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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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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柏云刚一回府,老爷手底下的管家就来唤他了。
“二公子,老爷找你。”
陆柏云轻蹙眉,父亲一大早找他,其中必有蹊跷。
“好,我这就过去。”
陆柏云站在原地,目送管家离去的身影,心中忧思横生。
他缓缓踏上通往书房的青石小径,回廊两侧透过微光,映照在他身上,忽明忽暗,他垂着眼帘,已在思量着应对之策。
陆柏云刚走进书房,只见父亲端坐在雕花紫檀椅上,手中捻着一彩陶摆件,晨光映照下,他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
“父亲。”
闻声,陆老爷抬眸,目光锐利道:“柏云,你来得正好,”他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温度,“我有件东西,要你瞧瞧。”
说完,他递过手中的彩陶摆件:“这件东西,认得吗?”
陆柏云面上恭谨:“认得。”
“认得便好,”陆老爷将彩陶摆件随意往桌上一丢,朝屋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管家领着被打瘸了腿的廖伯进来:“老爷。”说着,狠狠踢了廖伯一脚,逼得他扑通跪下。
廖伯虽跪着,但腰板挺得直,没给陆老爷一个好眼色。
“柏云,这个人你认得吗?”
陆柏云余光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廖伯,回道:“认得。”
“不务正业!”陆老爷听后,气得一把抓起彩陶摆件,狠狠摔在地上,彩陶摆件摔得七零八碎。
廖伯听陆柏云这么说,愧疚之意更加掩饰不住,是他这个老头子没用,被人跟踪都没发现,让人抓住公子的把柄不说,还让人毁了公子的古淘集铺,那都是公子的心血啊!
“柏云,可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在外面摆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陆老爷手撑着椅子起身,走到他们面前,“还有一个人帮你瞒着!我告诉你,那个地方,我给你毁了!你休想再去做这些手工活儿!”
“父亲,我很想念母亲,”陆柏云缓缓抬眸,对上父亲的目光,“父亲难道一点儿都不想念母亲吗?”
柏云一提起他的母亲,他的怒意瞬间全消。是他有错,是他对不住他们母子。
见父亲心软,陆柏云继续说道:“父亲无需对我们感到愧疚,母亲自始至终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当我心有不甘不愿的时候,会去那里,只有在那里,我才会得到平静。”
陆老爷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母亲从未有过不甘不愿,但我替母亲不甘,替母亲不愿,她是那般美好的女子,最后却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陆柏云盯着父亲的脸,看着他因陷入回忆而痛苦的表情,心中毫无波澜,甚至希望他的这份愧疚能越久越好……
从他踏入陆府的第一天起,他就学会利用父亲对母亲的愧疚,利用父亲对他的亏欠……这都是他欠他母亲的,也欠他的……
见状,廖伯学得机灵了,暗暗发力道:“公子回回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日,要不是公子还做些手工,我真担心公子要步了其母的后尘……”
这话果然奏效,陆老爷一听到与公子母亲有关的事,就像变了一个人。
陆老爷背过身,终究是心软了,柏云是她留在这世间的唯一骨血,他对他严厉,不过是不想他荒废了学业,因这些无用之物误入歧途……
“你现在是祁王殿下的伴读,心思应该全在如何辅佐殿下上……你那地方既已毁了,也不必派人守在那儿了,我会给他银子,足够他的后半生无忧了。”
廖伯还想说什么,被陆柏云的一记眼神扫回去,立刻噤声了。
“谢过父亲。”陆柏云行过礼后,一把拎起瘸腿不便的廖伯便往书房外走。
书房外,陆茹星站在回廊尽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
她费尽周折,才找到了他府外的一处铺子,她知道父亲偏心于他,但没想到竟偏袒如此,哪怕他私下捣鼓这么不入流的勾当,父亲也只是训诫几句,连惩罚他都舍不得。
她知道这件事扳不倒他,所以她只想让他流一点血,长长记性,可结果,却是不痛不痒,她的这番苦心,终究是白费了。
陆柏云看着陆茹星转身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陆茹星的手笔。
自他与她摊牌后,她对他的恨意就不加掩饰,只要抓住他的一点把柄,就会将他逼上绝路。
……
“公子,是我的错,让那些人毁了你的心血,”廖伯很愧疚,他没能完成公子的嘱托,“那些人蛮横无理,直接冲进来,对着屋内疯狂打砸,我没能保护好公子放在屋内的那些彩陶摆件……”
“不过……”廖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他们没找到密室,公子,你放心,密室里的东西安然无恙,就是可惜了那些被毁了的彩陶摆件……”
“不是你的错,”陆柏云收回视线,“有人存心要毁了这一切,我们怎么防得住?”
说完,他视线落到廖伯瘸了的腿上:“是我连累了你。”
廖伯慌忙摆手:“不,与公子无关,要怪就怪那些毁了你心血的人!”一激动,扯到了腿上的伤,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以后,你就好好地过安稳日子吧。”
一听这话,廖伯顿时慌了:“公子是要赶我走吗?”
“你先暂且避避风头,一切等风头过了再说。”
廖伯点头:“我听公子的。”
……
……
陆柏云回到书房,瞧见满屋散落在地练废了的纸,轻叹声气。
他分明吩咐过,在他回来前须将书房收拾干净。
“生伍,生伍。”
喊了两声,无人回答。
半晌,陆柏云挽起长袖,将废纸一张张捡起,正当他欲捡起滚落在桌腿一旁的竹笔时,一只脚忽地踩住竹笔的另一头。
“陆柏云,你身为陆府的二公子,怎么还干起下人该干的活儿了?”陆茹星未松开脚,居高临下地睨着躬身捡东西的陆柏云。
陆柏云松开竹笔,缓缓起身,与她对视:“什么是主子该干的事儿,什么又是下人该干的事儿,阿姐你自己分得清吗?”说完,他绕过她,回到桌前,重新铺开一张竹纸。
陆茹星轻抿了抿唇,转过身:“下人该干什么事儿,我不清楚,但主子该干什么事儿,我很清楚,”她将盛着药碗的木托盘搁在桌上,“主子应当守好自己的府邸,不让外人染脏了地儿,不然外人就该得寸进尺,真将自己当成府邸的主子了。”她意有所指。
瞧着陆柏云不气不恼地拿出一只新的竹笔,陆茹星气得眼尾都在跳,但她仍佯装镇定。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不嫌冷清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会冷清。”陆柏云淡然回应。
见他说话了,陆茹星笑着将药碗旁边的小木盒拿到他面前:“也对,你身边还有个生伍陪着,总归热闹些,”顿了顿,问道,“对了,怎么没瞧见生伍啊?你不担心吗?”
陆柏云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木盒上,沉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姐不是给他寻了好去处么?”
闻言,陆茹星笑意更冷了,纤细白皙的手指轻点了点小木盒:“那你打开瞧瞧,瞧瞧我给安排的好去处可还好?”
陆柏云唇角轻扬,径自打开小木盒,木盒中赫然盛着一对眼珠和半截断舌。
陆茹星死死盯着他,想从他那双眸子里揪出半分波澜,可他面色如常,丝毫不惊讶。
“确实是好去处。”陆柏云开口。
陆茹星冷笑一声,她早知陆柏云是头养不熟的狼,但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血可怕:“陆柏云,你还真是一个冷血的人,生伍好歹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见到他的残体碎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往前探:“不过,我给他安排的去处,比在你身边要好,至少,不会平白无故把命丢了。”说完,陆茹星冷冷地看着他。
正当气氛冷到冰点时,阿月养的那只猫突然闯了进来。
“你跑来做什么?滚出去。”陆茹星挥袖子,想将这只猫赶出去,但这猫犟得很,钻过她的裙角,灵活地跳上了桌子,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陆柏云手中的小木盒,瞳孔猛然收缩。
这只猫和陆柏云一样讨厌,奈何阿月就是要养在身边,偏她还没法对这只猫如何,因为她不想伤了阿月的心,所以,只得视而不见。
陆柏云伸出手,轻挠了挠猫的脑袋,猫的喉咙间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看来它是被血腥味吸引来了。”
陆茹星满眼厌恶:“真恶心。”
“食肉嗜血,有什么恶心,真正恶心的是自诩良善,却虚伪狠辣的人,”说完,陆柏云抬眼看向她,“你说是不是,阿姐。”
陆茹星气的眼角微跳。
陆柏云刻意挑衅,当着她的面,将小木盒扔在地上,猫兴奋地叫唤,三两步跳下桌子,如饿虎扑食般扑向小木盒,循着血腥味,将散落四处的眼珠子和断舌撕咬吞腹。
陆茹星的嫌恶再也掩饰不住,直觉得反胃:“总有一天,非得扒了这畜生的皮!”
“我相信阿姐能做得出,害人都尚且不眨眼,更何况是一只不会开口说话的猫。”
他早已见识过她的狠心毒辣的手段,自然相信她为了阿月,什么都豁得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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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帘微动,奚芫芫缓缓起身,望向殿内那一抹早已点亮的烛光。
她刚掀开绸帘,嬷嬷便走了进来。
“王妃,你醒了。”
奚芫芫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棂上,窗外只洒进淡淡的月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王妃,”嬷嬷温柔地看着她,“王妃,你饿不饿?”
“我不饿,”奚芫芫手指轻蜷,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中,还出现了殿下,“殿下,有来过吗?”
“王妃昨夜做噩梦,都是殿下陪着的,”嬷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今早儿,殿下才离开,等到正午,殿下又来了,瞧见王妃还在睡,便不忍心打扰。”
说完,嬷嬷起身:“对了,殿下还让老奴将此物交给王妃。”边说边从檀木桌上拿过一精致的螺钿木盒。
奚芫芫伸手刚要接过,却摸了空。
“殿下说了,等王妃醒了,让王妃先用了膳,再打开瞧。”
奚芫芫看了看嬷嬷,又看了眼嬷嬷手里的螺钿木盒,点头:“嗯。”
一听这话,嬷嬷高兴地忙冲殿外喊道:“快将炉上温着的清润滋补汤盛来!”
不多时,殿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婢女便端着一个莲纹汤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嬷嬷接过汤盅放在桌上,揭开汤盅盖子,用玉勺轻轻搅动,一股清香甜润的香味立时在殿内弥漫开来。
她盛了一小碗,端到奚芫芫面前:“王妃,你昨夜惊梦,喝些这个再好不过了。”
奚芫芫端过来,用勺子轻轻舀起,温热的汤汁清甜温润,滑入喉中,带来一股暖意。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螺钿木盒,螺钿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变幻的光彩,精致得让人不由屏息。
“王妃再喝些?”嬷嬷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我喝不下了,”顿了顿,开口,“我想看看殿下给我准备的东西。”
嬷嬷点头:“好。”她收好汤碗,起身去拿殿下准备的螺钿木盒。
奚芫芫迫不及待地打开螺钿木盒,盒子一打开,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泛起一丝悸动。
“是糖人,王妃,”嬷嬷瞧了瞧王妃,又瞧了瞧糖人,“怎么瞧着这糖人还有点像王妃呢……殿下定是费了心思的。”
奚芫芫细细打量,糖人晶莹剔透,光泽诱人,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糖人上,清甜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间。
“对了,王妃,殿下还说,等你醒了,要带你去见一位很重要的人。”
闻言,奚芫芫回过神,眸中带着一丝探寻:“重要的人?”
嬷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于殿下而言重要的人,那一定很重要,王妃定要好好打扮一番,老奴伺候你更衣。”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