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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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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王料的很准,听说谢家私购军需佣马的事还未来的及发酵,谢准就去了陛下那儿请罪了。
年节刚过,陛下就抹去他在军中的兵权。昔日谢准也是立过不朽之功的人。听说陛下及其爱才,含泪赐他一个徒有虚名的卿军之位。
再次见到谢准是在雾山寺。
那是初春时节,我与延云王妃一同去为她腹中孩儿祈福。
我们拾阶而上,我小心翼翼的扶着延云王妃,生怕她一个脚滑,再有什么不测了。
“顾大夫?” 一个带着些许试探的声音传来。我和延云王妃都回眸去看。
谢准眼眸一亮,难掩惊讶之情。随即拱手作礼。
“谢准冲撞了两位贵眷,真是失礼。”
此时的谢准早已没了一年之前的病弱模样。现如今是银冠束发,一身白衣,满身的文弱之气。
他的银枪之下曾是无数蛮夷鲜血,可他周身却鲜见戾气。
延云王妃打量谢准一番,笑道:“在这清寺里能遇见谢卿军可真是难得。” 话中不乏尖锐之气。
谢准丝毫不避,大胆道:“如今王妃已是即将为母之人,这说话之道怎还学不会?”
我被吓了一跳,延云王妃气的脸涨的通红。指着谢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得甩袖丢下一句:“本王妃不与你一般见识……”
她又缓了缓语气,对我说:“顾妹妹,我一会儿在山下等你。”
说罢,她松开我的手,让清荷扶着她进了寺中。
不得不说,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谢准。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在我不断的旁敲侧击下,谢准终于松了口。
“我与延云王妃是同岁,十年前柳家有意结亲。无奈我俩见了彼此的画像都互相看不上,这一时的仇就结到了现在……”
话说完谢准无奈摇头,嘴角的笑意似是在诉说着年少的无知。
我也不禁感叹,原来这俩人的仇结的这样随意。
“顾老现今如何啊,身体可还好?如今我闲散人一个,再去拜访总不会被赶出来了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
谢准见是这样的答案,脸上满是笑意。他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是那种少年肆意的笑。
细想下来,谢准已近而立之年。若是得我这样的称赞,不免觉得我是在取笑他。说不定还会再与我结下那些莫名其妙的仇。
但我想,他如今应该是自由的,远离朝堂应是他的心愿。如今得偿所愿,他才会如此开心吧。
“谢卿军倒是如此开怀,怀王殿下得知卿军离去,怕是要伤心了。” 我问。
摒弃别的不说,就拿一年多前怀王上哲王府为他求医的架势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深。
可我一提起怀王,谢准的眸子便暗了下去。
他道:“我与怀王殿下,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伤心作甚……”
简简单单一句道不同,便足以表明谢准之绝心。我不由得替怀王惋惜,谢准这张大牌,怀王终究是没能握住。
我少言安慰,谢准潇洒一笑说了声无妨。
确实是无妨,他谢准曾一身战衣提枪上马。在沙场中驰骋,功与名都得了。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除了三十岁还未能娶妻外,他也算是令人羡慕的了。
可如今谢准离任,他手中的要职可是一块肥肉,会花落谁家呢?
我向他问起这件事,他也丝毫不避讳我。
直言道:“听说,延北王的病情大好,可能就落在他手上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厉声追问谢准。
他被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缓声安慰我:“虽然兵权交给了延北王,但他年事已高…… 哲王殿下与延云王并不是没有胜算啊。”
我哪里在乎的是这些,我在乎的是延北王的病是怎么好的。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有解药的,会是顾老头儿吗?
回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这世上只有顾老头儿有解药,也会破解之法。难道,他是为了报复我才去救了延北王吗?
我不知道。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的复仇之路是最容易的,我拥有一个全新的面孔,而延北王也自食恶果中了毒。
我以为我只用等就可以了。结果呢,结果就是他不仅活了过来,又重新站在了权利的制高点。
之前的一切,全部作废了。
都成徒劳了……
延云王妃将我送回府里,她走时还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她说怕我发热烧糊涂了。走时还念念不忘叮嘱夏儿好好照顾我。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件事,后来夏儿端来热汤时,我才彻底回过神。
环视一周,我才意识到这是在我的房间里。
“殿下去哪了?”
“殿下…… 他一早便出去了。”
“去哪了?”
“夏儿不知道……”
我微微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又缓缓睁开。
我问夏儿:“佟大人…… 也跟去了吗?”
夏儿看着我的脸色浅浅的点了点头。
房里的灯亮了很久,我也坐了很久。从黄昏时候开始,直至深夜,我都在那儿坐着。
我在等他。
不知是具体什么时辰,桌上的烛光骤然摇曳,伴随着‘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门又被关上,一阵水声传来,他在净手。
“怎么还没睡呢?” 他的语调温柔轻快。
我此时在妆台前坐着,他走过来一个个取下我发间的首饰。
“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吗?” 我突然发问道。
他显然手间一愣,我在镜中也看的那么明显。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回答我。
屋里一片静寞。
我们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你想知道些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话里藏着疲倦,可他又有什么可累的。是瞒我瞒的累了,还是骗我骗的累了?
我忽然转身,定定的望着他。他的眼睛离我很近,他也那样望着我。
“我问你,延北王的病早就好了,是不是?”
“是。”
“他的病…… 是顾老治好的。对不对?”
“对…… ”
得到他答案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连我的呼吸都变的颤抖起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让我知道就这么难吗?”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将他推的远远的。
“是谁告诉你的?” 他的眼中似有怒火在燃,他在慢慢逼近我,就像是九年前的那晚,我们一家人惨死的那晚!
“你别过来…… 别过来……”
我第一次感到那样的无助,我只得蹲下身去,紧紧的环抱住自己。
这是报应吗?我的报应来了……
这一整夜,我和哲王都没有睡。他费尽口舌的宽我的心,他怕我夜间着凉,就将被子抱到地上。
他好说歹说,才说服神情恍惚的我将手放下来,把头枕在他的怀里。
我就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解释。说实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袍子。
天快明的时候,他将我抱到了床上。此时的我已经哭的没有半分力气了,任由他抱着,任由他给我盖好被子。
他说他要出去一趟,和延云王一起去西渝。陛下有意扶西渝新王登位,让他们二人去协理。
他还说,来回大概两个月就能回来。让我在家好好等他。临走的时候,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后来他的背影模糊起来,我就看不清了。
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不敢去追问他是不是去见过顾老头儿,我也不敢去问这一切是不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我怕他说是,我知道我若是亲口问他,他是一定会说的,就像昨晚那样。
在他离家去西渝的第十三天,我被诊出了身孕。
我当即按下了府中的消息,吩咐谁也不许往外传,更不许告诉哲王。
府里的人都不知我要干什么。
此时我的面前放着一碗汤药,里面有附子、白药。都是落胎的利器。
从我得知延北王病愈的那一刻起,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以慰我心了。
我后悔了,后悔与哲王相识,后悔嫁给他。若一切毫无变故的话,我此时应该已经杀了延北王了吧。
不对,若一切毫无变故的话,我此时的坟上应该已经长草了。
这世上,最不应抱怨的……应该是我呀。
想到此处,我已是泪流满面了。
夏儿突然推门进来,此时她不应是在睡觉吗?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您怎么哭了?” 她问我。
“您不要伤心,听说殿下他们已经快到西渝了,想必没有多少时日就回来了。殿下回来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开心的。”
夏儿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她是真高兴。我愣在那儿,又是一阵恍惚。
夏儿说我现今身体消耗极大,给我炖了汤让我多少用一些。不得不说,她做菜的手艺极好,也很会照顾人。
我正喝汤的时候,夏儿看见了那碗药。
她问:“那是什么?”
我暼了一眼没回答她。继续喝着我的汤。
她也没在意,就走了过去。我开始紧张起来,她也是懂些药材的,我怕她认出来。
谁料她端起那碗药,对我说:“这安胎药都凉了,不能再喝了。”
我怔了一息,点了点头。
她就顺手浇到桌旁已经半死不活的花里了。
而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下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