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奋斗者》鲁仲宇

3、矛盾与玄机

　　姬荣华自将大部分钱财投入开商店后，牧业收入超过农业收入之风光不再。好在商业当前月收入同前段时间牧业月收入相去无几，几乎旗鼓相当。
　　由于这商店是姬荣华夫妇聚的钱开的，外人就都认为这商店的主权是姬荣华夫妇的，也就说姬荣华明智，创业挣的是卫生钱，又没有一星半点风险。只是，姬荣华连吃盐的钱都分享不到。不过，他心胸宽广，明朗意识是：虽然商店是我姬荣华和刘珍珠辛辛苦苦地聚起来的钱开的，但是，不能认为我姬荣华俩老绝对有权分享商业利益。因为，若非从光小俩口于婚事方面不尚华丽与节俭力行，则这个商店根本不存在！
　　姬从谷十二年寒窗结束，参加高考，名落孙山，无意于逆水行舟而复读再考。已经是成年人，不上学就得出工，可他赋闲在家五体不勤，不做事的理由是父母不该把家产几乎都给了老大。他不仅与父母吵，而且与兄长争：我们这个家庭过去几十年的资本积累，你老大据为己有，合情合理吗？小弟没开亲，没成家，需大把大把的钱花，这钱从何处来呢？
　　姬从光先头不理睬，吵烦了就说：过去几十年的资本积累，大都用在几年前做的这栋土砖屋上。这屋我已经没享用。除了父母，你就是屋的主人。再说，猪场和鸡场还在继续经营，成本及一年到头的利润也是不错的，等到你到了我这个年龄，猪场和鸡场利润以及父母和你出工收入诸资本的积累，不会比我开店开销的少。到时，你将资本积累像我这样用于创业当然好，要是像别的青年那样将多少年的积蓄用于开亲和成家，就必定穷困潦倒。我这说的，是家常话，谁都清楚，不是讲道理。论道理这也是道理。你一个高中毕业生，比我这小学没毕业的懂道理。又再说，贫雇农子弟的身上，应该没有贪图享受与坐享其成的遗传基因。我离开学校至今差不多10 年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艰苦朴素、省俭节约、勤奋努力。不勤奋努力、不积极向上，人生如同行尸走肉，一切毫无意义!
　　从谷从光弟兄俩争长论短，各抒己见，所摆的道理，姬荣华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中。冥思苦想过后，他决定动员晚玉将这一年赚的钱给姬从谷，让姬从谷凭了分得的钱和目前存栏的畜禽转化的钱，去创造自己的未来。
　　因而，姬荣华从从容容地到了商店，开门见山地请晚玉娘帮忙劝晚玉把商业利益匀一点点给大家庭，使小弟好想得通，肯出工。（他临时想到不能说让姬从谷凭了分得的钱去创造未来。——胃口大了会吓倒人。）晚玉娘不假思索的说：“晚玉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有么话，你不用背后说。要我出面，反而会使她烦恼。”
　　“爷，你不要把我当恶人，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杨晚玉露了面，随之嘴尖舌爽的说。“只从谷应该想清楚：开这个店的钱，本来是用作办婚事的。办了婚事，大家庭自然如眼下这样穷了。没办婚事，而开了店，就等于说这个店完全是我和从光从双方的酒席上捡的，是用家具和婚衣换来的。因此，这个商店的主权，理所当然地归我和从光。我俩不分钱给大家庭，不过分。”
　　姬荣华顿口无语。稍后，晚玉又说：
　　你对从谷说，过几年，做哥嫂的可以援助他办这样店铺的钱。平时，不会给分钱他花。坐吃山空！他这样懒，你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会被他搞穷。我真为你们这个家庭担心！
　　几年时间太久，依目前处境爷只争朝夕。你将这头一年赚的钱援助从谷吧！姬荣华不紧不慢的说。
　　“我一年能赚几多呢？”
　　“赚几多，援助几多。”
　　“爷说话算数？”
　　“当然。”
　　“他以后不再找我和从光的麻烦？”
　　“当然。”
　　“我们一年赚一千，他却说我们赚了一万，么办？”
　　“爷相信你有一份爱心，也相信你弟不是刁钻的角色！”姬荣华声振屋宇地说，略停，接着说：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爷是讲道理的人，爷的后人当然也是讲道理的人。从谷饮马投钱，他的人品，你尽管放心。
　　晚玉娘不失时机急忙插话：就这样，就这样！不说兄弟俩一个富一个穷不行，只说助人为乐，布德施惠，终究有好处。再说，做爷的一碗水端平；手掌是肉，手背是筋，都一样心痛。
　　伊这样说，也认为爷先头偏向我们了？晚玉怫然作色望娘说。
　　“当然是偏爱了！”晚玉娘和颜悦色的说：你们也该自觉，不能认定爷该花这多钱供你们结婚，用这钱的权利在爷手上，不是在从光手上。当时的积蓄，只花一半甚至只花一半的一半处理你们的婚事，行不行呢，肯定行，合情合理。按兄弟俩摊，只花一半；按一家四口摊，只花一半的一半。道理就在这里。从谷书读得多，一定是究着这个理在。亲家，是不是这样呢？
　　“是这样。”姬荣华满面春风的回答道，同时，点了点头。接着，转了话头。说了一阵家常话，姬荣华起身回转。
　　杨晚玉同婆婆刘珍珠一样也是一个“旺三代的女人”，她心胸开阔，脑筋灵活，能够通达权变，凡事既直道而行又讲究策略。现在，她欲不依公公姬荣华的拳路子来，至晚，在夫君姬从光面前扼要说了 “分一年利润给从谷”的事，然后，慢条斯理的说：按当前利润情况推算，一年利润的钱跟一半货物的钱，几乎等量齐观，与其分给一年利润，不如分给一半货物的钱。因为，不说分给利润，再怎么分的多，有可能被说成应该不只分这多，只说分利润解决不了分财产的实际问题，将来永远有财产纠纷，分一半货物的钱，就彻底解决了财产分割问题！虽然分给从谷一年利润或一半货物的钱于数量上没什么差别，但付出的说法不同，社会效果截然不一样，这就是玄机！
　　略停，晚玉又说：我们面对经济的实际情况是：一年没到头没具备千块钱利润，我们需要通过减少各类货物存量并且勤进货的方式，来聚集和向从谷付出这千块钱。
　　从光从其言，赞叹不已：真是独具匠心，真是好老婆！
　　所以，不久，晚玉以商店起初两千元钱货物账单为凭与姬从谷搞“对半分”，而分给姬从谷千元钱。分过钱后，她真心实意地鼓励姬从谷努力开商店，并具体指导道：到金牛街租屋做生意去吧，这多钱完全可以开一个像样的商店，哪怕只五百元钱也可以起家立业，只要开业了就有利润，利润及时投入扩大规模，通过“滚雪球方式”不断壮大事业。何况，家中还养着那么多猪和鸡，往后年年所创造的利润可以陆续用来扩大经商规模！要是不行动不利用现在的好政策，就太可惜了。
　　当然，足智多谋而且很有骨气、心高气傲的杨晚玉，还有第二步打算或者玄机：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如果姬从谷提出不考虑结婚因素，也不考虑做哥的多做十年事的因素，要将做生意的这么几间屋拿出来平分，仍然在饲养的畜禽归父母所有，那么，就毫不犹豫地将屋全部给姬从谷，从而，自己带了老娘、孩子和现有货物，到金牛街租屋开商店去；过几年加一个商店，将姬从光的父母都接到金牛街去住，彻底告别农村！
　　杨晚玉在这方面的明朗意识是：金牛街洁净美丽，生活用水是自来水不是井水；农村很不卫生，到处是垃圾,鸡屎牛尿遍地，生活用水没有自来水只有井水、沟水，井水有泥巴味，干旱季节没井水吃只好吃浮游着蚂蟥之类吸血虫甚至含有鸡屎牛尿的沟水。相比较而言，男女双方的上人晚年住金牛街，是真正享清福。
　　姬从谷不知道嫂嫂有这个扶老携幼与敬老慈幼的打算。他拿到千元钱，也就很自然地想到开商店的“屋”，但他没有理由也不好意思提出要分哥哥开商店的屋，毕竟做这屋与哥哥省俭节约办婚事存在直接关系，何况，家庭畜牧业还在继续。现在，只能以当时数千元积蓄四人平分来结束争端。
　　此时，此地政策较以前有了一定变化：尽管已在生产队劳动的劳动力不能脱离农业，但新媳妇以及姬从谷这类刚出校门的中学毕业生有暂缓参加生产队劳动的自由。姬从谷如姬荣华所说“典型的燕雀之志，怕风怯雨，既无斗志，又缺乏进取精神，暗弱无能”，以“钱太少”为理由，没有到金牛街租屋开商店，而是买猪崽子回，让历来艰苦朴素、克勤克俭的母亲于业余时间帮他养猪，从而赚取母亲劳动的剩余价值、蝇头微利，错失大好发展时机。真是“一娘生九子，九子九样行”。事实表明：这时正如杨晚玉所说，五百元钱完全可以到金牛街租屋开商店，何况千元在握！再抠过一年，改革开放大门敞开了，做生意的人陡然多如蜜蜂投桶，别说五百元，拿五千元钱到金牛街租屋开商店已经很困难，而且，没有好位置。
　　姬昌浩又跟了姬荣华学，学做生意，并且，不是东施效颦，而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方式方法上超越姬荣华：他也开副食商店，并且干脆不再保留畜牧业；也不用户主的姓名注册，而是以仍为“学生”身份的儿子姬从文的姓名办营业执照，由姬从文具体经营商店。甚至，他不费钱做开商店的屋，而是别出心裁，到金牛街租屋。
　　姬荣华之前没有听到杨晚玉的到金牛街租屋开商店的说法，现在，从姬昌浩租屋经商中得到启发，认识到租屋经商比做屋经商划算，因而暗叹：“当初，我父子怎么没想到‘租屋经商’呢？”进而，对自己这最新认识进行验证——
　　我家做开商店的屋大概花了两千块钱，商店当初进货也是两千块钱，总共四千块钱。如果不做屋，只租一年到头才给租金的公家的屋，譬如租食堂，租去世了的五保户的屋，那么，四千块钱就可以开两个商店。除开租金、人工的工资和杂用诸开支，一个商店一年赚千块钱，两个商店赚两千，也就是赚回再开一个商店做本的钱，来年就是三个商店赚三千，第三年就是四个或五个商店赚四五千，第四年就是七八个商店共赚七八千，这钱加上这些商店共一万五六的货物就是两万四。第五年12个商店赚1万2千加上两万四就是三万六；而做屋经商五年，只能够赚到五千，加上商店货物和屋共计四千，总计九千，比租屋经商的三万六少收获二万七！二万七是五千的五倍半！更别谈商店越多进货越多，自然而然进货越多越便宜，从而利润更多，差距更大！
　　姬荣华心潮激荡而自言自语：
　　金牛街经商租金是要贵些，但是东西卖得贵些，也卖得多些。总而言之，到金牛街租屋经商，看似平常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前人说“吃不穷，用不穷，算计不来一世穷。”我姬荣华父子，应当虚心向姬昌浩父子学习，要重视“算计”，后面的人生，绝对不能再糊里糊涂！
　　当然，他姬昌浩不再搞养殖而我姬荣华依然搞养殖，并且，将养殖所产生的污泥浊水视为宝物继续无偿用于为生产队水田培养地力，并不是因为“算计”有差别，而是因为“志向 ”有差别。人各有志嘛。
　　这天，姬荣华见到姬昌浩，便笑说道：经商方面，你父子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昌浩亦笑说道：邯郸学步，邯郸学步！
　　本来，姬昌浩到金牛街租屋经商是受到姬荣华的小儿姬从谷的启发。——姬从谷无意中在姬昌浩面前漏泄了嫂嫂动员做弟弟的到金牛街租屋经商的秘密，本意是发牢骚，原话是“她只给千块钱，叫我到金牛街租屋做生意，甚至说五百块钱也可以租屋做生意发财。这不是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