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对食 ...
-
男子浓眉深目,鼻子高而挺直,嘴唇很薄,人中如沟壑,在唇峰微微聚拢。
“老祖宗,您怎么不吃?”寻真注意到他的神情,看模样有些吓人,又给他夹了颗红枣,“红枣酸甜,很调胃口,您试试。”
祁钧瞥了一眼,嘴角嗤笑的弧度更深了:“我不爱吃。”
“那您府上的厨子都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吗?”寻真刚问出口,意识到自己多了嘴,一个念头腾然升空。
红枣补血化瘀,难道是给她吃的?
这么一看,桌上的菜肴大多都有这样的功效。寻真不敢多想,闷头又啃了一块牛肉。
用完膳,一个老嬷嬷进来撤席,腿脚灵便,动作干净利索。
寻真回想了一下,这几日在府中见过的下人,觉得很奇怪,便又试探着开口:“老祖宗,您没有侍妾?”
祁钧放下瓷杯,黧黑的眼像山洞一样,挑眉看过来:“你有兴趣?”
太监虽然不算正经男人,但毕竟本性难移,宫里稍有些权力的公公,哪个没在外边保养几个外室。
祁钧府上却连下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
实在很诡异。
“奴才...”下巴被那人轻挑着,绵软光滑的指腹,沿着她的下颚线一路攀升,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过来。
感觉到她的抗拒,祁钧蓦地眯起眼,微敛的眼尾彰显着几分厉色。
“怎么,本督救了你,你就这点诚意?”
“奴才不敢。”
“本督看你敢得很。”
男子眼里明暗不定,寻真看不分明,主动覆上他的袖口,声音清清浅浅,很有一番讨好的意味。
“老祖宗不介意,奴才就愿意。”
窗外雨水打落枝头,郁郁苍苍的银杏上窜出两只小鸟。没一会儿,大雨倾盆,轰隆隆的响声犹如野兽的咆哮,本就是傍晚时分,天色阴沉,一大片乌云前赴后继,疏忽汇成一张丑陋的嘴脸,很快又散去。
又一声惊雷,寻真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祁钧手中柔腻的触感落了空,只见女子小脸煞白,却还强撑着谢罪。
祁钧双手撑在大腿上,语气染上些烦燥:“起来,伺候本督更衣。”
男子仍旧坐着,寻真立马会意。绕到他身后,先替他摘了玉冠,三尺青丝落下,乌亮如绸缎。
梳起来毫不费劲。
寻真想到自己一把枯发,心中忽感荒凉:“老祖宗真是神仙一样的人,连头发都长的让人艳羡。”
祁钧闻言哂笑,似是自嘲,道:“阉人一个,你也艳羡么?”
他微微侧头,露出如山峦般重叠高耸的鼻梁。门外依旧大雨如瀑,偶尔一个闪电兜头劈下来,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寻真低呼一声,拿着梳子的手腕被那人拽住,整个人前倾,倒在了男子的左肩上。
檀香绕着鼻周,炙热的气息如游虫窜进肺腑,呼吸在这一瞬仿佛停滞了。
“老...老祖宗?”寻真瞪大了眼睛,手腕挣了挣,却被他抓的更紧。
“给本督暖床也愿意么?”
“您说什么?”
女子轻柔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旁,痒痒的,勾起了他久违的欲念。
“没听懂?”他戏谑反问,凑近寻真的耳廓,看着那处渐渐泛红。
寻真有些招架不住,这时闪电雷鸣不止,窗户敞开着,狂风携带着雨滴席卷而来。
半晌听到祁钧笑了一声,寻真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神情却显出几分探究与审视。
寻真迎上他的视线,眸底清明如练,敞开嗓子坦然道:“老祖宗不嫌弃奴才就好。”
虽是这么说,毕竟是头次讨好男人,她心里没底,有些发虚,手上动作缓慢,半天了才解开一个外衫。
祁钧看出她的紧张,似乎觉得有趣,一手端起瓷杯抿了口茶,一手煞有介事地敲着桌面。
“哒哒”的敲击声仿佛坠进寻真心底。
她下定决心,伸手拂去腰上黄,石青色的大衣落在地上,里头穿着很素的绢纱,愈发显得腰身盈盈一握。
“大人,这样可以吗?”女子轻声细语,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吹散几缕秀发。
祁钧背对着电闪雷鸣的窗,身子藏匿在黑暗中,勾勒出拔爽耸立的线条,看不清神情,但应当是满意的。
听说太监虽不能行云雨之欢,但对床第之上的小把式尤为看重,自己心中扭曲,活不成人样,就把人往死里折腾。
寻真掀开锦被,躺在床上,侧身看向祁钧。烛灯在墙上印出一个虚影,男子还在看书,丝毫没有上床的迹象。
寻真压了压细眉,心中揣摩——
难道只是单纯的替他暖暖床?
雷声还在继续,大雨打落房檐,府内悉数灭了灯。已是亥末,困意以翻江倒海之势袭来,原本的怵惕情绪丢盔卸甲。
就在寻真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身旁传来些许凉意,男子兀自宽衣解带,掀开被子上床。
寻真睡得很浅,察觉到动静便醒了,只是脑子还有些昏沉,说起话来带着鼻音,柔柔的,软软的。
“老祖宗你要睡觉了吗?”她眯着眼往里头挪,努力想把自己已经暖过的地儿腾给祁钧,“您快过来,这儿可暖和了。”
半天不见动静,寻真大着胆儿,在被子里一阵摸索,触到一片衣角便拉了拉,没用多大的力,男子却有些恼火。
“别乱动。”他声音失了平日的清亮,竟透着股低沉暗哑的劲儿。
寻真哦了一声,果然没再乱动,她挪到最里侧,两个人之间隔了条银河。
祁钧简直想发笑,薄唇一开一合,声音仿佛天外梵音,落到寻真耳中,却成了催命曲。
“离这么远,你知道中间得窜多少冷气吗?”
寻真一想也是,她闭着眼,意识渐渐低迷。闻言像滚雪球一样滚过去,一时没有控制力道,吧咂撞上了男子结实的手臂和肩膀。
“嘶—”寻真捂着额头龇牙,还不忘努起嘴道歉,一口小奶音,“老祖宗对不起。”
“蠢物。”祁钧毫不掩饰他的嫌弃。他抱胸平躺,目光沉沉地看着拔云床的床顶,窗外雨声淅沥,犹如一首安静的挽歌。没一会儿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着了。
祁钧轻嗤—
当真毫无戒备,是认准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么?
雷鸣电闪如万马奔腾,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了男子的呓语,猛地又是一声爆喝,寻真彻底醒了。
一旁的男子眉头紧缩,额角渗出冷珠,顺着脸颊滴落到床单。
“这孩子命犯孤星,老爷早些下决定好。”
“依我看,扔掉就行,全家人的性命不能这么搭上。”
“出了这样的事,这孩子是断留不得。”
厅堂内聚集了很多人,中间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模样和祁钧有几分相像。只是神情冷峻,透着几分无情。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小男孩隔着好几段游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他抬脚往外跑,试图甩开身后紧跟的黑衣人。
“砰—”地一声,男孩重重摔倒在地,瓦砾把膝盖磕地鲜血横流。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慢慢靠近,杀气越发浓重,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
他的眸子沉静的吓人,明明命悬一线,看着人的眼神却如修罗一般。
“老祖宗…老祖宗…”
寻真唤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又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没事吧?”
祁钧仿若掉入一场绮丽的梦境,额上冷珠连成链条,浸润了浓眉。
寻真伸手往他额上探去,半道被祁钧攥住,紧接着一阵翻天覆地,抬眸对上男子黑白分明,却暗藏着杀意的凉眸。
檀香幽幽泛起波澜,
“你在做什么?”他嗓音隐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奴才看您魇着了…”
男子泠然打断,翻过身后: “不用你管。”
好心当做驴肝肺。
“哦。”寻真小声地应答,心里却不痛快。
祁钧冷汗未停,脸色差到极点。梦中一帧帧历历在目,化为一柄利刃,深深扎进他的骨髓。
那是他难以启齿的过往。
房内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如粘稠,灌满了整个夜晚。
第二日寻真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床单还透着暖意,想必没走多久。
翠娘从外头进来,伺候她梳妆盥洗。她是祁钧手底下的人,最懂察言观色,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
“大人走前留了话,让娘子好好准备,明儿就能进宫。”
“真的?”
翠娘被她一副小孩子模样逗笑,拿起螺钿,在她素白的脸上,拉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柳叶眉。
“今儿是乞巧节,娘子好不容易出趟宫,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何不出去走走?”
“可以吗?”寻真有些兴奋,却也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她自前世入宫到如今,确实很久没有出过宫了。
“祁大人呢?”
知道她说的是祁钧,翠娘笑了笑:“大人东厂事务繁忙,想必是要忙公务的。娘子想要出府,奴才会陪着您。”
东厂自世祖朝起,便归于司礼监秉笔掌管,前朝过渡到掌印手中,到了祁钧这儿,更是大权集中于一人。
朝堂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动而发全身,所以世家大族畏手畏脚,反而是祁钧这个局外人,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前朝,行事波橘云诡,反而令人生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