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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乞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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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钧的私宅在平康坊,是距离皇城最近的坊市,里头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平康坊则是招待外来客的逍遥地,因为与宫城离得远,城中宿卫管辖较少,因此夜夜笙歌,花红酒绿。
夜晚轻柔的微风中,一辆马车踏着青石板,悠悠驶进热闹的小巷子。
车夫勒住马匹,一个带着幂篱的女子被侍女搀扶着下车,往来的人看不清女子的容颜,但见她一身器彩韶澈的风度,便觉得身份不凡。
翠娘也诧异寻真满身贵气。
她是祁钧身边的老人,自然对寻真的背景清楚一二。
宫女有如此气度,当真令人讶然。
“卖闹嚷嚷咯——卖闹嚷嚷——大姐姐买一个闹囔囔吧。”迎面走来一个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瞧见寻真身旁的马车和婢女,断定是个有钱人,凑过来把身上挂着的物件抖了抖。
寻真果真被她满身红红绿绿吸引,她前世是京城贵女,极少出闺房,自然不知道这个民间小玩意。
翠娘懂眼色,陪寻真出门也是大人的意思,自然要把人照顾的服服帖帖,她从兜里掏出几文钱,笑着对寻真说:“娘子喜欢,何不挑一个?”
寻真没有推脱,她选了个小白兔,模样紧致,两只兔眼滴溜溜的,很是可爱。
拱桥之上,百家灯火,河岸两边闹闹嚷嚷,河面浮着一盏盏黄橙橙的花灯,悠悠然随着河流飘向前方。
忽而有人高喝一声,不远处,人头攒动,一窜烈火在空中腾升。
接着一片喝彩和掌声。
寻真行至拱桥,只觉得新奇,心中也跟着放松起来。
而在几步之遥的酒楼上,一扇窗户被人推开半截,男子坐在窗边,眉宇间看不出情绪,只是嘴角弯了弯,眼神定格在少女身上。
他穿的一身飞鱼服,翘着二郎腿,六合锦靴上绣了鱼藻纹,微微抖动,似乎极有耐心。
“大人,尚熊星府内没有异动,与他通风报信之人似乎知道了我们的行动,迟迟没有现身。”
祁钧伸出双指扣了扣桌面,嘴角的笑意并没有隐去,反而多了些狠戾:“无妨,跑不掉。”
窗外,乍起水波之声,很多人聚集在河边,朝下探着脑袋。
“怎么回事?”那下属疑惑出声,便见门外疾步走进一个黑衣男子,他躬身单膝跪地,“大人,那人不慎落水,我们的人已经下水追踪了。”
祁钧淡淡地往窗外一瞥,桥下两个身影在水中挣扎,一人素面朝天,幂篱被掀翻,一双清亮的眸中透着恐慌。
寻真不会水。
前世的莫凌九更是怕水。
本以为在宫中经历了那一遭,此生都不会与水有任何瓜葛,没想到中途闯过来一个男子,连带着她也被冲进河中。
自古当众失身便是清誉尽毁,今晚七夕佳节,相互倾心的男女围观于岸,纵有会水之人,也要考虑身旁佳人的感受,犹豫着要不要下水救人。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一道玄色身影从二楼跳下来,径直跳进水面,急急忙忙地游向女子。
寻真呛了几口河水,早已头脑昏沉,四肢乏力,仿若有双无形的大手,从水下拽着她。
突然一股大力,把她拥进男子炙热的怀抱,寻真破水而出,下意识将头搁在祁钧肩膀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好几声。
双眼被浑浊的河水刺痛,一身锦衣也沉甸甸的滴着水。
下属们看到自家主子如此行径,全都惊出一身冷汗,好几个反应快的,连忙送上披帛和毛巾。
寻真半眯着眼,只觉得身子一暖,一张石青色披风兜头罩了下来,男子把她打横抱起。
声音沉静,却贲发出彻骨的凉薄:“把人给我抓住,送进诏狱,好生看管。”
“是。”几个黑衣人领命退了下去,几个闪身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两个心腹,一人牵来马车。
祁钧摇头:“先去酒楼。”
这儿离府宅太远,寻真全身湿透,又是夜风习习,不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很容易寒气入骨,生出病来。
祁钧方才所在的酒楼,是他名下的私有财产,二楼备有祁钧的专用客房。
他命人送来浴桶,杌子,几身干净衣裳,便关了门,独自将女子放入温水中。
寻真意识微弱,但一直醒着,察觉到祁钧盯着她的衣领,忙道:“不劳烦老祖宗了,奴才自己可以。”
说是这么说,可手臂只能无力地搭在浴缸沿,她全身沉重,使不上一点劲,别说脱衣服,怕是连动一动都难。
“不想生病就闭嘴。”祁钧唇含讥笑。
丝毫没理会她的话语,伸手剥掉她的外衣,女子纤细柔弱的腰身暴露在他的眼前,素娟中衣摇摇欲坠,寻真白皙的锁骨也显出沟壑。
她耳根发红,温水氤氲着热气,染上她粉嫩柔腻的双颊。
最后只剩一抹靛蓝,堪堪包裹住她仅有的体面。双臂如莲藕,腰身如细柳,女子生的勾人心魄,是个男子都不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她此时神情迷惘,更显得柔弱不能自理,昔日清冷的眸光也沾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寻真分明觉出祁钧眸底晦暗不明,暗涌的潮水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她赧然转身,将胸前风光尽数遮拦,没承想身后光洁如凝脂。没了多余的布料,腰身更显柔细,堪堪禁不住一握。
眼看祁钧脸色越来越诡异。
寻真连忙埋进水中,只露出半截脖颈,只可惜水面清澈,几乎没有作用,只够满足她那点掩耳盗铃的羞耻心。
“老祖宗...您还是先出去吧。”
说话间温温细细,像小猫挠在心口。
祁钧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极具暗示意味的将她上下一扫,唇角抹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他笑得邪性。
仿佛只是想看她热闹。
“我真的可以...”他不说话,寻真羞得无地自容。她好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前世和李玟在一起虽然有过夫妻之实,但如此赤裸裸的调戏从未有过。
她没有任何经验。
那点坚硬的外壳也在男子炽热的目光下分崩离析。
她只想此人赶紧出去。
这时屋外有人叩门,竟然选择在这时候打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祁钧一双骨指分明的手在水下拨弄两下,这才起身开门离开,留下寻真满脸羞恼。
另一间房内,几个人并排跪倒在地,祁钧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眼中覆上一层薄冰。
其中一人哆嗦着,嘴唇泛白,把头抵在地面上:“大人,人已死了,在他口中发现了毒药...”
冷不丁地传来男子的低喝,似乎有些恼怒,又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手脚倒是干净,可惜…”
他眼尾低敛,掩盖着眸中冷意。
此次追查的,便是尚熊星在京城的内应,如今尚府惨遭灭绝,想必风声早就传遍京城。昔日所有来往流水都需要断个干净,空印案牵扯甚广,其中破绽数不胜数,他就不信,对方能按捺的住。
几个黑衣人退下,又被祁钧叫住:“办事利落些,再让本督看到今日发生的事,摘了你们的脑袋!”
今日发生的事,当然是指冲撞了寻真。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人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生死,平日里办案嚣张跋扈惯了,哪次不死几个毫不相干的人?
几人不敢露出半分不解,垂着脑袋应是,一阵风吹过,立马了无踪迹。
他们都是祁钧手下最厉害的侦察兵。
寻真沐完浴,裹着中衣。头发也湿透了,黏在额角和脸颊上,勾勒出女子一张霞姿月韵的脸。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寻真以为是祁钧,一时竟不敢出声,直到翠娘的声音响起,她才蹑手蹑脚地去开门。
翠娘眼中染着自责,特地来请罪。
寻真扶住她的胳膊:“翠娘无需自责,事发突然,怪不得你。”
翠娘抹了把泪。
见她实在心中愧疚,寻真又道:“来给我擦擦头发吧。”她递过去一块巾栉,笑得暖意融融。
翠娘忙应好,窗外日暮四合,透过窗户纸渗进几分,在金砖上铺开几道光棱。寻真这才注意到,整个屋子的陈设奢华精细,不像一般酒楼,倒像是专门给权贵居住的外室。
翠娘见她好奇地打量屋子,便笑道:“大人平日办案,就会住在这里,整座酒楼都是大人建的。”
寻真闻言摇头。
果然大太监就是不一样,这日子过得可比皇帝还舒服。
翠娘替她穿上鹅黄色绢纱衣裙,特地加了件梅花蜀锦披帛。
寻真觉得有些热,想要脱下来,被翠娘止住:“娘子本就伤势未好,这次又逢落水,寒气入体,虽然已经初夏的光景,但还是要格外注意保暖。”
如此,寻真也就随她了,心中更是升腾起一丝温暖,自从穿进这具身体,很少有人能给她安心的感觉。
许是翠娘年纪大了,性子温和,竟让她生出如同亲人一般的错觉。
“娘子还要出去逛逛么?”
寻真点点头,两人走下楼,见大堂内立了个身影。祁钧转过身,身边难得没有侍卫,他换了身紫色长袍,少了些正经,多了几分风流。
他长发披散,一根紫色丝带系上高马尾,拉扯出一张风神俊朗的脸,微微带着笑,没了往日的奸宄狠戾,竟像个翩翩少年郎。
“你先回府。”他对翠娘说。
翠娘看了眼寻真,颔首道好,寻真疑惑地问他:“大人何意?”
祁钧冷冷笑了声,手中折扇展开一丛松竹,迈步走在她前头,语气不容置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