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李四》白孟甫

1、第一章

　　“听说您上一部戏花了一年时间才出戏是吗？”
　　张为净窝在休息室双人沙发的角落里，脸上的妆还没来得急卸，手指搅弄着衣角，直到熨烫整齐的衣服上出现了不均匀的褶皱，才慢吞吞的抬眸看向镜头，说：“是。”
　　“那么您对于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可以和粉丝们聊一聊吗？”
　　张为净盯着眼前的地板出神，忽然笑了一下，眉眼柔和。手指摩挲着手腕间的一根红绳。这条红绳原本是有串钥匙扣着的。张为净到南京的第一天，李期颐亲手给他系在手腕上。还嘱咐他不要弄丢了。
　　张为净在四月的一个寻常不过的下午来到南京，拖着俩大号行李箱斜挎背包，站在火车站门口接电话。
　　“小为啊，这次你就当旅游去了。南京那边我有个亲戚，都安排妥妥的。你就顺着我给你的地址找，一定记着人家姓李。”
　　助理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一番教导，和教导一起传来的还有剁饺子馅的声音，“你动静轻点！案板都要剁成渣了！”
　　“还有还有，我要是不联系你就千万别乱跑。你老妈还有公司那里我尽量给你圆，主要你这边别穿帮了。”
　　张为净眼神木讷的张望了一圈，半天才回了一个：“嗯。”
　　直到张为净走进李姐洗浴中心的两层小洋楼，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他现在在南京，不在剧组。
　　店面朝向不好，昏昏暗暗的。电灯滋滋啦啦的响。深棕色的木柜台上只见一双翘着二郎腿四十码的脚，转椅靠背抵着背后的墙壁，似乎下一秒就穿墙而过。入耳的是收音机里播放的两只蝴蝶。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洗发水沐浴露的香味。头顶上“欢迎光临”的门铃响起，与此同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男的左边女的后边，十块一位办卡九折。”
　　李期颐说的太快，张为净愣了半天只听见什么九折。
　　“您好，我找李期颐。”
　　李期颐停了收音机从椅子上站起来，打量了张为净一番，突然换上笑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围着张为净仔仔细细的看了几圈，连忙拉他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颠颠儿的跑去倒水。
　　李期颐眼神依然盯着张为净，说：“见谅见谅，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活的明星，有点激动。”
　　张为净乖乖的坐着任他打量。上一个角色带来的小习惯还没来得及改掉，手指仍然不由自主的拧着衣角。
　　“老舅都跟我说过了，你不用紧张。到这儿都跟自己家一样，想吃啥想干啥都尽管说，别拘着。”李期颐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瘦的竹竿似的胳膊在空气中来回比划，张为净生怕空气把他胳膊阙折了。
　　门帘后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二声！是不是小为来啦？”
　　柳妈是个圆脸的胖女人，在老巷里常做帮工，东家干干活西家看看店。报酬要的不多只图有活干有饭吃，几乎整条老巷的门店她都干过活。
　　她胳膊肘顶着门帘出来，手上捧着一个大果盘子满脸笑容就往张为净这边走。
　　张为净连连后退，末了又觉得不对，迎上去将果盘接住放在桌子上。
　　柳妈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孩子好孩子，那小崽子可算干了回人事儿。”
　　张为净腼腆的笑起来，柳妈把果盘往他这里推让他吃。张为净让了两下推脱不过，被塞了一嘴去皮去芯洗得快脱色的不知名水果。
　　李期颐问及张为净住的地方，柳妈才反应过来，让他带小为去看看楼上那套小屋子合适不合适。
　　李期颐骑着小电驴带张为净去出租屋。
　　“我们这儿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的喝的玩的啥都有，你要是哪天来了空，我带你出去搓一顿。这边路不太平整，前一阵挖沟修路弄了个七七八八，谁知道上个星期下大雨冲崩了刚填平的一道沟，弄得工程队手忙脚乱的，天天轰炸式抢修。白天根本不敢开窗子，搁这儿深呼吸一口气还不如怼到汽车尾气排放口吸的畅快。”
　　李期颐一边骑一边吐槽，车子骑的歪歪扭扭，刻意躲过上一道阴沟，转脸就被下一道颠的脑壳疼。直到被楼前最后一道减速带彻底停住，李期颐锁了车子带张为净上楼。
　　楼道间的白墙脱了好几层皮，大片大片的露出本体。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说话间头顶的墙皮直掉粉末。
　　“我就住澡堂二楼，你有事就来找我，到这儿别拘着，想干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多到外面走一走熟悉熟悉环境。我八月份就去北京了，你想去哪儿可得提前跟我说。”
　　李期颐边说边掏出钥匙开门，试了半天三把钥匙还剩最后一把。李期颐单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用力向外拔钥匙，清脆的断裂声打断了防盗门被晃的哐当作响的声音。男生咳嗽了几下，略显尴尬的看向张为净。
　　“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

　　“师傅，就是这儿了。我们着急进家手劲儿大了点，一下就把钥匙别里边了，您给看看，价钱好说。”
　　开锁师傅打量了一番案发现场，摆手说小意思，几下就把钥匙取出开了门：“小伙手劲儿怪大，再用点劲儿门都让你卸下来了。”
　　送走开锁师傅，李期颐领张为净进屋。粗看小屋大概六七十平，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家具一应俱全。电视柜上摆着一台老式大屁股电视机，深色的双人沙发上躺着一只约一米的棕色玩偶熊。
　　张为净对屋里的陈设挺满意，屋子小小的一眼就能看到边让人很有安全感，比起剧组里租的单人间宾馆好十倍不止。
　　李期颐说：“咋样？要成咱就搬行李进来吧。”
　　张为净觉得自己拍个戏反射弧都变长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回一句：“好。”
　　李期颐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转头就要下楼，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递给张为净：“这个是你家门钥匙，我那儿还有一把备用，作为交换另一把是我家店里钥匙。”
　　张为净接过来不知道该收在哪儿，随意的放在裤子浅兜里。
　　李期颐怕丢了又把他兜里的钥匙拿出来，从脖子上的红绳中解下一根串着两把钥匙，重新系在张为净手腕上。
　　张为净这才注意到李期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吊坠，吊坠的边缘有几个结也许隐含着长命百岁的祝愿，一个结因为刚才解下了一根红绳显得松散，与旁边的两个格格不入。
　　李期颐毫不在意的随便拉扯几下，少一根红绳的结缩水了，却依然好看。
　　“别弄丢了，配把钥匙巨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