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银烛温夕

8、第8章

　　维愔刚刚进行完长跑训练，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叶惜的身影，想起来好像每一次的体育课他都不会出现。体育老师站在一旁，他走了过去，报了自己所在的班级，问道：“老师，我们班是不是少人？”

　　提到这个，体育老师的脸色一沉，因为他们班每节体育课都有逃课的学生。维愔听他训斥了一会儿，又听到他说：“你们班还有一个请假的。”

　　“是叫叶惜吗？”

　　能记住学生名字的体育老师其实不算多，但体育老师很明显记住了叶惜，点头道：“情况特殊，心脏不好，上不了体育课。”

　　维愔仰头灌了瓶水，最后在自习室找到了叶惜，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正在晒太阳，皮肤白得透光，长发几缕悠悠垂下。

　　他靠近，坐在他身边，问了句：“那天在甜品店，你买了些什么？”

　　“面包吧。”经他这么一提，叶惜突然就想吃那花生酥糖了。

　　放学后维愔和他一起去了甜品店，到了门口，维愔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笑道：“那天就是在这里撞到了你，对你印象很深刻，你走之后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家庭会允许男生留长发，但看到了你哥哥特别疼爱你，也就能理解了。”

　　叶惜“嗯”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留长发这件事不是他的决定，只是叶弦接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他被带回了宅子洗了澡，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叶弦面前，叶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要给他剪头发，就这么一直留了下去。

　　但是叶惜觉得，叶弦好像很喜欢他留长发，总喜欢摸一摸，手掌从头顶往下，滑至背部，所以，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剪掉的。

　　叶惜拿了一包花生酥糖，转身看见维愔在身后，离他几步之远，他也没买什么东西，接了通电话后先行离开了。

　　晚上叶弦回来得还算早，叶惜和他一起吃了饭，吃得不多，嘴馋，又拿了一块花生糖，下一秒叶弦抬手直接把那一包连他手里的那一块都没收：“不准吃了。”

　　叶惜抿了一下嘴唇，不敢反抗，悄悄看了他一眼。

　　叶弦说：“明晚我有个酒会要参加。”

　　“哦。”叶惜一手捧着脸，心里还惦记着花生糖，耍小脾气，“那明天我不等你了。”

　　“不用等。”叶弦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看他，“你和我一起去。”

　　叶惜看向他，眼里满是惊讶。除了去爷爷家，叶弦从未带他出现过在大众面前，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不曾见过，常常有人说叶弦把他保护得很好，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叶弦身边，怎么突然就要带他一起了呢？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叶弦也没有追问。

　　饭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叶弦走向卧室，叶惜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见叶弦转过身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着一起进去。

　　来到床边，叶弦下巴微抬：“试一下。”

　　叶惜看过去，床上是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一套西装，奶白色，剪裁一流。他拿起衬衫，看了看叶弦：“我回去试。”

　　叶弦一声叫住想要逃跑的他：“就在这，穿上。”

　　叶惜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背对着他换上了衬衫，睡裤还在身上，他不知道偷看了叶弦多少次，见他进了浴室后才动作极快地换掉了裤子。这套西装偏休闲风，没有领带，搭配好白色鞋子后整体看起来没有那么正式，那一头长发挽在脑后，反倒显得他纯净柔媚许多。

　　不知道叶弦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两条长腿敞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墨般的眼睛静静望着他。

　　叶惜被他看得脸发烫，乖顺地走到了他身边，和他腿挨着腿，叶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很适合你。”

　　叶惜慢慢蹲下，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腿上，抬头问出了刚刚没说出口的话：“为什么，这次会带我去？”

　　他像一只软软糯糯的猫，就那么蹲在他两腿之间，乖得不像话。叶弦眼眸半眯着，和他对视了会儿，抓住了他的一只手，缓缓道：“以后会经常带你出去。”

　　叶惜微微睁大了眼。

　　见他这样，叶弦嘴角浮现笑意：“之前总怕你听到闲言碎语会难过，但现在我想光明正大把你带在身边，以后没人再敢说什么，这样不好吗？”

　　叶惜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忘记了回应。他一直以为叶弦不带他出去，是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他会为难，是不想让大家看见他的模样，但他敏感的心还是把他哥哥想坏了，以叶弦的心性，他哪里会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原来是他的感受。

　　叶惜直勾勾地看着叶弦，眼睛像含了水，明亮又显得楚楚可怜。叶弦眼眸暗了暗，直起身子微微弯腰，伸手抚上了他白嫩的脸颊，慢慢从耳边滑到下巴处，轻轻捏了捏。

　　扰乱人心的暧昧充斥了整间屋子，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叶惜想起了那天晚上他那个大胆的吻，叶弦知道，但是并没有提起。

　　那么，他哥哥是不是也发现他那隐藏了多年的小心思呢？

　　第二日傍晚，车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停下，门口两排保镖站得笔直，叶惜从没参加过这种场合，一想到进去后要面对这么多人，紧张得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叶弦站在他身侧，伸手轻轻揽住了他：“别怕。”

　　“叶总，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酒会。”刚进门，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裙的女人就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叶弦，说话时有些羞涩，“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父亲特地交待了，不能怠慢您。”

　　叶弦颔首致意。

　　叶惜并不知道她是哪家人，但听得出这次酒会是她们家举办，而且看她的神色，应该是对叶弦很有好感。在叶惜看着她的同时，女人打量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些疑惑：“这位是？”

　　叶弦只道：“弟弟。”

　　酒会隆重，来的人不算太多，自进门后来给叶弦敬酒的人已经有好几个了，在一对夫妇离开后，一位高大的男人一手插兜，一手端酒，笑着走到了叶弦面前：“叶总，好久不见啊。”

　　他比叶弦矮了一些，笑得倒是友好，只是配上那一双深暗的眼睛，就显得笑里藏刀了。叶弦扫了他一眼，“嗯”了声。

　　“这位想必就是你弟弟吧？早就知道你收养了个弟弟，只是没想到，风格挺独特。”蓝政晋的目光将叶惜从头看到脚，充满玩味，“就是他，值得你花那么多钱抢一块地皮？”

　　这人敌意浓浓，叶惜听到“那么多钱”这几个字，抬头看向叶弦。他神色如常，黑眸染上笑意，淡淡道：“我想要的东西，不需要抢。”

　　这话不单单是字面意思，蓝政晋自然听得懂，他转身端来一杯酒递给了叶惜，叶惜没接。

　　叶弦说：“他不喝。”

　　蓝政晋意外地挑起了眉：“怎么，我们十几岁开始就参加各种酒局的叶总，收养的弟弟竟然滴酒不沾？”

　　像是故意的，“收养”这个词被他频繁提及，叶惜垂下了眼睛，叶弦倒是笑意更浓了：“跟为了公司谈成业务推自家妹妹去陪酒相比，滴酒不沾，是件好事。”

　　这话一出，蓝政晋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眼里的阴鸷此刻毫不掩藏。叶惜不了解商业的事情，却也知道蓝氏一直视叶氏为敌，却又处处差叶氏不止一截，每年的企业营收连前二十都排不上。叶弦把叶惜揽进怀中，离开之前，对他说：“我堂哥最好在你那能寻到一个好出路，也不枉他冒着被断绝关系的风险做你的好狗。”

　　说什么来什么，叶子桓从一旁的包间走了出来，看见叶弦没什么反应，看见叶惜时很惊讶，像是很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有话憋不住，哼笑了一声：“你居然带他来参加酒会？”

　　叶弦直接忽视了他，叶子桓追了上来：“你明明清楚大家对你收养的弟弟都很好奇你居然还带他来，你真不怕爷爷知道？”

　　叶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家人做对公司不利的事，我的事，你更怕爷爷知道哪一件？”

　　话音落下，叶弦已经带叶惜离开了酒店，叶惜紧紧拉着叶弦的衣袖，脸上有点无措。他想起来昨晚叶弦说的那些话，真正明白了一直以来叶弦不带他出去的原因。闲言碎语听着轻飘飘，可语言似刀，刺在本就敏感的人的心里就会更疼。叶家家族企业庞大，一举一动都被众人关注着，六岁时叶弦的弟弟去世众所周知，他被收养的消息传了出去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舆论，只是因为血缘关系在叶家很重要。

　　叶惜明白，叶崇山不讨厌他，却也不喜欢他，整个叶家都不会接纳他，叶弦决定带他回家时，心里有想过这一点吗？

　　窗外的夜景一幕幕映入眼帘，他们坐上车后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在叶惜乱想之际，叶弦开了口：“难过吗？”

　　叶惜看向他，点了点头。

　　“......哥哥。”他很小声地说，“我不是为了他们说我的那些话难过。”

　　叶弦静静凝视着他。

　　“我是在想，你把我带回来后，面对那么多人的反对还是把我留在了身边，那时的你，承受了多少压力呢？”叶惜望着他的眼睛，“你有后悔过吗？”

　　A市的夜晚热闹，车在路上行驶，嘈杂声不断，但此刻叶惜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看向叶弦如墨般深邃的眼底，甚至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小小的、期待又害怕听到回答的他自己。

　　无声的对视了一会儿，叶弦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做后悔的事。没人逼得了我，也逼不得。”

　　叶惜的心酥酥麻麻，说不清什么感受。他攥紧了手指，隔了好一会儿，喊了声：“哥。”

　　叶弦在听。

　　“如果西西还在，你会像对我好一样，对他也这么好吗？”

　　他听见了。

　　那天余澈文问他哥的这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没有听见叶弦的回答，就像现在一样沉默着。他知道，这句话不该问的，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也看得明白，在叶弦对他好的十件事里，有好几件都是和西西无关的。就单论收购蓝海镇地皮一事，不值那么多钱的这一块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被他毫不犹豫地盘了下来。这是不是也证明了，在叶弦心里，他对他好，有时也没有西西的因素在了呢？如果西西还在，这份好，是会加倍，还是消减？如果西西还在，他会享受更多的宠爱，还是和他一样？

　　叶弦始终不作声，叶惜转过了头，心想……他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