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从来不用哄》荀叶

2、以后（上）

　　以后

　　城市的灯红酒绿，当黑夜降临时，才是成年人生活的开始。

　　舞池里妖娆激情的身姿随性摇动，共同欢愉的目的，你我都一样，无非是白天的宣泄，或者是，想要一场满足的艳遇。

　　可和这里大多数的狩猎者不同，总有那么几个人，是硬被朋友拉来的。

　　陈昭即是如此，但他现在已经改名了，叫程昭。

　　十五年前从养父母家离开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上学。

　　当时的他身上总共只有七千块钱，勉强交了学费后，还剩下一部分，他选择了住校，这样给他省下了一大笔开销，每逢假期，他总要出去打工，时间少就打一份，时间多就打两份。

　　在重点高中里，大家都是非常优秀的学子，陈昭因为长时间的精力不足，导致他排名一度在十名开外。

　　老师则认为这孩子实力不止于此，当他特地了解过陈昭的身世之后，惜才之下，帮陈昭把能申请的贫困生救助金全都申请通过，并且告诉他，你一定要将精力放在学习上，没钱就努力去争取奖学金，日子会一天天慢慢好起来的。

　　高中的班主任算是陈昭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第一个领路人，直到现在，陈昭逢年过节依旧会去看他。

　　后来，陈昭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他心仪的大学，每年都拿奖学金同时，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家教。

　　这份家教也是他现在的好友林子辉介绍给他的，金额丰厚，但因为户主的女儿非常挑剔，难伺候，所以家教一直来了又走，极不稳定。

　　直到碰到陈昭，陈昭大学时实在很帅气，人堆里扎眼就能注意到那种，确实很招女孩子喜欢。

　　女孩虽然同意他留下来，但心思却不在学习上，可能是想和哥哥谈恋爱，有时便总耍些小性子。

　　哪知陈昭不吃这套，总这样搞，到时候成绩没上去，他也没脸拿工资，干脆就不来了，辞职。

　　女孩几天没见到他，慌不择路的把人请了回来，答应从此以后好好学习。

　　陈昭毕业时，女孩也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没过多久，女孩就跟他表白了，林子辉觉得陈昭可以答应，因为女孩家境殷实，关键是女孩的父母也很看中陈昭，只要陈昭答应了，两人能顺利结婚，那么陈昭至少能少努力二十年。

　　但可惜了，陈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女孩。

　　直到现在，陈昭三十岁的年纪，事业有成，也仍然没有想找另一半的意思。

　　当年的老师有时都会催他，年纪不小了，该找一个了，无奈陈昭就是不上心。

　　林子辉只要有组局，就肯定会把陈昭喊上，不愿来都不行，生拉硬拽，漂亮的小姐妹们一堆一堆的喊。

　　陈昭现在的条件实在很好，人帅多金，还没父母，只要嫁过去了，那整个家里她就是妥妥的女主人，因着这个原因，多少女人上赶着往上冲，厚脸皮的几乎每天都找，但人家根本不给你钓的机会，他就是无论怎么样的招式，都保持不理不睬的态度。

　　后来林子辉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他问陈昭：“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这真不能怪他想的多，他组的局，那女孩都是上乘的条件，陈昭愣是没一个看对眼的，那可不就是同性恋？

　　陈昭对此则是翻了个白眼，没回他。

　　林子辉掏心掏肺的问他说：“你这个人，除了工作挣钱，健健身，就没什么其他喜欢的了？就没有什么你特别留恋的东西吗？”

　　陈昭手里端着酒杯，眼光深远：“有啊，怎么没有？我买了房安定之后还回去找过他，但是那地儿已经完全变了，人海茫茫，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见了吧。”

　　林子辉明显会错意了，找过......她？感情他这兄弟是个情种啊？这都多少年了？

　　今晚的酒吧氛围奇好，林子辉是主角，将近百万级的消费，给他的生日宴增添不少色彩。

　　主座上喝酒划拳的人群纷纷扰扰，唯有陈昭独自喝着闷酒。

　　林子辉让一直给自己服务的营销，叫他一定找个长的干净点的男模，去陪着陈昭，他现在真的对好友的性取向感到怀疑。

　　李哥说保证完成任务，他自己也想把陈昭的联系方式拿到，混熟了的话，又是一个大客户。

　　男模长相干净帅气的好找，陈昭性格闷，李哥就特地安排了个能搭话的。

　　男模多数服务女性，个别也可服务男性，最起码木木看到任务对象的时候，还是非常满意的。

　　“小然，端好酒和果盘，跟我过来。”木木朝右手边的服务员说道。

　　“喔，好的。”陈然麻利的拿好东西，乖乖的跟在木木身后。

　　酒吧的工资高，但人际关系鱼龙混杂，他谁也不敢得罪，其实他们服务员犯不着伺候这些男模女模的，但总有几个红的，就爱指使着干这干那，机灵点儿，直接做了就是了，免得麻烦。

　　木木很自然的走到主座上，指使着陈然把果盘水酒全都放下，笑着说道：“是林先生让我给您上的这些东西，您看看还缺什么，我帮您拿。”

　　陈昭抬头望了木木一眼，随后点头：“好的，其他不需要。”

　　说罢，没有任何要搭话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木木有点不明白了，确定这人是来找男人的？凭他的长相，怎么也能让人多说几句吧？

　　陈然不知道木木还有没有其他事，只好老实站在后面等着。

　　灯光忽明忽暗，可依稀能分辨出，木木今晚服务的客户是个长相帅气的男人。

　　陈昭不搭话，木木只好自己想法子：“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呀？我找两个小姐妹陪陪您？都是美女！”

　　“谢谢，不用。”

　　“不要小姐妹呀，那……我来陪您喝吧！”

　　说着，根本不给陈昭反驳的机会，厚着脸皮指使陈然给他们开酒调酒。

　　干他们这行的，就不能脸皮薄，否则就抢不到顾客。

　　陈然这才走到前面来，默默的干着自己的事。

　　这是他的工作，但偶尔也会打量一下顾客。

　　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打打闹闹也不在少数。每天都有吹翻天的牛皮可听，抬头一看，仅剩的不多的几根毛还要染的花花绿绿，脖子手腕套链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眼前这位似乎有所不同，他是刚下班就过来了吗？还穿着一身西装革履，独自一人坐着，也不理会身旁木木的说说笑笑，好像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人似的。

　　陈然心里有那么点好奇，就大着胆子，偷偷的，仔细的打量帅哥的脸。

　　他长的……长的……

　　陈然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和哥哥长的一模一样！

　　“诶诶你怎么回事！倒出来了！！”木木惊恐的叫道。

　　陈然一回神，手也不禁抖了下，不小心打翻了酒水，泼了木木和陈昭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陈然赶紧道歉。

　　木木也站起来，一边骂陈然，一边和顾客道歉。

　　陈昭皱了皱眉，他就想自己安静会儿怎么这么难。

　　“算了，都离我远点就行。”

　　一句话，把这些人通通打发走。

　　陈然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就被木木给拖拽了下去。

　　临走前，他还久久盯着主座上的男人不放，陈昭好像也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就把头转了过去，好像他们两个从未见过一样。

　　陈然知道，哥哥这是不认得他了，或许根本就不记得他，又或许，那张纸条留下来的，只是当时的情感，现在的哥哥如果谈论起当年的小屁孩，他还能说出爱弟弟的话吗？

　　失魂落魄的被拎去了李哥面前，木木疯狂告状，好似陈然不出问题，他就一定能百分百拿下陈昭似的。

　　李哥心情本来好极了，结果被闹这么一出，心里也不免有点慌，这陈哥和林哥是什么关系，没拿下陈哥不要紧，林哥可不能损失了。

　　生气的同时，就质问陈然，但陈然满脑子的都是哥哥哥哥，他已经想了十几年的哥哥了，真碰上了，他居然不敢认了。

　　不管李哥问什么，陈然都是一副发呆的模样，气的李哥甩手一巴掌就打在陈然的右脸上。

　　陈然捂着脸颊，打就打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李哥说道：“得罪这么大的客户你也不用干了，拿东西滚蛋！”

　　说着，急急忙忙的找林子辉去报备。

　　陈然知道这份工作保不住了，于是在滚蛋之前，他偷偷的跑去后厨拿了两个完整的，又大又甜的蜜橘出来。

　　哥哥曾经说过的，他爱吃橘子，尤其是弟弟买的橘子！

　　抱着期待而又忐忑的心情，陈然又跑来主座上。

　　这时主座上围在陈昭身边的，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李哥在，木木在，林子辉也在。

　　李哥很诚恳的跟林子辉说着抱歉，并要求一定带着自己像陈昭亲自赔罪，其实他还是想努力努力，多发展一个自己的客户。

　　陈昭也是搞明白这出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林子辉是真的操心，该他管的，不该他管的，一概要管。

　　但他总不能不给好友面子，于是象征性的跟李哥和木木碰了几杯，这事就算过去了。

　　眼前这一幕看在陈然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从小他就觉得哥哥跟别人不同，一定是不平凡的。现在看来，他眼光可真好，从一无所有的弃儿到如今周围人的巴结奉承，这其中要经历多少年的苦难折磨，只有哥哥自己才知辛苦。

　　你该去和他相认吗？你相认之后又想得到什么？

　　是不劳而获来的金钱，还是......还是你内心深处深藏多年的可怕秘密？

　　无论是哪一种，陈然，你配吗？

　　扪心自问，陈然得出了答案，他不配。哥哥的努力是他自己得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思绪百转间，陈然呆呆站在原地的身影被木木看见。

　　木木朝李哥打了个眼色，李哥担心陈然又出岔子，于是便走了过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嫌你闹的还不够吗？”

　　陈然回了神，眼神透过李哥，痴痴的往他身后看。

　　“什么情况？”林子辉问道。

　　木木赶紧回话：“是这样的林哥，那就是刚刚把酒水打翻泼了陈哥一身的服务员。李哥直接让他卷铺盖走人了。这会儿估计是来求李哥的吧。”

　　是吗？也就是说直接开掉了吗？

　　陈昭终于开口道：“不至于。”

　　只是一个小失误，可以惩罚，没必要开除。

　　陈然还在偷偷看着陈昭，林子辉瞧着挺有意思，这人的眼睛就差扣下来粘在陈昭身上了。

　　“来，你过来。”林子辉朝他招招手。

　　李哥悄悄在陈然耳边道：“机灵点儿！”

　　陈然哪里能听的进去，他步伐凌乱的朝前走，中途还被垃圾桶拌了一脚，差点又摔一跤。

　　林子辉哈哈的笑。

　　终于来到陈昭面前，和哥哥面对面了。

　　林子辉问他说：“我兄弟好看啊？瞧瞧这小眼神，盯的多紧！”

　　好友这样说，陈昭也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瘦瘦的男生，真的一直在盯着他。

　　人长的顶多算是清秀，就是那双大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尤其是望向他的时候，囧囧眼神，明亮如月光。

　　“那个......对不起，刚刚泼到你了，还有这个，喏！送给你！”说着，陈然将两个大橘子像宝贝一样双手奉上。

　　他其实想叫哥哥的，但始终叫不出来。

　　李哥可感觉太丢脸了，赔礼道歉拿两大橘子是什么鬼？从后厨偷拿的吧！

　　不同于李哥和木木的嗤之以鼻，也不同林子辉的玩笑心态，陈昭看着眼前的大橘子，霎那间，回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在记忆的漩涡中翻涌，情不自禁的，收下了陈然的两个橘子，并开口道：“谢谢。”

　　他收下了，陈然很高兴，那这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了。

　　笑了笑，默默退了回去，陈然没想一定要把这份工作留住，而且今晚，他真的再没心思上班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独自一人离开酒吧，迎着夏夜的凉风，压着宽大而结实的柏油马路，他感觉自己已经饿了，那就去吃碗凌晨的夜宵吧。

　　和孤独而惬意的陈然不同，陈昭仍旧盯着自己手里的两个橘子。

　　林子辉问他怎么了，陈昭就笑了笑：“想起了一点事情，挺奇怪的，那小服务员怎么知道我喜欢橘子呢？刚刚还没来的及问他，他就走了。”

　　林子辉：“那就把他继续叫过来问呗？”

　　“不用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橘子吗？”

　　“喜欢吃什么水果难道不是天生的？我可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最喜欢吃西瓜。”

　　陈昭思绪轮回穿越，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关于陈然的事，但今晚他偏偏想说了。

　　“我有个弟弟，他不聪明，他爱哭，也爱吃，从小被父母溺爱，宠的像个小王子一样。但是他有一样最爱的东西，那就是我。他喜欢的通通都可以给我，尤其爱买橘子给我吃。如果说曾经有什么人真正爱过我的话，那一定是我的弟弟.......”

　　时间随着陈昭低沉的声线一点一点流逝，整整十五年的光阴，依依道出后，虽不甚绵长，却如此怀念。

　　林子辉以前只知道好友是个孤儿，但没想到，他其实也是有过家人的。

　　关于被捡起，再被丢弃，林子辉听的心里发闷，但他也说不出恶毒的话，他的养父母，至少是救了陈昭的性命吧？

　　“所以，你跟你弟弟分别的时候，他才八岁，话说十五年都过去了，他还记得你吗？”

　　陈昭摇摇头：“应该不记得吧，我养母说，小孩子忘的快，他才八岁，是这么个道理。”

　　林子辉喝了酒，他一拍手，脑洞一时大开：“我想了想，刚才那小服务员不会就是你弟弟吧？”

　　陈昭笑了声，随后摇头：“怎么会呢？我弟弟可是小王子，从小就吃的胖乎乎的，刚才那小孩，除了眼睛有点像，浑身上下都瘦瘦的，营养不良一样。”

　　“诶，不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的，不许人减肥啊？”林子辉不服，非把李哥又叫了过来。

　　“就刚刚那服务员，他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李哥回道：“知道啊，他叫陈然！”

　　陈然！

　　林子辉又一拍手，好像破获大案一般：“我说的吧！”

　　陈昭把玩橘子的手登时停下，随后蹭的站了起来，紧张道：“什么陈，什么然？多大年纪？”

　　李哥被吓了一跳，含含糊糊道：“耳东陈，然后的然，好像......23吧？年岁我就不太清楚了。”

　　林子辉道：“你赶紧找个和陈然关系好的来，我们有很重要的事！”

　　李哥答应了声，马不停蹄的跑了。

　　陈昭此刻心里捶的像鼓一样，刚刚那男孩，真的会是然然吗？

　　对了，要不是然然，为什么会递两个橘子给他呢？

　　连动作都一模一样的！还有那望着他的眼光，不正是和当年如出一辙吗？

　　那么期待......又那么失望。

　　陈昭啊陈昭！你怎么连朝思暮想的弟弟都认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