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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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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胜玉左脚刚踏进去,就被屋内的’热闹场景’吓了一跳。女子的断断续续啜泣声夹杂着几声市井街坊才有的怒骂声,男子的激昂澎湃的指责声掺和着咕咕噜噜的喝水声,这是吵累了?喝点儿再继续?就是这样交织起伏的韵律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耳声音。
柳胜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那位拍桌卷袖和妇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是她那位素来有遗先人之风,为天下文人所崇拜敬仰的天子幼师柳翰林?而在他对面那位四十来岁的年纪正边哭边骂的美妇,可以她那来自百年世家素有贤惠之称的当朝薛太后的姑母,她的姨娘周氏?
柳胜玉在短暂地目瞪口呆后,小步快速跺步到他们中间。她要赶紧遏制这场骇人的争斗,你们是谁?把我漂亮的姨娘和爹爹还回来!
只见她素手往胸前一抹,就轻卷起绣有青莲池的手帕一角,细细地为周氏擦起脸上残余的泪珠。想跟几岁小孩一样说话似的,软声道:“姨娘这么好看的眼睛,哭肿了就一点也显不出它的十分美貌了。“
周氏原本怒上胸膛的盛火,在看到柳胜玉之后瞬间火气就下去了一半,在听见她素来疼爱的闺女这样讲话,心中怒火更是如同雨打芭蕉,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她心疼地揽下了柳胜玉为她半蹲擦泪的小手,怜惜地一把把柳胜玉揽在了怀中。
原本正竖着地生龙活虎的眉毛如今正紧紧地拧在一起,周氏看着眼前的柳胜玉,一会儿是摸摸手的凉意,一会儿又是上下看着穿的模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外面多冷怎么穿得这么少啊,路上雪地湿滑,你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周氏先有些气恼地轻声斥责起来,随即又紧张起来,絮絮叨叨道:“这么晚了!玉姐儿可吃了吗?哎呀!早知你过来,我就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柳胜玉已然习惯地笑着甜声道:“什么菜我都爱吃,只要是姨娘做的。”周氏瞬间笑开了眼,声音干脆利落地含笑道:“玉姐儿来了,可就不能走了,明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柳胜玉乖乖地应了声哎!然后就转头去看旁边显得异常安静的爹爹,柳胜玉刚扭过头去,柳翰林就立马低下头扯袖揉了揉眼睛,故作姿态地来了句:“哎呀,今天风确实有些大。”然后就红肿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柳胜玉,声音有些哽咽道:“瘦了,瘦了。”
他抚了抚胜玉的头顶,就像他以前对着那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小姑娘一样,柳胜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两年了,自她和沈煜和离过了整整两年,她因种种原因总是羞于见父亲。如今见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岁月不留人,不教白发留黑发。她不可低头的骄傲,她自我消耗的羞愤,在她真正的至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是无故地蹉跎罢了。
就在柳胜玉打量父亲的同时,他也在打量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柳胜玉从小被人夸到大的就是她那副眼睛,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黑白分明,卷翘的睫毛让那看着更加深邃。这双眼睛美就美在,她浅笑像是有一汪清水流转,她大笑眯起来像是小溪潺潺,让人看着不禁想要跟着笑起来。在配上她白皙干净的脸蛋,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温暖如春的暖玉,谁都喜欢揣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而眼前的玉姐儿,还是那副甜美白净的模样,只是以前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倒是瘦削了不少。玉姐儿爱笑,但如今眼中倒是再不见那光采了。如果说以前是暖玉,现在更像是被汲取走所有温度的普通白玉石了。整个人精致了不少,可好像也少了点什么。
“好了!别看了!再看,饭都凉了!”周氏不满地埋怨着老爷,柳胜玉见怪不怪地浅笑了下,周姨娘虽然过门没几年,但她性格豪爽,对爹爹这类文人的繁人孺节十分反感,不过对人热情,深得奴仆和柳胜玉的喜爱。
她生母敬氏自生她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她被爹爹和红拂一手养大,快到十五岁才感受到有姨娘疼是种什么感受。因此,尽管周氏举止十分自由,和她从小就被教养的礼节相悖,但她并不反感反而有几分艳羡。
自由啊,是她这种女子向来不敢奢望的东西。
“吃这个,再来点这个。”“这个也好吃的。”一顿晚膳在周姨娘和老爷的疯狂夹菜中渐渐结束。即使柳胜玉面前的瓷碟已有诸多菜品,她仍然举止文雅轻嚼慢咽,一双银著在她玉脂白的柔腕间挥舞地十分赏心悦目。
饭毕,大掌事红拂为柳胜玉倒了杯温好的梅子茶,寒冬十月梅子清香酸甜的味道显得尤为醇厚。柳胜玉抿上一口,立马就感受到自喉咙一路到胃的暖流,立马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就像只被人挠到头顶的猫咪。
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放下了精致的托底瓷釉茶杯,看向去周姨娘。
周氏惊讶道:“怎么?这梅子茶不是你惯喝的吗?可是不合你胃口?”
柳胜玉摇头问道:“姨娘,我听说你们吵起来,都是因为我…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她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吃饭喝茶来了。若是两人因她生了什么心结,她这系铃人总得好好解了才行。
一提到这事,周氏面色就显出几分厌恶来,突然“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那什么妖女和那竖子的事儿,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在我看来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现在落得什么下场。“
周氏轻吮了杯茶,见柳胜玉面色并无异常,就接着说道:“正巧最近我和何夫人走的近,就是那个甄家二房老爷户部尚书甄大人的夫人,她儿子年龄虽小且早就已和别家定了亲。但她儿子前头还有个生母已逝的长子何齐。”
周氏见老爷的面色又开始有发红的迹象,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老爷,你先听我说完。那何齐虽然是个庶子,身份不高。但他行迹端正,有君子之风。这些年一直养在他爹,也就是甄大人那儿,学识出色,年纪轻轻已然是贡士了。“
柳翰林面色看似十分不屑,其实两耳已然聚精会神地竖起来了。听周氏说了许多都十分不以为意,直到听到贡士才稍微变了些颜色。
他作为翰林,自然了解贡士的考核并不简单,尤其是在那些士族出身的人中,即使是一个庶子,也嫌少有坚持和才能能中贡士。
周氏有些兴奋地继续道:“而且啊,最近的进士考核他也要去,看何夫人样子十拿九稳,只怕此人的前途无量啊。”
“那他可曾婚娶?”柳翰林有些心急地插了句嘴,周氏好笑地瞥了他眼,看着柳翰林不自在地转了头,才说道:“放心!我都打听好了!甄大人怕他考核分心,所有的婚约都给他拒了,说是男子汉大丈夫,先专注事业再说。”
柳翰林有些同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周娘,是我错怪你了。”周氏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十分洒脱道:“关键是看玉姐儿怎么想?”说完,就倾身看向柳胜玉,随即还有右边柳翰林两个强烈的目光。
而柳胜玉则是一头雾水,不是在说她的那些糟心旧事吗?怎么又扯到了什么何家?什么贡士?什么前途无量?还是那人叫什么来着?何……??
柳胜玉在四道异常炽热的视线下,有些艰难地开头道:“姨娘,爹爹,你们是想让我去认识下这位……何…大人?“说完柳胜玉有些心虚地抿了口茶。
“你放心,玉姐儿,就算不成,认识认识也没事!”柳胜玉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解了半天的铃,结果结竟然是自己,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她又哪里舍得拂父亲何姨娘的好意,像她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人愿意要自己呢?只怕姨娘的算盘没有什么好结果。如果真是这样,到那时她才想办法说服两位便是了。可是眼下,还是让他们高兴些才好。
柳胜玉抿唇一笑道:“姨娘爹爹要我做的事,我哪里有不做的道理?我只怕到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反而浪费了您二位的心意。”柳胜玉先应了下来,又给他们些许暗示,表明结局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氏听得直笑得像是进了金屋,哪里听得进后半句中柳胜玉的’担心‘,对于柳翰林更是如此,一个小小的贡士,哪怕是中了状元,娶自己的女儿不还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也无法,在二老眼中,柳胜玉配谁都是配得上的。
之后周姨娘又拉着柳胜玉讲东讲西,转眼间暮色已深,就算是精神十分的周氏也忍不住眼皮耷拉,放柳胜玉回了自己的厢房。
回了自己厢房的柳胜玉,虽异常疲惫仍然整理好自己才躺上床。真正躺上去的时候,一天的倦意才真正地减缓几分。
柳胜玉想起今天的遭遇,只觉得荒唐又好笑。同样有种对未来前所未有的迷茫,她真的要再去经历一场婚姻吗?可她又有什么能做的呢?想到这儿自觉有种浓浓地挫败感,只觉人生还未过半,但就已早早地被她亲手毁掉了。
柳胜玉皱起好看的眉头,侧身蜷缩起来,在疲惫的身驱和凌乱的头脑的漩涡中沉沉睡去了。
事实上,沈煜和盛雪脂的和离并没有想象中闹的声势浩大,在市井小民的谈笑打趣不久后就没再提了,原因很简单。
因为,陈时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