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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向死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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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秋恼羞成怒地离开后,屋内陷入漫长的寂静。
太子的侍卫将屋子团团围住,窗纸上能够映出外面侍卫的身影。
不多时,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有一大人。”
“太子有话需我亲口传达于世子。”
此人身穿黑色斗篷,面色冷硬。进门后人尚未靠近,便听到邓世言望着烛火喃喃:“高处不胜寒。”
他走上前伸手拉过邓世言的手腕,探了下脉:“心思郁结,气血翻涌,你应该好好休息。”
邓世言看了他一眼,神情怔忪:“你用的有一的脸。”
“你每次都能认出我。”
邓世言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有一不会一上来就如此亲密地拉我手腕。”
御术松开他的手腕,看到他湿漉漉的衣摆后,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斗篷披在邓世言身上。
等他系完颈间的细带,邓世言才深吸一口气,开口询问他并不想知道的事实:“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是吗?”
“汛期到了,无法继续寻人。”
邓世言的脸色惨淡,御术顿了顿,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说出:“当时邓勤不在岭城,他去了北乡。”
“我知道。”
御术松开为他搭脉的手:“一石二鸟。”
太子在北乡制胜邓勤一事颇为蹊跷。邓勤手下有两支邓家军,怎么可能会被太子区区几千兵马所俘。但是太子心急了,他恰巧与泰秋搭上线,又恰巧从泰秋口中知道邓世言与邓勤联系密谋造反,又恰巧拿到了一枚能让邓世言失去记忆的药丸……简直是天赐良机。
太子自然想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收回邓家军。但北乡那批人马真的是邓家军吗?
邓世言似乎看透了御术在想什么,他说:“北乡的兵队自然是邓家军。”
只不过是只听他邓世言号令的邓家军,是能假装投降继续卧薪尝胆的邓家军。
“还以为能把人插进二皇子那边,没想到太子如此‘争气’。”既然如此争气,那他的“假死”计划也快了。
邓世言轻咳几声,缓缓伸手抓住御术,像紧缠猎物不愿松开的毒蛇:“我很好奇,我派人将那枚药送到太子手上时,传出的消息明明是长生丸,甚至药丸所用药材也都是延寿之效,传给太子的信息是失去记忆,你怎么知道那枚药的真正效果是假死呢?”
他的手搭上御术的脖子,慢慢收紧,“你到底是什么人。”
邓世言知道自己有身弱之症,一直寻找药材治理。后来他无意中寻得涅槃丹,此药服用之后,辅以剧毒催之,服用之人向死而生。
御术笑了笑:“但我并没有破坏你的计划,不是吗?”
太子所知的药效是失去记忆,必定会赐邓世言毒酒刺激其失忆。
如果邓世言相信他吃下那枚药,那便最好,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邓家血脉,会更好地成为太子仁待邓家的借口。
若是邓世言没吃那枚药就喝下毒酒死了,那也无妨,一个名声臭的世子而已,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了他追究到底。
原本太子可能也会为了他的样貌怜惜几分舍不得杀,但是邓世言送上玉颦后,太子便彻底没了留他一命的心思。
邓世言松开手,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自幼身弱,那枚药或许会真的令他丧失性命。
御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似乎残留着邓世言指尖冰冷的寒意:“放心,我说过,你不会死。”
邓世言久久盯着御术的眼睛,突然低声轻笑:“那便信你一回。”
……
御术走后,真正的有一来了。
有一语气生冷:“太子有话需我亲口传达于世子。”
守门侍卫愣了愣,但是他无权过问太多,只压下心中疑惑,再次打开房门。
有一罩着黑斗篷,看不见表情,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太子说,等他登基后,一定把你奉为烈侯。”
“烈侯?”邓世言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一懒得去猜,他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说:“世子喝了便上路吧。”
邓世言依旧看着窗外,声音淡淡:“恭亲王府已没有后嗣了。”
有一奉太子之命,要好好的陪他聊一聊,便开口接话:“恭亲王府早就没有后嗣了。”
邓世言揉了揉皱得发紧的眉,笑出了声:“原来太子知道。”
太子知道他并不是恭亲王邓禄宽的儿子,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那我无话可说……邓世言拜谢太子赐酒。”随后,他仰头十分干脆地饮下那杯毒酒。
有一没有走,他冷眼看着那双纤白的手在黑暗中挣扎,直到失去所有力气垂落在地。
他在等。
太子说,当初他给了邓世言一枚药,如果邓世言相信太子把那枚药吃了,现在就不会死,可以把失去记忆的邓世言接回府养着。如果死了……
有一记得太子有些可惜地说:“那便死了吧。扔去乱葬岗,别让本宫看见尸体。”
他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本想像从前对待那些已死之人一样踹一脚躯体看看死活,但地上的人好歹也算于他有恩,他便屈尊降贵地蹲下身体,伸出手指探了一下邓世言的脉搏。
脉搏无息,不仅如此,还浑身冰凉,就好像已经死了很久一样。
明明刚服完药,按理说尸体应该是温的。
事有异常,但有一只听令行事,任务完成了便结束了,不愿思考太多。于是他弯腰像扛麻袋一样把邓世言背在身上,谨奉太子旨命,将其丢至乱葬岗。然后像任务播报结束一样,冷冰冰开口:“邓世言鸩杀。”
邓世言如死人一般躺在尸体堆里,像是开的艳丽的花朵糟了暴雨掉在地上又被人踩了一脚,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如今变得毫无生气。
*
御术一路跟着有一,人走后,他立刻上前赶走了那几条已经围上去的饿狼秃鹫,迅速从死人堆里扒出邓世言的身体,喂下当初玉盒里装着的那枚珍贵的药丸。
止不住的黑色污血从邓世言的七窍流出,已经了无声息的身体突然颤了颤,一大口污血喷在了御术的衣襟上。
微弱的脉搏即将停息之际,御术划开自己的手臂,将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喂入邓世言的口中。
邓世言眼睛被血雾所迷,口中的血混着奇异的香气,但胸口依旧翻涌,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污血。眼前发晕仿佛有一阵一阵宛若灵魂的幻影飘过,他竟觉得此处似非人间,而为炼狱。
御术将邓世言抱出死人堆,掐着他的手腕一边探脉搏,一边问:“怎么样。”
邓世言疲惫地抬眼,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睛:“还活着。”
人恢复意识后,御术背起他,把人带到了玉钗楼。
邓世言从乱葬岗回来的路上一直没有吭过声。要不是御术把他从身上扒下来后,发现他背后的衣服被邓世言的冷汗浸湿了一大块,甚至还以为他只是在安睡。
剧烈的蚀骨疼痛袭遍全身,嘴唇被咬得糜烂,御术将指关节堪堪塞入邓世言嘴中,防止他继续残咬自身。
“阁主!阁主……”
耳边传来噪杂的人声,邓世言已无力睁眼,但手里依旧紧紧攥着一个东西,紧到指甲已嵌入皮肉之中,掌心缓缓渗血。
御术点了邓世言的穴,卸下他的力道,那块黑玉才从手心里掉出来。
邓世言瞬间惊醒,但他没有力气坐起身,费力动了动眼珠,盯紧掉在地上的那块黑玉,声音沙哑地说:“捡来给我。”
御术神色复杂地拾起那块玉,放到邓世言枕边。
邓世言看着玉又昏了过去,眉头依旧紧皱着。而后,那股混着奇香的血再次充斥口腔,他渐渐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