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陆逸寒听完故事,带着淡淡的茶香起身下楼。
走到正厅门口,陆逸寒拉开暗红色的大门,他从没觉得这扇门如此沉重过。
施舒琴怕他跟父亲又吵起来,也跟着一起下来了,拉着他的手关切道:“找到姑姑是你奶奶生前唯一的心愿,如今也是你爷爷唯一的心愿,你可要放在心上。”
陆逸寒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保证不了什么。
似乎,他是不擅长找人的。
六年前,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再也找不到陶然了。
年少的他用尽了自己的办法,却没有陶然的丝毫音讯,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面对母亲关切的目光,陆逸寒又不得不点点头,向母亲表示他记在心里了。
眼角余光瞥见屋内的父亲,虽然还坐在沙发上,但投来了关切的眼神。发现他望向屋内,连忙将脸转了回去。
陆逸寒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一瞬间,他那无所不能的父亲眼神里,仿佛夹杂着一丝内疚,与悲凉。
内疚?不可能吧?
他不愿多想,与母亲道别,转身钻进他与古朴大宅格格不入的时尚跑车,绝尘而去。
路上,母亲所讲的故事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与那淡淡的茶香不同,那是充满硝烟的,艰苦,又满含激情的岁月。
当年爷爷参加四平战役,部队出其不意,迅速夺取了四平。
两个月后,敌军大举来攻,爷爷所在的团负责坚守塔子山。
塔子山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山头,但站在山顶,可以俯视四平。
谁占了塔子山,谁就得了先机,因此战略位置尤为重要,万不能失。
坚守战就这样打响了。
这一打,将近一个月还未结束,可想而知,双方死伤惨重,战况极其惨烈。
由于兵力悬殊,塔子山周围的高地相继失守。
小山丘三面被围的第二天,敌军以十倍的兵力,加上10余架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集中全部炮火,猛轰塔子山阵地。
没有武器、没有支援,爷爷带着仅剩的兵士坚守阵地,与敌人激战。
第二天,塔子山毫无悬念地被敌军占领。
阵地上惨状不堪目睹,完整的尸体,横陈、破碎的肢体,到处可见,整座塔子山尸横遍野。
爷爷的左腿也被炸得血肉模糊,幸运的是,爷爷被幸存的战友抢了下来,捡回了一条命。
随军撤退的路上,爷爷腿上的伤口溃烂,跟不上部队。
团长含泪让军医处理了爷爷的伤口,从仅有的药物中分出一点,把他放在一户农家养伤。
农户家只有一对父女相依为命,爷爷伤势很重,开始几天高烧不退,又缺乏药物,父女俩不分白天黑夜地轮流守着。
终于,用爷爷自己的话说,他的命硬,阎王爷不敢收他。四天后,爷爷的烧开始退了。
养伤期间,农户的女儿悉心照顾爷爷,久而久之,两人互生爱慕。
农户对军人本就心存敬意,也觉得爷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就为二人主持婚礼,一切水到渠成。这个女子自然就是奶奶了。
半年后,团长派人辗转送来一封信,告知他已被编入三团任二营营长,要他伤好后赴任。
信中还提醒他,四平战略位置重要,势必还会再战,要他及早离开。
爷爷接到信后,与岳父商量一番,决定举家迁到南方。
一路烽火不断,走得提心吊胆,加上吃睡不好,未到秦岭岳父就病倒了。
爷爷决定就在原地安顿下来,谁料由于缺医少药,没过多久,岳父还是离开了,只剩爷爷奶奶俩人。
第二年,爷爷奶奶的的女儿才出生两个月,战斗再次打响,爷爷要离家,奔赴战场。
奶奶担心这战争年月,一旦分开,说不定就是生离死别,坚决要随爷爷同去。
加上她照顾爷爷腿伤,有护理的经历,在军中也可以照顾伤员。
爷爷拗不过,只得同意。
然而,女儿才两个月,路途艰险,在军中更是难以抚养,再三考虑下,俩人决定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大婶抚养。
大婶家比较穷困,奶奶平日对他们照顾颇多,一直想报答他们。加上邻居大婶刚生了一个男孩,在那个年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就欣喜地应了下来。
临走时,爷爷留下祖传的一对金锁,雄锁给大婶的儿子,以示感谢,雌锁给自己的女儿,以便日后相认。
等战斗结束已是第二年的三月,爷爷也因战功升为团长。等各项事宜安排结束又是一个多月,才抽身回去找女儿。
可是,等爷爷到了安顿的家,才发现大婶一家早已人去屋空。
邻居里也有好多人逃难去了,问了几家什么也没问出来。
就这样,这个女儿从此下落不明。
六十多年了,爷爷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寻找这个女儿。
奶奶去世时,唯一牵挂不舍的也是这个女儿。现在爷爷也快九十了,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生前能找到女儿。
陆逸寒的思绪就像老宅阳台上的藤条椅一样,纠缠成一团,烦躁不堪。
六十多年过去了,除了一对长命锁,没有一点线索。
新中国成立后,爷爷的军职节节升高,在寻找姑姑这件事上,没少托朋友。可别说找到人了,就连线索也没找到一条。
母亲告诉他,这些年圈内人都知道她爱收集长命金锁,一有特别的就送来给她。
然而,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未曾有丝毫进展,现在让他来找,他又从何处下手!
再说,当年混战,举国兵荒马乱,邻居大婶一家人能不能在战火中活下来都很难说。
如今,六十多年过去了,他这个姑姑是不是还活着,也很难说。
在陆逸寒看来,这就是一件无头公案,让他从何找起。
正当他想得入神,手机突然响起,按下车载电话接听键,闵睿那戏谑的声音响起:“我刚听说一件新鲜事,突然回国、帅气多金、来者不拒的陆少,因为招惹桃花,被赶出了陆氏集团!”
陆逸寒冷哼一声:“你消息倒是快!”
“倒不是我想知道。只是现在陆少可是全江市的焦点人物,有点儿风吹草动,传得那叫一个快!想不知道,难哪——”闵睿故意拖长腔调,“你人呢?躲到哪里伤心去了?”
“没事就挂!”陆逸寒并不搭理他,冷酷地开口,闵睿在那头喊着“别,别”,然而电话还是被无情地掐断了。
很快就到了郊外,陆逸寒新买的别墅就在眼前。车刚拐进林荫道,便看到一个身着警服的修长身影,靠在一辆黑色大众上冲他挥手。
陆逸寒眸光一闪,猛踩油门,玄武岩色跑车急剧提速,在银灰色的水泥路上飞驰而过。车轮过处,一串串落叶追随着远去的车轮,翻飞。
闵睿早已习惯陆逸寒的恶劣行径,原地保持不动,脸上挂着的笑容更加欢恣。
果然,车在他的面前一个急刹,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停下。
他瞟了一眼,离他的车也就几公分的距离,开口调侃:“谢谢陆少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新车。这可是透支了我几年的薪水,斥巨资贷款添置的。”
“你也被闵家赶出来了?连买车的钱都没了?”陆逸寒嗤他。
“我这不是自力更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嘛!”
“继续吹!”陆逸寒将大门钥匙扔给闵睿,自己去停车。
等他进门,看到闵睿早已自来熟地开了瓶红酒,坐在沙发上自斟自饮。
他将带回的红木锦盒丢在茶几上,摘掉骷髅戒指,随手一扔。
然后拎起另一支高脚杯,给自己倒上一杯,斜坐在闵睿对面,修长的双腿交叠,全然不似在陆家大宅的正襟危坐,瞥了闵睿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闵睿晃了晃酒杯,杯中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满意地打着旋儿。
“我一听到消息就赶到你家来安慰你了,谁知道你个花心大少爷居然不在家……”
陆逸寒随手抄起一本杂志砸向闵睿的脸。
闵睿往旁边一让,得逞地大笑起来,又接着问:“你家老爷子没这么狠吧?就因为梁家,真让你离开集团?”
陆逸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挖苦道:“你今天说的净是些废话。没事走人,别糟蹋我的酒。”
“火气很大,看来是真的了。”
闵睿一点儿也不在意陆逸寒的挖苦,也不在意他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就没有美女再敢向陆家大少投怀送抱了。”
“你可以滚了。”陆逸寒也不生气,淡淡开口逐客。
闵睿那张俊脸极其配合地垮下:“别呀!今天来可是有正事儿。”
“不是看热闹的?”陆逸寒嗤道。
“嗨,哪儿能呢!陶然的事儿,够正经吧?”闵睿还要继续玩笑两句,被陆逸寒一个冷飕飕的眼神打断。
“你打听到什么?”
“陶氏董事长陶钧,也就是陶然的父亲,当初起家是继承了义父的一部分遗产,以装修为主业,从工程队到装修公司,二十多年下来,规模发展得不错,于是准备尝试房地产开发。”
闵睿喝了一口酒,在陆逸寒不满的瞪视下,继续说:“五年前,公司抵押了全部资产,得来的资金都押在城东那块地上,本以为势在必得,最终却因为陆氏突然插手,银行提前清偿债务,导致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董事长陶钧突发脑溢血身亡……”
陆逸寒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陶然含泪质问的身影。
他疲惫地揉揉额角,打断闵睿:“这些我知道,后来呢,我昏迷之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