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或记起的故事》梦见了

7、第 7 章

　　废弃的墓园荒草萋萋，苍凉破陋，死的腐烂阴冷的气息渗透进灰褐泥土里，雾气一样蜿蜒游移在发黄野草旁。
　　年久失修的铁门处攀着一株紫杜鹃，背后坟堆山头里的死人花开了漫山遍野。森冷绿影中幽隐凄艳的杜鹃花，数我独占的这座荒芜的墓园里那一株最为艳美张扬，冰冷的金属旁附着幽深秾丽的暗紫，死物与活物的纠缠。
　　托一柄细而长的红伞，他西装革履，身影寂寞地走入墓园，步调沉缓，锃亮的皮鞋踩一地枯枝败叶。
　　“嘎吱”腐败而脆弱的枝叶被踩裂的声音比推生锈的铁门的响动要细微，很刺耳，但很刺耳，一步一步靠近的刺耳。
　　就像踩碎贝壳、泡沫板反复摩擦、指甲刮黑板，刺耳的声音能久久环绕在你耳畔、即使声音停止还能想象得出来的那种不适感，又莫名很解压，把某样事物“咔嚓”一下就能弄坏、不断制造出尖锐的声音，恐惧烦躁中诡异的放松。
　　我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瞧他了一眼，又无所事事地低头，懒怠以挑剔的眼光审视这个不速之客——殷钟虞。
　　朦胧月光之下，殷钟虞仿佛一尊玉像，人言一种美名为“冰封玫瑰”的艺术，极具罗曼蒂克色彩的死亡……玫瑰骤然盛开时最是鲜艳美丽，于是我们将时间冰封凝固在足以观赏到厌弃的恒远。
　　面前的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鲜活时突兀死掉，血肉盛开成一座墓碑，就在看到我的墓碑沉寂的伊始。
　　那么一瞬间，他一身肃穆的黑西装好像无形的镣铐锁链，绕着脚踝，攀上去，锁到脖颈。有种看用透明塑料袋裹住的濒死的鱼垂死挣扎的乱跳的恶心感，欲要作呕的不适感。
　　“……于回，”
　　他哑声念我名字，尾音微颤，停顿许久，寻不找下文。
　　压抑着无限的哀倦似的，他咬字间极为微妙的停顿，我听得无比恶心。
　　我抬眼，见他还携了一束茶花，静卧他怀里灼灼欲燃的绯红色，热烈明艳得像最灿烂光华的生命走至末路前最后一次拼劲绽放的艳丽光彩，极尽缠绵悱恻。
　　我忽而想起夏日祭里璀璨的烟火上升天空盛大的绚烂，——随即消散。
　　转瞬即逝的绚丽。
　　崩裂的美丽。
　　他似乎无言以对这沉默，永远无法得到回应、沉默到死寂，于是自己也归于沉默。
　　我早已习惯这样的死寂暗沉，永远众星捧月的殷钟虞却无法习惯。
　　所以曾经一段时间我特别讨厌殷钟虞——他身边总那样喧闹，嘈杂，战火喧天，经过他像经过繁忙的街道，拥挤的城市，浮华夸张。与其面对那样的人声鼎沸，我情愿蜗居在我的沙发，不挪半步。
　　我与殷钟虞，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种人，像平行线，像北极与南极，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横亘在我们之间，阻断了幸福的通路。
　　遇见我大抵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至少我后悔了。
　　殷钟虞。
　　我后悔了。
　　你呢。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种很深沉的，仿佛做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