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蔷薇》鱼九青

12、知海

　　祈夏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丛中，当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你还好吗？”
　　祈夏的视野里出现歪着头的小小花，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花布衫，头顶两个小揪揪，软乎乎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
　　视角由躺变坐，然后左右晃了晃，祈夏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只是透过某个人的眼睛看周围发生的事情。
　　小小花蹲在自己面前，微微仰头看着自己，“你怎么睡在这儿啊？你为什么不回家？”
　　祈夏所在的视角还是一声都没有吭。
　　小花拧着小眉毛想了想，试探的开口道，“你不会说话吗？”
　　祈夏感觉自己点了点头。
　　“你爹娘呢？”
　　那人又没有动作了。
　　小花等了半天，“那你要和我回家吗？”
　　“你可以先住在我家哦，等你爹娘回来你再回去。”
　　那人想了想，最后还是跟着小花走了。
　　小花的娘是一个温柔纤瘦的女人，不似北方女人的豪放粗犷，她仿佛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一般，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韵。
　　她弯腰将小花的小背篓拿下来，听小花说了事情的经过，然后那双温柔的眼落在了小花带回来的这个糊的像小泥猴一样的孩子身上。
　　小孩比小花大不了几岁，但他已经懂事了，他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因为饥荒，家里早就没多少粮食了，他上面有两个哥哥要活，身体残缺的他就成了多余的，爹娘就像对待他的几个姐姐妹妹一样，把他带出家，然后留在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祈夏虽然不能动作言语，但是却能感受到小孩内心的忐忑不安。
　　女人上前一步，没有驱赶的意思，她有些温冷的手掌落在了小孩头上，轻轻揉了揉，“你愿意留下来便留下来吧。”
　　小孩抬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张了张嘴，发育不全的声带发出嘶嘶的声音。
　　在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间，小孩僵住了，他怕面前这个温柔的婶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后，会像自己的爹娘一样把自己赶走。
　　女人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粥已经熬好了，你和小花来吃吧。”
　　小孩晕晕乎乎的被女人牵进了屋，坐在了凳子上。
　　粥很稀，和清水差不多，肉眼可见的只有零零散散十几粒米，野菜也是涩的发苦，但是小孩却觉得这时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小孩就在女人家住了下来，好在三人的饭量都不大，也算堪堪活了下来。
　　女人家有很多书，卧室的架子上满满摆了半个架子。
　　女人空闲时间就会拿起一本教小孩和小花认字，女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听得小孩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你有名字吗？”小花看着小孩。
　　小孩摇了摇头，在家爹娘只会小四小四的叫自己，从来没有人给他起过名字。
　　“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小花指着刚刚女人教两人念的那句诗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就叫知海好不好？”
　　小孩看着小花指着的两个字，使劲点了点头，他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在女人家待了一段时间，知海才知道女人并不是羊祠村的人，她是几年前才来的。
　　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个人带一个小孩，本就让人忍不住联想，更何况，女人并不像她们身强力壮能干活，反而像城里的“娼马子”，满身娇娇柔柔，说话轻声细语，只要掩唇一笑，就能将那些男人勾了魂儿去。
　　谣言不知起者，但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村子，原本村里的女人只是不喜女人，现在就是鄙夷厌恶了，除了怕家里的男人跑到女人被窝，那种将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踩在脚下的隐秘快感，让她们心中升起诡异的满足。
　　女人家在村子的最边沿，要想打水只能穿过半个村子，那些妇人就会指着女人的脊背议论纷纷，那些不懂事的孩童在耳濡目染下，也围着女人边走边笑，唱着女人听不懂的歌。
　　女人是不会吵架的，被别人指桑骂槐的狠了，也只是拧起细长的眉毛，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线，淡淡的瞥那些人一眼。
　　村里也有好心的人，但他们更怕这种污蔑般的谣言，只敢私下偷偷帮女人，给一兜野菜或者一把小米。
　　知海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等他能提动水桶后，就不再让女人去打水了。
　　村里的孩子跟在他后面笑话他是小哑巴，还拿石头砸他，他都忍了下来，他不能给女人找麻烦。
　　他不说，小花却是知道的，她跟着知海一起去打水，那些小孩骂知海时，她会骂回去，小孩扔石头的时候，她会挡在他前面，把那些石头扔回去。
　　虽然两人身上都被砸的青青紫紫的，但那些小孩也没讨得了好。
　　小花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知海的肩膀，“别人欺负你你就要还回去，不然他们还以为你好欺负，下次还会欺负你。”
　　知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花踮起脚尖，像是母亲那样拍了拍知海的头顶，“乖~~”
　　小花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黑的发亮的珠子，“这是我今天在林子里捡到的，好看吗？”
　　知海点了点头，好看。
　　“这珠子和你眼睛真像，要不叫它知海珠吧？”
　　知海还没动作，小花就笑的弯起腰，“知海珠，知海猪，知海是小猪。”
　　知海也跟着笑了起来，俊俏的小脸上满是明媚。
　　小花笑完，擦干净眼泪，道，“和你开玩笑，要不叫比邻珠吧，娘说比邻是很近很近的意思，我带着这个珠子，不管走到哪，都和知海很近很近。”
　　小花转头看向知海，“你说呢？”
　　知海点点头，他也想离小花很近很近。
　　女人看着两人带伤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药酒替两人擦身上的淤青。
　　被打的孩子的母亲带着那个孩子来讨说法，知海第一次看到女人发脾气，她冷冷的看着妇人开口道，“是你的孩子先欺负我的孩子，你和我说的这些，我只会觉得我的孩子下手轻了。”
　　“小小年纪就恃恶行凶，说到底，还是你这个为娘的没教好，他胳膊上的伤，都是因你受的。”
　　妇人说不过女人，直接躺在院子里撒泼打滚，“娼马子带着杂种和哑巴欺负人啦……”
　　女人听闻抿起唇，转身进屋，从屋里提出一柄斧头。
　　“你……你干什么……”妇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瘦小女人的可怕。
　　女人走到妇人面前，一斧头劈在妇人身边的地上，“不管我的孩子是傻是哑，都是好的，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这些污糟话脏了我孩子的耳朵。”
　　见女人是真的动手，妇人也顾不上争了，带着孩子屁滚尿流逃命似的走了。
　　妇人走后，女人将斧头扔在院子，将两个孩子搂入怀里。
　　知海看着面前的女人，无声的叫了声，娘。
　　“嗯。”
　　女人笑着应了一声。
　　知海深吸了口，用力搂住女人的腰，将脸埋在女人怀里，泪流满面的一遍一遍无声的叫道，娘，娘……
　　有了这次事后，村里的小孩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欺负小花和知海了，倒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虽然免不了背后的闲言碎语，但母子三人并不在意。
　　小花和知海一年年长大，青梅竹马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女人也老了，不知是不是年轻时身子亏损过多，一场冬雨后便缠绵病榻久久不见好。
　　女人对两人的事也是乐见其成，扯了两块红布，亲手给两人做了婚服，找先生给两人定了吉日。
　　两人的婚礼定在夏至前几天，女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知海请来郎中，郎中只是摇摇头，道，“细细将养着吧。”
　　虽然郎中没说，但三人都清楚女人快不行了。
　　等知海送完郎中回来，就见女人焦急的道，“知海，小花非要去给我找药，你快去把她带回来！”
　　知海来不及多想，匆忙向林子跑去。
　　却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几双手从树林里伸了出来，将背对着他们的小花推进了村里唯一的那条河中。
　　夏天的水尤其大，小花在河中沉浮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知海跳进水里，奋力朝小花游去，他在水里泡了半天，终于把小花抱了上来，但小花早就没了生息。
　　痛失爱女的女人经不起打击，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知海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
　　他给小花换上喜服，将比邻珠放进女人给小花绣的荷包里，戴在了小花的脖子上，一字一字的在牌位上写下两人的名字。
　　花韵意。
　　花满枝。
　　知海将两人埋在小院的后面，在坟前磕了一个头，暗自发誓，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死小花的人。
　　还没等知海找到凶手，羊祠村便遭遇啦百年难见的旱灾，村子里的阴阳先生掐算片刻道，“有旱魃作祟，必须将旱魃找出来鞭挞，再烧掉才行。”
　　村里人认为，旱魃是死后一百天内的死人所变，而符合要求的也只有小花和女人。
　　知海一人难敌四拳，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花和女人的墓被挖开，女人的尸身已经微微腐败，小花的却几乎没有变化，面色如常，宛如活人。
　　尸身不腐？
　　村里人惊了，更加确认小花就是旱魃，于是将小花的尸身拖了出来狠狠鞭打一番，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将女人的尸身也拖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有没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