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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霁色明(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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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敛走至殿前,就见原先那扔在地上的干柴跟野果都扔在地上。云敛轻啧一声,认命的重新捡起来走进去。
就见温酎盘坐在地上,手里转着佛珠。
云敛看了眼后将干柴扔在了地上,又重新走过去将那些野果扔在了端坐在地上的温酎怀里。
庙中还有一人见云敛进来,躲得远远的看他。
云敛没在意,看着温酎的反应。
温酎睁开眼就看到云敛言笑晏晏看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野果,低叹了口气,“云施主,你来了。”
云敛眯着眼看他,“好个懒惰的和尚,东西都到门口了也不见你拿进来,就等着本公子养你吗?”云敛笑了声,“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当以身相许,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温酎低叹了句佛号,“他人之物不可轻取。云施主,小僧并未救你,一切都是施主做的,小僧只是出家人,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云敛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只是看了眼他怀里的野果,“给你的。”
温酎顺着云敛的视线看去,“多谢云施主。”温酎又看向殿内另外一人,又看了看云敛,神色有些询问。
云敛嗤笑一声,“给你的自然是你的,不用问我。”
和尚都是这么假惺惺的吗?自己有一点就得分给别人一点。假好心的和尚,别以为自己在房顶上没看到这和尚的眼神。
温酎站了起来,朝着角落里道,“这位施主,云施主采来了野果,你过来,小僧与施主分分。”
云敛没说话,站起来走到一旁取出火折子点燃了干柴,烛火一下子将他的眉眼照的异常昳丽。
烛火噼里啪啦照亮了庙宇,云敛这才看清楚庙内四处倒散的铜像早就重新立了起来,佛像面上是普度众生的慈悲笑意,仿佛能扫去世间一切邪恶与苦痛。
就跟那寺庙中的老和尚神情一模一样,时时刻刻用慈悲的神情看着你。
温酎正与那名乞丐分食野果。
先前没注意,原来这位没离开的人竟是先前给那名乞丐递棍子的人。云敛轻啧一声,烂好心的和尚,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直这么烂好心。
就跟他扶起的铜像一样,慈悲为怀?
云敛直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倚着一旁的柱子看着温酎与那名小乞丐。
温酎走过来擦干净了一个野果递给了云敛,“云施主,小僧擦干净了。”
云敛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竟接了过来,一触到手里,云敛就想到了先前口里又酸又涩的滋味,当即就想将这烫手的东西从窗口扔出去。
这小和尚莫不是在坑他?
云敛眯眼看他,始终没咬下去一口。
温酎坐到了火边,咬了一口,顿时神情一僵,面色如常的吞下去,也是没再动一口。
云敛笑得打跌,“小和尚怎么不吃啊?这可是本公子好不容易找来的,你可不能废了我一番心意。”
还以为这蠢和尚就只有神色悲悯这种表情,没想到一颗野果就叫他变了神色,果真是好看极了。谪仙有什么好的?哪里有寻常人自得快乐。
“云施主,莫要再戏耍小僧了。”温酎低叹了句佛号,看似温和,实则浑身满是疏离。
云敛闻言嗤笑一声,眸子里不带一丝感情,“你以为我在耍你?”
温酎没有答话。
在云敛看来这就是这蠢和尚的默认,云敛过去捏住了他的下巴,直视着温酎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漂亮,瞳色很深,似是墨一般浓稠,绘制了对天下的悲悯,众生慈悲,跟这铜像一模一样,唯独对他云敛一片漠然。
就跟今日那些来杀他的人一样,甚至比那些都要诛心。
佛陀都是这么口是心非吗?
火堆在他们身边噼里啪啦作响,就连那一旁皱着眉头吃东西的小乞丐都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对,躲在一旁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也不看他们。
云敛看着温酎,“我今日遇到了两拨追杀我的人。一人说我下毒,一人说我杀了他们家一百余口人,都来寻我报仇。可你说我来找谁报仇?”
我说那些我从未做过,但这天下谁能相信?
“不觉,我说我没做过,可是你看了?他们没人信我,跟你一样。”云敛语气浅淡,“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慈悲做给谁看了?恶贯满盈的人得到慈悲了吗?”
温酎睫毛一颤,没有言语。
云敛笑了声,“小和尚啊,你下过你们筇竹寺吗?”
温酎轻声道,“下过。”
云敛不禁朗声笑,原来是下过的?那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云敛眸色漠然,语气浅淡,“不觉,你以为我是什么的人?”
是能随意杀人的魔头?还是视众生为蝼蚁,尚能随意欺辱的煞神?
温酎垂下眼眸,云敛还掐着他的下巴。
云敛是怎样的人?
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他又没见过,他怎能知晓?江湖传言云敛杀人如麻,是个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头。但今日一见,他却觉得云敛不似他们所说。
云敛会留下银钱给损失惨重的掌柜,能叫手下善医之人给他诊治……
他不知道……
世间善恶孰能分?
云敛甩开了温酎,“不说话?那你且当我就是视你为蝼蚁的魔头吧!”云敛一甩袖子看向外面,夜色深沉,已经很深了。“温酎,走吧,去宸京,不必跟着我了。本来也是我强迫你的,你自然可以告诉离欲是我胁迫了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温酎张了张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云敛看着闭着眼睛的小乞丐。
小乞丐猛的睁开了眼睛,声音却是不小,“阑意。”
庙中火堆早就快要灭了,袅袅冒出浓烟,似是与这夜一般深沉。
“跟这和尚一起滚,院中的东西一并带走。”云敛冷嗤一声。
阑意顿了顿,快步上来捡起地上的干柴往火堆里加,眸色无措,犹犹豫豫的看着云敛,“我会生火,还会做饭,也会乖乖听你的话,大哥哥能带着我吗?”他不想一辈子当一个乞丐,龟缩在这里,最后跟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小乞丐变得一模一样。
“不带。”
阑意红了眼眶,捏住了云敛的衣袖,面上虽带着泥渍,却难掩少年的精致,“我会很乖的。”
云敛低头看他,良久甩开衣袖在一旁和衣而卧。
这就是同意了。
阑意一喜,犹豫着移到了云敛一旁。
温酎看着一旁和衣而卧,背对着他的云敛与一脸戒备看着他的阑意,指尖微动,神色冷淡,却是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
云敛没看他一眼。
温酎走出去看着月色。
夜色浓重,遮住了月光。脚底下昏昏暗暗,影影倬倬,浅薄的月光照射在身上,拉长了身影,脚下是一片阴影。
黑夜中走的人哪里不会有阴影?
温酎走到了庙外系着的牛车旁,却是不见车上的行李。
行李又没长脚,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定是有人拿走了。这破庙中又无他人,这个“人”也很好猜测,定是那去而复返,不甘被打的几名乞丐偷走了行李。
若不是怕惊扰到他们,或许连牛带车都找不到了。
温酎四下寻了寻,找了些草扔到了老牛旁边。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确实错了。云施主好心替他带来了吃食,他不该对云施主怀疑作弄他,是他狭隘了。
庙中的云敛依旧侧卧着不动,看样子早就睡熟了。阑意看了眼云敛,悄悄站起来走了出去。
在阑意走出去后云敛睁开了眼睛,看着殿中佛陀慈悲的眼神,漠然闭上了眼睛。
不消片刻阑意便走了进来。
“那和尚走了?”云敛突然出声。
阑意被吓了一大跳,心跳的厉害,苍白着脸,“大哥哥你没睡啊,吓死我了。”
云敛翻起身看他,“睡不着。”
一个陌生的大活人在他身边,他怎会睡得着?
阑意靠近了云敛坐下,抬头看着他,试探着叫,“大哥哥?”
云敛瞥了他一眼,“小乞丐,多久没洗澡了?这么臭?”云敛说完后还捏住了鼻子,像是被阑意熏的不行。
阑意急忙后退,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哭丧着脸,他明明天天去河中洗澡的,一点都不臭的,大哥哥不会嫌弃他吧!
“漂亮哥哥?你说了要带我走的。”
云敛冷哼一声,眸里却是带了些笑,“那和尚呢?”
阑意道,“他在院中站着,没离开。”
云敛“嗯”了一声又重新躺下。
阑意却是有些看不懂云敛,试探着问,“大哥哥,要不要我去将那个和尚赶走,这样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随他去吧!这破庙我能来得,你能来得,他自然也能来得。”云敛淡淡道。
阑意看着外面,忽然道,“大哥哥,我觉得你摘的野果很好吃。”
云敛没回答。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就是这个道理,从小吃穿不愁的人跟食不饱的人是不能相比的。
云敛语气意味不明,“那和尚还在吗?”
阑意站起来往外看了看,就见温酎双手合十站在院外。“大哥哥,在的。”
云敛勾了勾唇角。
阑意却是不解,“他为何一直站在院外不进来?真是个怪和尚。”
云敛抬眸看着殿内的铜像,因为他有愧。
佛陀不渡罪恶之人,大恶大善皆是一念之间。人们总是耳听为实,但听来的谁可知经过了几人之耳?眼见为实,可他云敛何曾在温酎眼前作过恶?
温酎只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