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上就撞上》黄运丰

6、第一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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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想而知，我母亲许慧贤又一次听说李太有逃跑之事后的情况，她几乎肝肠寸断，她都不敢相信世间居然会有这样不知悔改的男人。她不只一次地，预想着以后未知的在她想象中又难以言说的生活，将会是何等的不尽人意，但是她缕遭挫折的心已无力反抗这场貌似注定却又极不合情理的婚姻，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以及幸福，到底还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掌握过，或许她将永远不能掌握。
　　我母亲许慧贤整日将自己锁在闺房里恸哭不止，开始她以为自己是为那不知好歹的李太有哭，后来她想实在没有为他哭的必要，但是依旧止不住双眼的泪流，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哭下去。她的妹妹弟弟们每天在门外凄婉而充满连枝之情的苦心劝说，始终也未能使她忘记已经发生的不幸，不去设想尚未发生的不幸。

　　农历短暂的二月过去，天气渐渐转暖。憔悴不堪的许慧贤终于停住了哀泣，她知道自己不能以哭度日，何况这本来就不干她多大的事，为什么所有的悲伤要她一个人来承担，她没有这个义务。
　　不久，我母亲许慧贤收到一封信，她看着信封上精神抖擞干净利落的字，便想起她那个尚未谋面的未婚夫——我的父亲李太有，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的是他。若干年后我母亲对我父亲李太有唯一良好的印象就是他写的一手干净利落爽朗轻快的钢笔字，我母亲说，李太有这辈子除了他写的这几个字外，其他的没什么见得了人的东西了。
　　她平静地拆着信封，将折叠整齐的信纸展开——

　　许慧贤大姐：
　　你好！我终于鼓起勇气写这封信给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无知和愚蠢而伤心难过。我知道你是一个温柔善良大方开朗的姑娘，只可惜我生性愚钝，配不上你。如果因为我的外出，让你感到失望，我也会非常难过。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已经知道这事，就是我三番四次地离家出走是因为我的心里有着另一个姑娘，她也和你一样的温柔体贴，我们两情相悦，已经许定终身，我无法答应和你的这门亲事，所以请你谅解。愿你也能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其实我们都是被农村里的包办婚姻的受害者，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是老古董了，现在是个开放的时代，我们那些陈旧的思想应该解放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去追求自己的的幸福和爱情，我们这样的婚姻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我想大姐是一个宽宏大量心胸开阔的人，就请你成全我和她的事，烦请你去说服父母和媒人，解除我们的婚约。大姐的恩情，我来世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此致
　　敬礼
　　愚人：李太有
　　一九八六年*月*日

　　读完信后的许慧贤神情一片呆滞，完全陷入一种恐慌和不知所措之中。

　　关于那封我父亲写给我母亲许慧贤唯一的一封信至今还藏在我家的大衣柜里，我一次翻找衣服偶然地发现了它，我开始时猜想母亲将它保存着肯定因为里面有当初他们热恋时写得一些甜言蜜语，但等我把信读完却发现其实是别有洞天。我忽然明白了父亲和母亲之间，原来没有现在我所想象的那种爱情存在，他们走到一起只是“包办婚姻”强扭的瓜果，这使我原本坚信他们目前这种糟糕的关系会和好如初的心一下子动摇起来。也许他们现在的争吵都有各自的原因，母亲愤怒于父亲的嗜酒好赌而且逢赌比输，父亲不满于母亲的懒散笨拙不是个贤内助。然而，他们或许都还不知道真正的根源，那就是在他们结合的开始，缺少一种共同的情感基础。也许他们会这样一直吵下去，也许他们会因为分道扬镳而再也吵不成，也许他们会双双顿悟世事痛改前非，既使鬓角斑白也还过着新婚燕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