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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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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极其平稳地向不知的远方驶去。
这节车厢零零散散坐着五六人,男女都有,单愔还愣在那句话里没回过神来,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去同那些看起来和他一样惊慌的人交流。
欢迎回来……这是代表这里自己原来来过吗。
还是说,是自己忘了?
单愔下意识漏掉最后那句“亲爱的”,屏蔽掉心脏的悸动,固执的认为它只是对所有人的称呼。
嗯,对,肯定是这样。
而且那位检票员说完那句话后就完全变了个样,饶他再怎么追问都不说一句话。
长时间一双眼睛盯着他看真的有点渗人,单愔不想再去思考在回头前从那双眼里无意间撇见的复杂情感是什么了——也许就是他单纯的看错了,毕竟那双纯黑的眼睛实在是不像拥有感情的样子。
他就是真的看错了。不过没关系,还可以等以后去证实。不用想那么多的。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冷静了会儿,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移回到现在的情况来,看向了车厢里的五人。
三男两女,最年轻的不过是个像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眉目清秀,年纪最大的也像是30出头,看着挺凶,剪着寸头,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见他们似乎是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单愔干脆站起身,脸上带着笑,率先开口:“你们……”
话刚开口,便被那个瞧着挺凶的男人打断,声音很冲:“这是哪?!”
大概是终于有人第一个开口,其中一个看着挺年轻、刘海有隔壁姑娘那么长、还染着黄毛的非主流也极其恐慌的冲那个“第一个发言的傻逼”吼:“这他妈哪啊……!!操…有病吧把我搞这来…”
窗外一片浓黑与死寂,列车无声地向前驶去,车内晃眼的白光照在几人心尖儿上,话吼出来后就陷入了另一片寂静的白昼里,单愔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女孩子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声随着他的话落又重新浮起,另一个小姑娘埋着头,浑身颤抖:“我……我记得我是死掉了……”
单愔对她笑了笑,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别人给截了。
他有些奇怪地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一个单愔能用“长的牛逼”来形容的男人,黑发黑眼,坐在最远处,存在感弱得仿佛溶入了阴影里。戴着副黑框眼镜,深黑色的眸子跟死水一样毫无波澜。好看的没有一点生气。
“我也死了。”
很奇怪,那人明明说出这种话,但单愔就是感觉不到一丁点违和感,仿佛他就是一具已死的尸体,平平白白地简述着自己的遭遇。
一贯颜狗的他微微惊讶了下,马上自然而然的把话接了过去:“对,我记得我也出车祸死了。”
随机便是一阵沉默。
非主流小子脸色煞白,抖得幅度连肉眼都看到出来:“那…那不是梦吗!死…死了的话还能再这?!”
女孩子咬紧唇瓣,眼泪再也忍不住,低声喃喃:“我……我死了,那我的父母……他们怎么办……”
没人再试图去安慰他们,单愔心绪也有点乱,下意识把目光对准了队伍中看着最厉害的那个——也就是黑发青年。
他似乎是有所察觉,微抬了抬眼,又在中途止住了,一双毫无波澜的漆黑眸子动了又动,但也还是没有朝单愔这看来。
没有对上视线,单愔有些失望,但也没放心上去,眨了眨眼,突然道:“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单愔,死的时候26,生前是一名设计师。”他带着温和的笑,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心底却在暗戳戳的指着某位黑发青年。
哭声像是戛然而止,他一下子就吸引了五个人的目光,寸头像是忍受不了这股嬉皮笑脸的劲儿,却又觉得他说的没错,一张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意料之外的被别人给截胡了。
他极其不满地看过去,果然是那个黑发青年。
看起来他似乎是那种根本不会说话的人,但却几乎几次第一个开口,偏偏内容又少的可怜。
“秦寂。”他道。
“好名字。”单愔笑着。
秦寂冷冷撇了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摆弄他那棺材脸去了。
单愔也不指望他能回话啥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叫严溪,果真高中刚毕业,高考完没几天就不小心掉进湖里,死于溺水。但奇怪的是,她瞧上去却没有任何溺死的特征,完全就像个活人,胸口还剧烈起伏着。
说起家庭时,她哭得不像自已。她害怕看自己的父母见到她尸体时的绝望,也害怕这不知去处的列车究竟会驶向何方。
寸头是个健身房的老板,34了,姓黄,名字和死因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后来秦寂不耐烦了就想揍他一顿,到底还是吐露出来。黄富贵,死于健身器材故障,难怪还一直遮遮掩掩。
家庭平平淡淡,有几个特别要好的兄弟,平日里瞎搞习惯了,到没想到会死于健身器材事故。
那个非主流黄毛也才20岁左右,啃老的无业游民,叫李耀,也是溺死的。
他人就那样,父母六十多了,被人当提款机也颤抖得不敢反抗,喂着这肚子黑洞似的白眼狼。
最后一个姑娘面色苍白,颤抖着身子战战兢兢才勉强说出自己的名字,夏思思,26岁,特别普通的一名打工族,没啥特长,每天累死累活,还要照看家里生病的老人。
死因呢?自杀。
众人听到这,一齐沉默。
那姑娘说,自己出生农村,家里典型的重男轻女,儿子被宠的无法无天,长大也是靠她这个姐姐从小辍学打工得来的。最近家里母亲生病了,医疗费也只让她一个出。
夏思思每天打几份工,睡眠严重缺失,常常的劳累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身体也营养不良。绕是如此,也依旧抵不了医药费的三分之一。
而那个弟弟呢?
他只会花天酒地。
在夏思思听到弟弟又偷她的钱去玩的时候,长这么大的压力一下子全积累在身上,一崩溃,就自杀了。
说话间,夏思思一直垂着头,声音很小,有着自卑惯了的轻微颤抖。
她似乎是有些佝偻,身上的衣服是洗到发白的t,很瘦,露出来的手臂弯曲着,关节处骨头明显的突出。
之前也是,害怕也只敢一个人埋在角落小声抽泣,不敢招惹到任何一个人。
单愔垂下眼,缓慢移开视线。
严溪看她可怜,主动坐到她身边,通红着眼眶轻声安慰。
单愔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觉得有些怪异,眼睛眨了眨,看似漫无目的但又很急切地看向任何一处地方,像是非要找点什么东西来占满自己的视线,好取代刚才看到的女人瘦如骨材的手臂似的。
然后,他就跟秦寂对视上了。
讲实话,秦寂是他遇到的最好看的人。但那好看得又不像真的,黑框眼镜下的一双眸极黑,没有任何生机,仿佛除了黑没有一点颜色。
而此刻,那眸里却对他藏着什么强到呛人的奇怪情感。
那种感情应当是藏得极深,却由于太浓,一不小心遗漏出来,人就发现了端倪。
单愔浑身一愣。
当和那双眼对视时…嗯……怎么说,他只感觉到了奇怪和渗人。
渗人。极其渗人。连光都透不进去的黑,仿佛不规律的漩涡,对视上只有狂起鸡皮疙瘩的份。
秦寂几乎是瞬间就移开了眼,那股莫名又奇怪的感情也在瞬间内就消失殆尽,或者说又重新隐匿,反正,他还是变成了那个冰冷得毫无生机的人。
单愔刚想开口说话,嘴唇动了动,却看到秦寂已经转过头,到嘴的话滚了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去。
他无奈摇了摇头,就在下一秒,车身在任何人意料之外地剧烈晃动一刹,那被他们一直视做装饰品的广播突然发出声音。起先是很小的咯咯声,像是有人不紧不慢得折腾着话筒原,然后慢慢,这声音越来越大,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小动静了——声音逐渐变得刺耳,像老式话筒出故障时才会发出的尖锐声响。
在声音开始的那一刻所有人就立刻抬头望向那个广播,从震惊到恐慌得看着那道声音越来越大——手捂的再怎么紧都没法隔绝那几乎是要刺破耳膜的声响。
妈的,要聋了。单愔蹙着眉。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前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没缓过神来,耳朵嗡嗡地仿佛声音还在继续。
耳边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说话,但很模糊。单愔甩了甩头,不真实的以为是自己给整出幻听来了。
但慢慢的,他发现这不是幻听——那广播真的发出人声了。
单愔揉了揉耳朵,想听的更清楚点。
那是道小孩的声音,有点分不清男女,糯糯的,要不是刚才差点把他搞聋单愔真就相信这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了。
他似乎是想让所有人都缓过神来听他说完整的话,但又觉得无聊了,一直小声重复着什么。
等所有人都看向广播了,他才笑了出来,声音甜甜的,听上去人畜无害——
“喂喂……?能听到吗?”
黄富贵瞪红了眼。
“大家好呀,欢迎来到我D车厢。我是这的管理员,你们可以叫我小纪。”
他似乎是不等任何人有回话的几乎,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我喜欢听话的乘客。不要奔跑,不要喧哗,也不要损坏公共设施哦。”
“前方到站——乂(ai)的玩具屋,请不要坐过站。”
“还有什么呢…?喔……忘啦,那就是乘客提问时间啦。”
“每个人只有一次喔,开始提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