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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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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寻真还是去了。
穿过御花园几丛树林,枝头栖息的布谷瞅着生人,扑腾地翅膀从寻真头顶飞走。菱湖波光粼粼,水光潋滟,午后阳光披散下来,整个湖面都显得生机盎然。
寻真的目光却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不是阮香。她心中生出几分疑虑,到底走上前去,那人转身,湖面倒映着她的侧脸。
寻真皱眉:“怎么是你,阮香哪去了?”
史苗支支吾吾,丝毫没有平日大姐大的气势,眼神越过她看向某处,满脸心不在焉。
“怎么不说话?”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直到史苗复杂地看向她,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接着往湖中一倒,噗呲溅起硕大的水花,瞬间浸透了寻真的衣摆。
“史苗!”寻真当场愣住,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阮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们身后,此刻瞪着一双充满心机的眼睛,宣示着她一直以来的阴谋。
“你把她推下去了?”
虽然是问句,可她说的斩钉截铁,透着几分狠辣。
阮香的控告响彻在菱湖畔,她生怕没人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脖子仰的老高,像只踩了狗屎的母公鸡,声调艰涩而难听。
摆在寻真面前的选择不多,要么跟着跳下去,要么站在岸上等死,她只思考了片刻,拿手指捏住鼻尖。
她不会水,甚至说怕水也不为过,曾经有一次李玟邀她游湖,半道却被政敌截杀,她为了活命只好跳船,那种难受到窒息的感觉她至今记得。
一瞬间所有脏水悉数涌进肺腑,胸腔极具胀痛,四肢越挣扎越沉重,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下坠。
只是上一次有李玟搭救。
而这一次她会迎来更长久的痛苦。
直到有人听到阮香惊愕的声音,把两人从水里捞出来。
寻真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陌生人审视的表情。
她下意识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镣铐桎梏,沉重的铁块将她本就虚弱的身子牢牢钉死在地上。
她抬起头,眼里是困惑,接着有一瞬的恍然。
看来就算她跟着跳水,结果也没有好到哪去。
果然,见那狱卒收回打量的视线,叹息般的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你知道自己在哪吗?”
寻真朝四周看了看,幽暗的空间,潮湿褪色的墙壁,充斥着鲜血与腐肉的气息,令人作呕。
她进了敬事房。
寻真并不意外,虚弱地点点头,睁着一只沉静得过分的眸子,单刀直入地问:“我会怎么样?”
狱卒哟了一声,有些意外寻真的坦然,但他守在敬事房很多年,见多了刚进来就装腔作势,到了用刑的时候求爹爹叫奶奶的怂包,也没有露出过多的惊异,只悠悠地说:“你可是被宛嫔娘娘亲自压过来的,自然是要重点关注。”
“我没有推人。”寻真说的斩钉截铁,“如果是我推了她,为什么还要救她。”
狱卒却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寻真点头。
狱卒回了她一个“你看我信吗”的眼神。
“不过呢,宛嫔娘娘也吩咐了,看你推了人又救了她的份上,不要你命,还会给你些银子,放你出宫去。”
“如果我说,是她们合起伙来陷害我呢?”
她冷着眸,小脸煞白没有丝毫血色,但因着神情肃穆,而无端多出几分令人信服的味道。
狱卒怔了怔,第一次拿正眼瞧她,但很快又露出一副懒懒散散看人笑话的无赖模样。
“你劝你啊,骨头别太硬,宛嫔娘娘都说了,只要你肯认这账,自然舒舒服服的。你要愣是打断了骨头一根筋,那我也不保证你还有还有命活着出去。”
说着说着,看寻真埋下了头,好像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嘴角勾起一抹滑稽的笑意。
谁知女子仰起头,眼神比之刚才更加坚毅。她五官生的美艳,没表情的时候像朵高傲的牡丹,有了情绪加持,便像注入了灵魂一般,整张脸丰富起来,带着点不屈不饶的意味。
“不。”她说,“我若是认了,才叫真的冤死在这里。”
狱卒朝着墙角啐了一口,眼角染着笑意,说出来的话毫无可信度。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多虑了。”
宛嫔把人送进来的时候,确实是对他嘱咐了几句,但不是他说的那样,而是叫他无论用什么办法,让她认罪,再把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这可难办了。”他状似苦恼,“敬事房的本事还没个人遭得住,你确认不再想想?”
寻真异样冷静。
她本来还以为,这件事只有阮香和史苗在参与,但又仔细想了想,史苗和她实在算不上仇敌,若是说被阮香收买,也犯不着冒着生命威胁栽赃陷害。唯一的可能,就有背后有一个更强势的靠山。
但她和宛嫔才见过几次面,虽然都不算愉快,但也不至于到非要灭口的程度。
除非。
寻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贵妃寿宴那晚,她撞破了宛嫔勾结祁钧,被宛嫔记恨上了。
又或者怕她四处宣扬,坏了她的名声。
思及此处,寻真这才理出头绪,当务之急,是怎样脱身。
她想到了祁钧。
那些男子闷声哀痛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如果她没有猜错,祁钧应该是身患隐疾,而她可以缓解他的病症,如果说第一次她还不敢确认,那那天晚上,她分明感觉到祁钧在触碰她之后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前提是让他知晓自己的处境。
“行了。”狱卒显然没了耐心,转头示意两个小吏过来把人架到木板上,“看你倔的跟头驴似的,我也不多费口舌了。”
寻真被人拖拽,敬事房的小吏都是干粗活的,下手没轻没重,把人从地上拖到木板前边,寻真的胳膊就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
磕碰间,碧玺手串被弹开,弹幕接二连三的窜了出来:
乾隆皇帝:天哪小姐姐要被用刑了!
取名字费劲:主播快拿钱砸他。
取名字费劲:钱财乃身外之物啊。
拿钱砸?
寻真心想。她哪有什么钱,进宫三个月,月例一分没花,也就几两碎银。
弹幕里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有人替她指了条明路:小姐姐,直播间送的黄金白银都是可以兑现的。
寻真盯到这条弹幕,心中有些疑惑,她平日是会看到有人给她刷礼物,但她没有在意,以为那只是些不存在的东西。
但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尽量无视面前几个蠢蠢欲动的狱卒,在弹幕的指导下打开后台,看到了自己这三个月以来的收入。
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十两。
还有其他大小不等的礼物。
她又试着点击提现的功能,面前出现一行字:鉴于本朝不流通黄金,主播只可兑现白银。
寻真一愣,弹幕里更是一片哀嚎。
宫斗爱好者:不说了,为了咱们主播小姐姐,以后只投白银!
寻真把五十两白银全部兑现,在狱卒即将把她五花大绑的前一刻,连着所有白银和一个玉佩,只让他传句话给司礼监一个叫小高的黄门。
狱卒掂了掂银袋,又匪夷所思地盯着寻真思索了片刻,直到确认这笔买卖划算,且不会有什么变故之后,他爽利地答应了。
一个黄门罢了,能掀起什么浪。
敬事房的门再次关上,狱卒搓了搓手,在一排刑具中挑挑捡捡。
此时,夕阳已经垂在红墙之下,只余一抹鲜妍的霞光挂在天边,乌鸦趁着天色在屋檐上来回穿梭。
神武门外,一驾低调的马车缓缓停下,两个太监把罗洛扶上马车。刘全胜抬头觑了眼祁钧,见他抿着唇,便斟酌着开口:“老祖宗,这宫里快下钥了,那丫头许是不来了,咱们回去吧。”
祁钧淡淡地望向远方街市,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天那丫头信誓旦旦说要亲自送人离开,眼下时候到了又不见人影,当真耍着他玩不成。
天边彩霞慢慢变得昏暗,男子的面色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刘全胜心里直打鼓,他可是跟着祁钧从养心殿急匆匆赶过来的,本来这种小事随便派个人便是,可老祖宗非得自个来,来了也就罢了,居然被个宫女撂了这么久。
这下祁钧气,他可更气。
气那丫头不懂事,拉着他一起陪葬。
又过了许久,一盏红灯笼亮亮堂堂地挂上了城墙,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着很长又深。刘全胜咂摸着舌头,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从祁钧嘴里听到一声嗤笑,透着几分压抑的怒火。
顷刻,那长长的影子转身进了宫门。
回到司礼监值房,当值的人早就离开,两个黄门在打扫。期间来了个小吏送物件,一个叫小高的接了东西。
“真的假的,那宫女正看上你了?”
“你瞧。”小高举着玉佩,脸上尽是得意,“这是她托人送给我的。”
“这玉倒是块好玉,宫女怎会有这种好东西,怕不是来头不正...”
刘全胜站在两人身后重重地咳了一声,摆着架子,道:“活腻歪了,当值也敢胡闹!”
那两个太监看到刘全胜连忙请罪,又瞧见他身后一道精瘦的身影,瞳仁惊得大了好几圈,“噗”地两声,跪在地上哆嗦。
祁钧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触及到某个东西时顿了片刻。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他的声音很凉,藏着刀锋般的凌厉。
“老祖宗叫你说,就赶紧的。”见两人语焉不详,刘全胜也催促。
其中一人托盘脱出,还没来得及请罪,一向面不改色的掌印忽地变了脸。
只听男子咒骂了一声,暗色衣袍在空中翻出波浪,转身将几人抛在脑后。
刘全胜不明所以,诶哟一声,道了句老祖宗。拍了拍膝盖骨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