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雪是从前夜开始落下的,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直至傍晚仍然没有丝毫收敛的意向。站定在大街上抬首远望时,长安城里的亭台楼榭已被覆了一层雪色,火光落下时素白的耀眼。
八重雪带领金吾卫巡过东五街时,傍晚的天色已灰暗不明,落了一日大雪的苍穹阴暗十分。惯例经由东市内街,并不十分喧闹的一处酒肆已挑起了灯笼,映亮的酒旗被风雪打的残败,却仍然无法掩盖酒肆内大片温暖的气息。人马行过时,隐约能听见胡儿唱着异乡的曲调。
沈熊猫回身望了酒肆一眼,想起西五街正是皇甫端华带人巡游,而西市更不乏美酒胡姬。下意识地,他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头儿,你说城西五条街……”
两列人在他话音未落时便停了下来。实则谁都清楚,这并非是对于皇甫端华的怀疑与不信任,而是太过分明的清楚他的性子。
可也未必到了置公务不顾的地步,况且橘将军也是同他一路的。沈熊猫立刻想起了这些,扶着额头不再说话了。
八重雪却转了身子,修长的身影逆着模糊不清的月光,泛白的指尖收紧了一对苗刀,语气冷的令沈熊猫刹那便后悔挑起了话头。
“过五街后至朱雀大街,皇甫端华他若是敢耽误——”
话语被他生生收住,八重雪转身踏在青砖的东街上,却仍非曾经声色俱厉的严厉。
——传闻中从苗疆而来的八重雪,即便身居大唐官职,却仍然有着苗人的阴狠毒辣。若不是他七年前斩了被指谋反的戚将军,纵是谁亦无法相信,有着秀丽美貌的“大明宫之花”,实则为浴血而战的罗刹一般。
开元十七年时,八重雪不过是未经采选而直接由陛下册封的金吾卫中郎将。那一年寒冬的雪下的极大,与他同年的橘曾经笑嘻嘻地问他:“你是生于南疆的苗人,可曾习惯长安城里的寒冬?”
那时的八重雪沉默了许久,最终竟文人一般地叹息:“南疆,已非我乡……”
次年皇甫端华入了金吾卫,八重雪在那时被晋了左金吾卫上将军一职。皇甫端华竟也问他如此的话语,他却横眉冷对,冷艳若花。
并非因人——否则他七年之后断不会因皇甫端华而步步维艰。而是朝堂一场,他早已心知口蜜腹剑,人心险恶。
而那少年飞扬而明快的风华,或是他眸光中收敛的寒冰,终是一场浩劫。
吐蕃的朝贡是在次日送入宫中的。当日正是正月初一,大部分官员收过岁礼后便回到家中。是时八重雪正分派几日后惯例的巡街,年纪轻轻的宦官立在门外,嗓音尖细的如同刻意被拧过。
“上将军,岁礼已到。”
八重雪因被人打断而有些不悦,推门出去时,那宦官将双手拢在青色的袖中施了一礼,并不告退,而是带着面冷心冷却圆滑的笑意望着八重雪。
“劳烦了。”八重雪声音冰凉地道了一句,正欲命皇甫端华等人将岁礼分发下去,却不料一旁的宦官又接了口:“天寒十分,些微劳形而已。”
此言一出,旁边的几人便明白过来,这是变着法子请八重雪赏银。宦官总是不可招惹的货色,其中不乏谄媚之人——然八重雪却偏偏是个性子冷硬刻薄之人,断然不会理睬。
“可不是嘛,着实是令在下几人有愧。”橘不紧不慢地笑,将手中的银两放入宦官手中,语气蓦然转的有些寒凉。“可毕竟是宫内的差事,公公也并非落魄的罢。”
“瞧将军您说的——鄙人应知足啊。”
待宦官一离,橘随即转了身问道:“听闻吐蕃的朝贡今日送入了宫内,可是确有其事?”
八重雪愣了愣,最终是应了一声。“是,吐蕃使者有归顺大唐的意向。”
归顺大唐——如此连八重雪都是不甚相信,足以与大唐匹敌的异族人,带着臣服的意味来到长安,双手奉上金银器具百事。
“陛下他,已命人将吐蕃岁礼示于百官,昭告天下……”
屋外的雪下的大了些,天地之间,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