的过他的小日子。偶尔趁张为净在家就出来转转,老巷里逗逗狗,和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似乎那个叫张为净的男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李期颐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东西,一个小女孩拿着一包棒棒糖,跑到年轻女人面前高高的举起来说:“妈妈,我可以吃这个吗?”
      年轻女人拿过来说:“现在还没付钱,不可以吃的。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把它买下来。”
      “哦,那我们把它买下来吧?我好喜欢它。”
      小女孩亲了糖果袋子一口,把它放进推车里。
      李期颐看着她们走远,忽然想要是自己能挣很多很多钱的话,能不能把时间也买下来。
      随机莞尔一笑,自己连挣钱的时间都没有。
      ……
      李期颐走后,张为净又回到曾经的日子,这次没有经纪人助理一直催促他赶通告,闲了偶尔到小卖部去坐一坐,找老大爷说说话,老大爷手里拿着有声计算器,回答一个字一块钱。
      张为净也不指望他回答什么,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就走开了。
      老巷里依旧如故,日出到日落,下雨到晴天。红丽姐的店仍有不少男男女女进出,柳妈又换了一家打工,圆圆的脸见人就和气的笑。
      保姆车开到巷口就停下来,助理来敲门的时候还是凌晨。催促张为净快点,上午还要赶通告。
      张为净被连拖带拽的从屋子里推进保姆车里。车门如同一个时光穿梭门,将张为净从虚幻的不真实中拉回逃避不了的现实里。
      张为净靠在车窗上假寐,听经纪人念叨和从前一样的生活。脱轨的五个月发生许多事,现在他又回归正轨,彻底离开那个做梦一样的地方。
      他闭着眼,仿佛看见一个少年背对着他坐在地板上抛硬币,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他清晰的听见硬币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和少年轻轻的叹息声。
      少年仰头看那扇窗外的一片小窗,高楼的灯光小小的照着,一盏两盏灯光都不愿意分享给黑暗中的夜行人。整栋楼微弱的光勉强有一点光,地板上印着少年的影子。
      “张为净。”
      少年忽然开口喊他的名字。
      张为净梦里也模模糊糊的应声。
      少年没再说话,静悄悄的坐着。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腿上,手指的影子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少年的动作很轻,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轻轻的带上房门,消失在昏昏暗暗的凌晨。
      窗外是灯火通明的街道,背后救护车的长鸣和路两旁巷中的细犬低吠,将张为净彻底的从南京推出去,推向遥远的北京。
      凌晨四点的风吹灭路灯,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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