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墨烟酒》芷桑

1、趁虚而入

　　（一）

　　父亲的公司倒闭了。

　　他欠了一屁股的债，爱他的妈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他卖掉了家里的两栋别墅和三台车，辞退了所有的佣人，还向朋友借了不少钱。

　　我们就这么一夜之间落魄得不成样子。

　　父亲和我暂住在一个狭小的出租房，也不知道是愁的还是真的睡不惯出租房廉价的席梦思，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父亲房间时总能听到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声音。

　　父亲也曾是一个高傲的男人，他从不需要自己做家务，不需要自己开车，甚至不需要自己打领带，不需要正眼看人。父亲是家里的第九个孩子，正好爷爷喜欢喝酒，就给他取了墨酒这个名字。

　　缪墨酒。

　　可是父亲恨透了酒，长年的应酬使他对酒反感至极。他就是这样一个高傲又叛逆的人，他觉得酒太轻浮了，也容易让人狼狈。相比于酒精的刺激，他更喜欢尼古丁的麻痹。

　　所以我叫梓烟。缪梓烟。

　　我想我们的名字还有更多的意义。

　　恭敬桑梓，大处落墨。

　　杞梓之林，金壶墨汁。

　　不过都是美好愿景罢了，现在我们有的，只有一个破破烂烂萎靡不振的家。就像烟酒成了瘾一般的浑浑噩噩。

　　父亲在昔日好友的帮助之下找到了一份银行顾问的工作，拿着寒碜的工资，对付高的吓人的贷款利率和我们的生活。

　　我会看到父亲对着镜子拧这眉用生疏的手法折腾领带，看着他面对一堆做菜的原材料手足无措，看着他一边看表一边等公交挤地铁，看着他面对衣服鞋子日用品昂贵的价格而犹豫不决。

　　我就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骄傲的男人因为生活的重压渐渐局促。我为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而心疼不已。

　　我让父亲给我办了转学，进了一所普通的公办高中，我们家已经承受不起贵族学校的高消费，我接手了家里的所有家务，瞒着父亲在酒吧打了一份工，好在我学习还不错，不用怎么担心我的学业，还能在周末帮学生补补课。

　　这点微弱的努力仍然无济于事。我没法向父亲说明钱的来路，只能偷偷地一点一点地塞到父亲的钱包里，外套兜里，压在书下，故意掉在地板角落里。用这点小小的惊喜补贴一点家用，但对于父亲巨山一样的债务来说，不过就是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罢了。

　　有一天晚上我不用去酒吧，下完课我就直接回家做好饭等父亲下班回家。可我等到了晚上十一点都没有一点动静，电话也一直关机，我着急了，沿着父亲下班的路跑去父亲工作的银行询问。缪墨酒，缪墨酒他还在吗？嗯，对，是他，什么？好的……谢谢。

　　其实那个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父亲是正常下班，已经回去了，但我还是魔怔了一般又问了一遍。可能是我得了失心疯一般的样子，银行那几个还在的人又扫了我几眼。我跑了出去，又沿着父亲曾经常去的地方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丝父亲的影子。

　　听到过很多破产负债最终自杀的新闻，我就怕父亲也这样想不开，一声招呼也不打地走了。

　　凌晨两点多，我拖着一身的疲惫和麻木的心回到了家里，靠在窗台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我把头埋在了臂弯里，蹭了蹭，可是没蹭出睡意来倒是酸了鼻尖。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门锁与钥匙摩擦的声音，拿钥匙的人手很抖，叮铃哐啷半天也没对准钥匙孔。

　　我奔了过去，打开门，果然是父亲，醉宿的父亲带着一身的酒气有些摇摇晃晃。我半搂过父亲，让他靠着我的腿躺在沙发上。

　　父亲已经不清醒了，我轻声责备他：

　　你不是不爱喝酒的吗，还要搞得自己这么狼狈。

　　父亲只是闭着眼摇摇头，也不知道听到我的话没。

　　我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醉酒的父亲微微皱着眉，带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曾经骄傲的他。我笑了笑，起身拿来了毛巾，为他擦拭身体。

　　父亲的脸泛着微红，鼻尖也是。我用毛巾印了印他两颊的汗珠，没忍住低下了头。

　　我是仗着父亲的不清醒，第一次吻在父亲的额头上。父亲出了一头的冷汗，沁凉地贴在我温热的唇上。

　　我用手指轻轻耙梳着他的头发，盯着他微张的唇，鬼迷了心窍一般地覆上了他的唇，

　　我和父亲带着酒精味儿的鼻息融为一体，相互厮磨。

　　“……梓烟？”父亲一声让我瞬间清醒，我抬头，父亲正迷瞪瞪地看着我。我捂住嘴，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