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痛。
浑身痛。
剧烈的刹车声和着风从玻璃缝隙钻进的呼呼声,强大的惯性和冲击力激起的尘土,疯狂向后倒的各种树和建筑,以及最后车辆相撞的巨大的“怦”声。
痛得像是要死,变形的座椅死死卡得人不能动弹,所有重物像是全部压在身上般,嘶笑着将他最后一点神智夺去。
单愔不能明白,自己这是造哪门子孽啊打出租买个菜都能出车祸,自己死了不要紧,还祸害人家司机,这罪行足够他下几层地狱了。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依靠这点玩笑话当做慰藉来转移自己的注意了。
这车像是着火了还是什么,座椅烫的如烙铁,狠命地顺着血管直烙进心脏,烧得整个人昏昏欲睡。
他想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睡着,但再剧烈的疼痛都是之前的事儿,撕心裂肺痛过一阵子后慢慢就有些昏晕了。
眼皮子像打架,再怎么挣扎也逐渐变得沉重,缓缓闭上了眼。
感知越飘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的黑暗与飘忽。
单愔想笑,嘲笑。但仅剩的意识和力气甚至不能支持他牵动嘴角,他连嘲笑自己的资本都没有。
父母双亡,寄宿小姨家,因为人人都不喜欢他,所以他活成了个风流懒散的废物。
嗯…也不算废物,至少他有钱有工作,能自力更生。
但是呢,能活到20几还没人喜欢,不是废物是什么?
单愔在心里自嘲着想,思维越来越飘忽,难受得要命。
啧…不想死…
遗憾什么的还是有的,就比如自己都父母为什么会死,而自己又为什么会自从寄宿在小姨家后就感到的一股强烈的悲伤。
更奇怪的是,明明只是第一次出车祸,为什么还会感到一股奇怪模糊的熟悉感。
只是,再奇怪,再遗憾,他也没有命去追究了。
单愔脑子越来越沉,仿佛身边所有事物都远去,慢慢慢慢,意识也被溶入穿过破碎窗缝的风,渐渐散入尘埃。
——
单愔是在一个大厅醒来的。
他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般全身被汗湿透,胸口剧烈起伏,死亡的恐惧激得他几乎瞬间就有了应激反应,睁眼的时候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颤抖,如一条濒死的鱼张开嘴用命呼吸。
他惊恐的看向四周,惊弓之鸟般抬手重重抹去冷汗,温热的触觉又惊得他小幅度抬了抬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能活着,自然是很高兴的。单愔几乎狂喜地浑身颤抖,本就不大顺的呼吸一下子乱了套,吸进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肺里,刺激得他疯狂咳嗽起来。
“咳咳咳…”
这咳嗽声持续了好大一会都没停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艰难得等咳嗽声过去后才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所在地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处地方。
而且…那种情况,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单愔终于缓缓平复下来呼吸,颇为漫无目的地向四周看去。
他现在正坐在一个大厅南端的椅子上,这像是一个极大的候车站,比他见过的所有的站点都要大数倍,天花板仿佛安在云上,从这边基本望不到那一边。人也格外多,用人山人海摩肩擦踵来形容根本就不够,忙忙闹闹吵得人脑瓜子疼。
但又极其亲切,特别是对他这种刚经历死亡的人。
很熟悉,太熟悉了。
熟悉的仿佛这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人们独自各奔东西,他也仿佛就是一个因为等车时间太长而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普通乘客,现在他醒了,所有的一切孤独,死亡都好像只是酣睡中无意间做的一场梦。
梦很真实,真实的好像他真的死了一样。
现在呢,他不能再睡着了,再睡着就要错过车了。
单愔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这恍惚间,他有些下意识地微微握紧拳头,一直被他忽略的那一丁点东西被无限放大,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样东西。
单愔几乎是有些惊奇看向那张纸。
纸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看着坚固实则怎么用力揉也没有一丝褶皱,不大,类似于信封样子,布满儿童彩色蜡笔涂鸦的痕迹。
看到这个突兀感极强的信封,之前那“认为所有事物都是个梦的”想法瞬间飘散,只能说,他肯定还是死了的。
而且,之前没注意,现在冷静下来了,才发现这些称得上拥挤的人群,根本没有拿任何东西。
行李箱、背包等等东西都没有。
出去玩或回家怎么可能不带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真正车站的人群,而他,也根本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单愔垂下眼,嘴角轻勾,把视线重新对向信封。
他试探着打开它,有些奇怪,里面只装了一张像动车票的硬纸。
更奇怪的是,明明该是从左向右两个车站地点的地方,却变成了一片空白。
像是要求人主动去写那样。
他就坐在漫无边际的奇怪车站南边,无数人视若无睹得从他身前身边经过,“车票”硌在他手掌间,脑子里一团乱麻。
妈的,搞得我好像是个过年没买到车票回家的可怜崽。单愔在心里翻白眼。
憋屈地叹了会儿气,他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又重新看向手里的车票,思考了片刻,便向着上面所表的检票处走去。
不得不说,这个车站实在是太大了,上顶层下顶层的,坐南边儿绝对望不到北边儿。
还有,自从他站起来后,那满目皆是的男人女人在一瞬间突然就消失了,还惊得他差点跪下。
过不了片刻,他又想好了:反正自己来这了,也算加入他们了。
他心态一直很稳,想清楚事后就接受力很强地把他们当个屁放了,继续找他票上的站点。
单愔没有任何计数的工具,这车站也奇奇怪怪没有任何钟表什么的,等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个和票上一样的地点时间都嘎嘎过了好久。
反正就是,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拿着个到站点才显示到哪的车票,慢慢挪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竟然真的有检票员。
不过还是很奇怪,那个检票员带着弧度几乎不变的惨白笑脸,眼珠的白大于黑,四肢僵硬得像木偶,幕后人提着线操控他做出一步一步。
单愔有些惊悚地几步一回头走进列车,果然见那检票员站他身后盯着他,过分黑的珠子直溜溜的,整张脸像是一个极端,除了黑白没有任何颜色。
单愔被吓得嘶一声,正准备转过头,就见那检票员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说什么话。
他小说看多了,下意识想到也许这是真实的人被困,在向他求救。
单愔微微歪头,嘴唇张张:“你……”
但检票员没等单愔继续纠结他那“救还是不救”的问题,一到略显突兀的男声就出现在他耳边。
那道男声听着完全不像是这个检票员发出的,声线听着极冷,却又带点难以描述的复杂情感。
怎么说……像是冷静至极的人拥有了几近疯狂的思恋,明明好不容易相见了,却还只能拼命压抑住自己那快要溢出的爱意。
单愔几乎瞬间愣在原地,心脏勃然一悸。
只听那个像极了玩偶的检票员说。
“欢迎回来,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