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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自柏蛰的生母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耳边总是回响着母亲的话。
      小蛰要听话啊。
      年幼的柏蛰推开衣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神的双眼,红肿的眼眶,摔在地上的饭碗,一塌糊涂的房间里只有他,但镜子里的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神采奕奕,唇稍微挑。
      所以什么是听话?
      小柏蛰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每天只是端详自己,当然有时候也会拿出叶棋书架上的书来看,尽管他有很多不认识的字。
      几天后柏铮带着大儿子柏啸回到了这座冰冷的房子,处理了叶棋的后事。
      柏啸作为兄长总是很温柔的弯下腰同他说话,他起初还很内向后来也能接话了,至于柏铮,他总是看不到这个男人的喜怒哀乐,因为柏铮从来不会像妈妈和哥哥那样弯下腰看着他说话,柏蛰恐惧柏铮。
      柏啸去上学的日子里,柏铮也会来看他,柏蛰跟正常的小孩比起来语言表达上会有一些障碍,柏啸会耐心的引导他,柏铮却不会,柏铮只会发脾气、打他。
      这天,柏蛰还在屋子里专心的拼积木,柏铮回来了,看到一地的玩具简直是怒火中烧,问都不问直接破口大骂。
      “弄得一地的垃圾,是想让我打扫吗?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学英语了,而你像个废物一样——”柏铮眼底是一片红血丝吓人得很,“要不是因为叶棋老子也不会留着你这个小畜生!”
      骂完他又将柏蛰的积木踩了个稀巴烂,柏蛰被吓得站起来后退几步眼泪也在眼眶盘旋。
      “哭什么哭!看见你哭就闹心,”柏铮走过去抓住他,“要是可以,我真想掐死你。”
      柏蛰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落到了男人的手上,男人一怔。
      柏铮想到了曾经的叶棋,那个未经世事的叶棋,也哭得如此楚楚动人过,他心一横直接扇了柏蛰一巴掌。
      “哭什么哭!”
      柏蛰的眼睛都红肿了起来,他终于张口大喊:“妈妈!我要妈妈……”
      此刻他曾建立起来的壁垒已全然分崩离析了。
      他想叶棋了,他已经快要忘记她了,房间里被刻意收走的照片让他孤独,严厉的父亲让他无助。
      柏铮被他喊愣了,也终于反应过来,柏蛰现在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终于,高大的男人也弯下身躯,对大哭的孩子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后来年幼的柏蛰被送出了国,柏铮给他安排了一名厉害的儿童心理学家去开导他,将他拉回正轨,也让他在那接受了最顶尖的教育。
      几年后他回了国便被柏啸寄养到余意然家,随后便展开了这一系列续集。
      柏蛰一直都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而得到了一丝暖阳就像吃到甜头的猫咪,余意然会在知道他恐高的情况下背着他让他不要害怕,余意然会鼓励他,余意然会安抚他,会取悦他,不同于世上和他相处过的人,余意然是安谧的避风港,是他童年缺失的爱姗姗来迟,而那段时光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天灾过后,将赋予每个活着的人新生。
      两人在雪夜里吻的难舍难分,最后还是柏蛰先退开了,他们之中旖旎的热气也随着冷空气渐渐散发掉了,余意然有些缺氧了,他小口的呼吸为了不让柏蛰看穿。
      柏蛰笑了笑说:“回屋吧。”
      进屋后,余意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回温了,客厅里柏啸埋在裴潜的怀里睡着了,裴潜眉头紧锁的盯着手机。
      “怎么了裴潜?”余意然走近将下巴贴在裴潜的头上。
      “你那个朋友很可能骗了你,我有几个娱乐圈的朋友,刚刚我打听了一下钟迟现在并没有接到剧本,虽然两年前火过一段时间但一年前就被封杀了,好像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
      余意然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所以钟迟和那辆宾利里面的人的关系也不想而知了。
      那徐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余意然实在不想去思考这些个问题了,现在柏蛰在他身边还是好好叙旧吧。
      柏蛰揽着他,将头放在他的肩上,嘴贴着他的耳垂:“我好困啊,然然。”
      裴潜警惕的看了眼柏蛰又挑眉看余意然,余意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全想起来了?”裴潜心里有些怀疑。
      余意然眨了眨眼回答,“嗯……小时候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
      等等等等。
      小时候?
      照顾你?
      裴潜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有多问,他把柏啸拍醒来洗碗,自己回房洗漱了。
      余意然偷乐着把柏蛰带回了屋子。
      柏蛰此时有点僵硬,可能已经变成尸体了,他万万没想到,余意然提到记起来的事竟然是在他失忆后心智重返七岁那时的节点,柏蛰百感交集。
      怎么会这样?

      余意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柏蛰在客厅里跟人打电话,裴潜他们都已经回房了,余意然坐在床沿看着外面又逐渐下大的雪,突然心悸。
      柏蛰怎么还不回来?
      从一开始余意然就觉得奇怪了,柏蛰明明只是在他小时候照顾过自己而已,为什么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去和柏蛰亲密?
      为什么脑海里还有一些他根本没有经历过也许是因为还没完全恢复的记忆片段?
      自己的手臂和脖子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类似的疤?
      这些问题在柏蛰还没跟他重逢时,他都没想过,只是苟活着,能过一天是一天。
      而他现在十分确信,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可能被取走了,也可能就是想不起来了。
      柏蛰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到他的房间,进门时已经是洗完澡的状态了,他一脸疲态的在余意然身侧躺下,余意然闭着眼睛,柏蛰以为他睡了便在他脸颊右侧烙上一吻。
      关了灯,余意然却睡不着了。
      他刚刚把窗帘拉的很严实,而平常他都是只拉一半窗帘的,现在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摸不到台灯便有些心慌起来,柏蛰侧过身去了,跟他有了一段距离。
      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只不过余意然的比较急促,忙碌了一天的柏蛰已沉沉睡去,余意然双手微颤站起身,他看不清想要拉开窗帘,他摸索着走过去,摸到了,拉开。
      赫然,他看到一张带血的人脸倒挂在窗外。
      “咚,咚。”
      “小然,是爸爸呀!”
      “咚,咚。”
      “咚!”
      余意然昏倒在地。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病人可能是因为童年阴影加上后天的心理创伤从而导致他产生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并引发了他的精神问题,而幻听和幻想以及幻视都是其并发症……”
      “好,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柏蛰!”余意然攥着被子,像受惊的犬类幼崽,警惕地看着那个白大褂。
      白大褂叹了口气,他虽然给余意然做过很多心理治疗了,但依旧没有起色。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折腾成这样。
      柏蛰快步走到余意然的床侧,蹲下身询问:“然然饿不饿,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想吃小笼包。”余意然说。
      柏蛰答应着起身,却被余意然拽住。
      “不要走……”余意然的鼻子突然有点酸,明明他之前不爱哭的。
      “好吧,那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好不好?”
      余意然点点头,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他本来骨架就比较小,除了五年前被柏蛰养胖过一段时间,后来体重就下降了,现在还一直维持着干瘪的身子毫无生气。
      像一棵即将坏死的植物。
      柏蛰有点走神,余意然便不安起来,他支起身子,用双手环住柏蛰的脖子,伸出舌尖舔柏蛰的嘴唇。
      “你不要这样,柏蛰……你看着我好不好?”余意然的手颤抖着滑到他的脸颊,甚至整个人都在颤抖,柏蛰也哭了,他回应着余意然,温热的泪蹭在余意然的鼻尖上。
      随后他看到余意然那双波光粼粼的眼,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清冷却妩媚勾人的眼神经过多年的打磨,早已没有了风采。
      柏蛰却不爱他那多情的眸,也不爱他那惊为天人的脸,他只爱他的内在,他的温柔和在某些方面才能体现出来的薄情。
      余意然的脸很烫,像是刚出炉的小笼包被柏蛰啃食,脖子也被打上烙印,最后倒也像个濒死的天鹅被狠狠的淹死。
      “不要……”余意然发出了像是小狗般的呜咽声,柏蛰还在欣赏他的猎物。
      “你…了”余意然眼底一暗,抓住了柏蛰的把柄。
      “胡闹。”柏蛰抓住余意然的手,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下,像闹着玩一样,余意然却有些害怕的直接缩回了手。
      “怎么了?”柏蛰用嘴唇擦过余意然的脖颈,像狗一样还闻一下。
      等候多时的小笼包也终于登场,余意然有些狼吞虎咽的一个接着一个,柏蛰揪着他唠叨:“别这样,对胃不好。”
      于是余意然放慢了速度,等吃完了小笼包才把豆浆插上吸管一口一口的嘬。
      柏蛰躺在病床旁边的摇椅上假寐,余意然乖乖的坐着,喝完豆浆靠在床头,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到他的被子上暖烘烘的,南方的冬天是不开暖气的,柏蛰终究是睡不着,睁开双眼跟余意然对上视线。
      余意然身上穿着这家疗养院的衣服,有些宽大也衬托出了他清瘦的脸庞,他现在还在观察期,柏蛰动了动胳膊用右手支棱着脑袋。
      “然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余意然点点头,柏蛰沉稳的声音为原本寂静的病房里平添了几分韵味。
      “从前有只小狐狸,他的父亲对他并不好,天天打压他和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总是忍受着跟他说熬过去就好了,可小狐狸不想一直这样,于是他在过生日的时候许愿希望自己的父亲能离他们母子远远的如果死了那就更好了,后来母亲带他离开了这个家。”
      “多年后老狐狸死了,小狐狸却不甘心,为什么老狐狸死的那样轻松,自己和母亲却只能隐藏着自己的沉疴旧疾苟活,但小狐狸的生活有在慢慢变好,这期间里他碰到了一只小狗。”
      “小狗很喜欢多管闲事,因为他的感知灵敏,总能察觉到小狐狸举动,他锲而不舍的挖掘着小狐狸的内心,小狐狸却很害怕,万一小狗只是觉得他好玩呢。”
      “但是小狐狸在小狗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同意解开心结,因为他不忍心看到小狗伤心,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小狗的感情了,但他享受,”
      “享受小狗待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和小狗对他无时无刻的关心,喜欢看到小狗吐着舌头对他摇尾巴,想跟他分享自己的笑与泪、过去与未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是爱。”余意然垂着眼轻声回答,“不是狐狸与狗,是我们。”
      柏蛰笑了笑继续说:“但后来小狗经历了一场事故,离开了小狐狸的家,他不知道小狐狸在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再次相遇时,小狗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小狐狸的记忆,但经过了努力还是把原来的记忆找回来了,后来的后来啊他们又经历了很多波折,终于回到了这里。”
      余意然平静地看向窗外:“我们错过了很多年吧。”
      柏蛰没有回答。
      “为什么没想过放弃呢,找新的人然后彻底忘了我。”余意然的手搭在被子上,太阳已经躲起来了,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自那次在医院里醒来,体会到了一种剥皮抽筋的疼痛感,骨头像是拼凑起来的,身上有很多创口,周围都是人——不认识的人。”
      “我心慌我害怕,拔掉身上的针就往外跑,可太久没运动了我的腿就像两根肉肠瘫软在地,他们架着我起来,我不喜欢他们的触碰,冷冰冰的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最后无处可逃的我被打了镇定剂抬回床上。”
      “后来我慢慢复健,明天都会有两个人来看我,也就是裴潜和柏啸,两个陌生人照顾我,难道他们欠我什么吗?”
      “可惜他们并没有让我看出什么端倪,也很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我,这种感觉……”余意然吸了口气吐出,脸颊微微泛红,“像再生父母一样,你懂吗?”
      “但是现在,我感觉自己在被你们一家人圈养,我觉得要变成一个废物了。”
      “怎么会……”柏蛰眼睫轻颤。
      “我想过回我原来的生活。”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柏蛰:“记者。”
      “我的家在哪?”
      “景城,景水湾。”
      “我的母亲呢。”
      “五年前,去世了。”
      余意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轻声问:“怎么死的?”
      “车祸。”柏蛰回答。

      “你告诉裴潜他们,我今天就要走,我没有所谓的什么精神病,是他们一直在给我洗脑。”余意然脱下病服身上因为和冷空气接触竖起了绒毛,他光着身子背对柏蛰穿衣服,柏蛰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打了个电话给柏啸。
      “我明天带余意然回景城。”
      “没别的意思,嗯挂了。”
      余意然穿好裤子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容貌,跟着柏蛰出了疗养院。

      晚上,饭桌上的气氛十分诡谲,余意然吃的很快,并且吃完就回房间去了,柏啸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给他们订了明天中午的机票让他们麻溜滚蛋,裴潜跟柏蛰嘱咐了很多。
      他说,余意然怕黑晚上不要拉窗帘睡觉,余意然有点口是心非不喜欢跟人交流,但是很喜欢小动物,也很喜欢小孩子,喜欢吃巧克力和奶酪味威化饼干喜欢喝甜汤。
      发呆的时候喜欢板着脸,不是生气而是他本来就有点面瘫虽然看着很凶其实也挺可爱的。
      裴潜还唠叨了很多,最后还是柏啸制止了:“人家还没结婚呢,你多余操心。”
      裴潜捶了一下柏啸:“你懂个屁。”
      蓦地裴潜的鼻子有些酸涩,他靠在柏啸身上:“小然会不会恨我们?”
      “不会的,”柏啸的手他耳侧摩挲,“但可能会恨柏蛰。”
      柏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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