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游戏》皇凌

2、生日

　　9月20日是进藤光的生日。现在距离盛大的庆生宴，还有一个星期。职业棋士的生活称得上寂寞，生活只有黑白两色，每天在方寸天地拼个你死我活，难得有惬意轻松的时候。因而进藤的生日宴会，连棋院的老师都很重视，说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说穿了，就想借个机会大家一起开心一下。进藤本人当然不介意大家借给他庆生之名，行吃喝玩乐之实，况且，他自己也是喜欢热闹一点的。

　　但是，有人可能很不喜欢。
　　不用说，令进藤光烦恼的，是塔矢亮。到底，塔矢亮你会不会来？可是，某人一直没有问过这件事，当然也没有明确的答复了。这个生日宴整个棋院都知道了，连桑原老师都确定出席。最主要的是，绪方老师和芦原都跟自己说过会来，那就说明塔矢门下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可恶！

　　塔矢亮，这好歹是我一年一次的生日，你不要这么冷淡啊！进藤光开始沉不住气。
　　进藤的暗示已经升级为明示了，而塔矢亮却一如既往，只是专注地望着棋盘。

　　在塔矢家的棋会所，进藤光看着面前的墨发少年，突然怒火攻心：这个人心里，永远都只有围棋！不管不顾地，进藤恶狠狠地在棋盘任意一处拍下棋子。我随随便便地下你最重视的围棋，你一定很生气吧！来啊，冲我发火啊！

　　嗯，看来是某人想找架吵了。
　　塔矢先是一愣，之后却陷入了长考。

　　这下子，轮到进藤光迷惑了。不会吧，自己随手下的这招怎么看都是昏招，为什么塔矢亮要思考这么长的时间？于是，他也跟着塔矢亮开始长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塔矢亮没有说话，进藤光却忍不住开口了：“塔矢，我下的这一招，有什么特别吗？”
　　塔矢亮抬起头，稳稳地望着进藤光：“这是你下的棋步，你自己的心意自己最清楚。”一语双关，不过凭进藤光的智商，应该理解不能。
　　“塔矢……”进藤光顿时觉得理亏，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想特意惹他生气才这样做的吧？不能这样解释，况且也解释不清楚！但是，这步棋的奥妙，他确实很想知道！

　　出乎意料地，塔矢亮却释然地笑了，进藤光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棋盘之上的塔矢亮，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不想，塔矢亮却伸手拨乱盘面，开始收拾棋子：“不要再猜了。我只是在想，还有没有棋步可以比这个下得更糟。”

　　听完这句话，进藤光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塔矢亮也变成无聊人士了！”

　　塔矢亮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被激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就是说，是我带坏你的？”塔矢亮的这句话在进藤光的脑海里转了一圈，进藤光才反应过来（所以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塔矢亮还是不说话。
　　吵架没有对手，进藤光就泄气了，今天的塔矢太奇怪了！“我走了！”推开椅子，进藤光带着恼意准备离开。下了一盘不知所谓的棋，生日宴会的事情还是没有说，啊，今天真是过得太失败了！

　　“塔矢亮，我走了！”走到了棋会所门口，进藤光忍不住回过头，再一次朝塔矢怒吼，没有反应，如果那声“嗯”也算是反应的话。这下子，进藤光是真的愤怒得很彻底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棋会所的门被狠狠关上。塔矢却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一双眼眸笑意盈盈。
　　一旁的市河小姐，轻轻叹息。

　　“塔矢亮，今晚就是我的生日宴会了，你到底来不来啊！”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口，进藤光却忍不住对着空气大声叫喊。
　　行人频频侧目，进藤光却不管不顾。

　　有时候，感情不得不自言自语。

　　晚上六点，进藤光的生日狂欢晚宴准时开始。
　　身为主角的进藤光，表面上嘻嘻哈哈，内心无比煎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自己的世界就开始倾斜？找不到答案。

　　一口气喝掉杯中的啤酒，转头却对上绪方饶有兴趣的眼神。呆住，急忙逃避。进藤光觉得，绪方给他的压力，有时候比塔矢老师还要大。这种压力，与围棋有关，与佐为有关，与塔矢亮有关，也与自己有关。

　　不过，绪方显然不愿意就此告一段落。他主动地朝进藤光走过来，轻笑到：“未成年人是不能喝酒的。”说罢便抽走进藤光手里的酒杯。

　　“我像你和小亮这么大的时候，酒量已经很好了。”正在进藤光手足无措的时候，绪方却给进藤的酒杯重新倒满酒：“光是喝酒还是不够的，偶尔也要抽抽烟。”

　　接过绪方递过的酒杯，不知道为什么，进藤光放松了很多，在嘴里嘀咕到：“为什么有你这样的师兄，塔矢还是一副老头子样？”

　　“小亮喝过酒，也抽过烟。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喜欢罢了。”绪方笑着喝完半杯，“该教的东西一样也没有落下。”

　　……原来棋坛贵公子也干过这种事情？真看不出来。也罢，自己从来就看不透他。

　　“塔矢今晚为什么不来？”进藤光忍不住，问了绪方，但愿他不要回去跟某人添油加醋地复述。
　　“我跟小亮说过一起来，他说他有事，要晚一点。”绪方目光戏谑：“难道小亮没有告诉你？或者，你没有问过他？”

　　塔矢亮会来？既然晚到，他干嘛不主动跟自己说一声？害自己以为他不愿来心情不好了这么久！……不过自己也确实没有问过他，但是暗示了很多次。其实不是不想问的。可是，对于那个人，一旦主动问出口，就好像输了什么一样。直觉，这是自己输不起的东西。于是，宁愿观察，暗示，提醒，就是不能简简单单地问一句：你要不要来我的生日宴会？

　　少女的心思难以猜测，其实少男也一样。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有时候，进藤光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不愿意面对。

　　“有些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绪方笑道：“小亮比你有耐性，也更沉得住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进藤光刚想问，绪方就转身离开了。

　　　独自一人在宴会厅的中央，头顶的旋转彩灯把五光十色光束打在进藤光的脸上。这里明明这么热闹，我却觉得这么冷清。
　　亮，既然你会来，就快一点，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但是，塔矢亮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这样想着，进藤就觉得很温暖。

　　“进藤！”是和谷不满的声音：“你一个人跑来跑去干什么，快过来唱歌啦!”

　　“来啦！”努力地展现笑容，进藤光向和谷那边跑过去。看到了和谷，当然就看到了伊角，看样子棋院的朋友差不多都到了，连越智都在。不过，吸引了进藤光目光的，却是一身白裙的明明，站在人群中间的她，有一点不知所措。

　　三谷上前拍拍进藤光的肩膀：“你平时总是忙着下棋，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生日快乐！”给了进藤一个眼神，“去和明明唱歌吧，她一个人很无聊。”

　　“明明怎么会无聊，不是还有你和金子他们……”进藤光话没说完，就挨了三谷一记爆栗：“叫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被三谷用力一推，进藤就到了明明面前。

　　“阿光，生日快乐。”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自从进藤成为了职业棋士，他们之间总觉得失去了什么。接到进藤光生日会的邀请，明明高兴不过，终于可以认识一下进藤棋院的朋友，稍微了解他现在的生活了。
　　想起了什么，明明紧忙把手里提的袋子拿出来：“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只是包装礼物的纸袋，却费尽心思做得如此精致。想必里面的礼物，也是主人精挑细选的。
　　进藤光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从幼儿园开始，，明明就记得自己的生日，也总会在这一天收到她亲手准备的礼物。像是想起了什么，进藤不好意思挠挠头，对明明说到：“呃，我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你什么。你下次生日，记得提醒我。”

　　“不要紧的，阿光。”明明轻声说到：“我一点都不介意。”以前确实是不介意的，因为她和进藤一直在一起，所以清楚地知道，就算进藤的心里没有她，也不会有别人。但现在，她不能再这样肯定。不过阿光的朋友，似乎都是男生呢（只能说，明明太没有安全意识了）。

　　其实，明明的心意，进藤是明白的。
　　从某一天开始，他就突然察觉到了。也许是因为，他自己对另一个人也有了同样的心情。进藤光并不愿意明明继续下去，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明明从来都没有对他表白，他就没有可以拒绝的机会。

　　明明不知道的是，进藤对她的感情虽然不是她所希望的，但一样珍贵。只是有些感情，不是仅仅依靠时间的积累，就可以水到渠成。进藤光知道，慢慢疏远对明明或者很过份，确是简单而有效的方法。
　　只是今晚，进藤很想让明明看得更清楚，看到一些事，看到一个人。

　　但是，这个说要晚点来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热闹的宴会上，进藤光主动地被灌醉，却坚决地拒绝所有人送他回家的好意。虽然喝得醉熏熏的，但进藤家离这里不远，走回去还是没有问题的。事实上是，这个宴会上喝醉的人实在太多，人手分配不过来，连明明都要负责带濑奈回去。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路上，吹着冷风，进藤顿时清醒了很多，但是下一秒，他立即怀疑自己真的喝醉了。

　　街角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棋坛贵公子塔矢亮。

　　这个时候，塔矢早就应该睡下了。即使他还醒着，也是端坐在棋盘之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深夜的街头无所事事。
　　进藤光迟疑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塔矢亮。

　　他看起来好不真实，不像是进藤认识的亮。他站得很远，面容沉静如水。

　　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清楚地感受到塔矢亮的身上熟悉的气息。进藤光费力地靠上塔矢的肩膀，粗声粗气地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塔矢没有回答进藤的问题，却问：“这是明明送的吗？”

　　进藤光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塔矢指的是自己手中拎着的礼物。
　　自己手中拎着至少十几个袋子，塔矢怎么能猜出哪个是明明送的？“是，怎么了？”

　　“真漂亮。”塔矢亮略一沉思，竟然说到：“可以给我看看吗？”语毕，就主动伸手拿走进藤光手中拎着的最精美（O(∩_∩)O）的袋子。

　　迷迷糊糊地，进藤光没有反抗。如果换作平日里清醒的他，一定会跳起来喊道：这是明明送给我的礼物凭什么给你看！

　　“进藤，我送你回家吧。”塔矢亮却没有立即拆开明明的礼物，而是扶住了酒力发作，已经开始站不稳的进藤。经过河道的时候，进藤光眼睁睁地看着空中优美的抛物线——是明明的礼物。扑通一声，进藤光知道已经捞不上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虽然喝醉了，但是进藤听得出，塔矢的声音没有一丝内疚。“我送你一样礼物作为补偿。”

　　唇上顿时有了冰凉的触感——

　　你为什么要丢掉明明送给我的礼物？天旋地转的感觉，进藤光只脑海里只有这个疑问。

　　第二天，进藤接到了明明主动打来的电话，问他是否喜欢自己的礼物。“对不起，明明，我昨天喝得太醉，把你送的礼物弄丢了，是不是很贵重？”犹犹豫豫地，只能这样解释了。总不能说，是塔矢亮丢的吧？

　　“没有，只是我织的一件围巾罢了。”明明说到。围巾之下，还有她亲手写的情书，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就这么丢失了。

　　其实，那一晚忐忑不安的，不仅是明明，还有进藤光。
　　关于那个吻，他一点都不能确定，究竟是醉酒的错觉，还是真正发生了？可他没有勇气去问塔矢——可恶，你是不是故意在我喝醉的时候捉弄我！

　　只有那天深夜，橘黄色的路灯看见了全部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