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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突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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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过火之后,帕达递上温热的菊花茶,说:“快惊蛰了,今日我就让下人用药熏一熏虫子。”
帕达以为他是夜里被虫子咬了,才晨起发火封窗。邓世言皮薄的脸也无法说出御术点他一夜穴道还和他同床共宿之事,只好一口闷了菊花茶,暗自生闷气。
“帕达,啾啾回来了没有?”
邓世言有一只专属信鸽,但这个信鸽不是鸟,而是人。
“今早刚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到南大门外了,估摸着等世子用完早膳后,他就回来见您了。”
帕达说的很准,等他用完早膳,净口用茶时,啾啾在门外求见的声音响起。
“世子,我一直守在京都三十里外的驿站,并未见到邓勤大人派来的亲卫。”
邓世言闭眼沉思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雕花案桌,忽然他拍案起身,拿出前几日画的舆图,将其谨慎地放进一指长的信筒里,急促地吩咐:“你去西北岭城等着,如果在那里迎到了邓勤,便让他在那里等着,不得轻举妄动。”
话毕,邓世言疾步走出王府,帕达小跑着跟在身后为他掌伞。
初春的雨带着晚冬尚未散尽的寒气,沁凉不刺骨,但降不下邓世言的内心燥火。他连披风都没来得及穿,一身昂贵的云雾轻纱此时沾了雨水贴在身上,贵气又狼狈。
相比之下,王府门口那个身着旧衣撑伞等人的男子,比他还要气定神闲几分。熟悉脸庞上是不熟悉的神情,那双眼睛里装着这张脸绝对不会露出的泼皮无赖味儿。
“又是你,你用的他的脸。”
御术点了点头:“倒是敏锐。”
邓世言走到御术的伞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张脸的主人是岭城巡抚的儿子,张岱涟他……邓勤为何将你派来我身边?”
雨势渐大,御术将伞向他的方向靠了靠:“邓勤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驱使我。”
邓世言其实心里有数,邓勤手下若是有御术此等奇人,会显摆到尾巴朝天。
他低头沉思着,御术也不着急,撑着伞等他思索结束。
恭亲王领旨南下治理江南水患,六个月前便呈旨说江南水灾已经妥善解决,从江南到首都最多两个月的路程,恭亲王已然迟了半年。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党羽在朝堂之上纷纷上奏,骂恭亲王拥兵自重,携兵在外,久不回京,分明是有异心。
朝堂之上没有人知道,恭亲王已经在江南暴毙,此时引领军队的是恭亲王的弟弟邓勤。
邓禄宽迎合皇室,但他弟弟邓勤却不见得。恭亲王死后,邓勤突然手握兵权,便更加野心膨胀。而眼下最适合邓勤驻营的地点便是西北岭城,那里离京都近,物产丰饶,并且岭城巡抚张优的儿子张岱涟曾被邓勤提拔过,能够接应他一二。
但顶着张岱涟假脸的御术却在恭亲王府门口招摇示人,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真正的张岱涟怕是已经出事了,邓勤恐怕也不在岭城。
邓世言得出结论后,说话的声线带着细微的颤抖:“你要做什么?”
“今晚张岱涟的尸体会被送到太子那里。”
“你!”
“但那既是张岱涟又不是张岱涟的尸体。”
邓世言顿了顿,问道:“你想要什么?”
御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费尽心思陇兵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己?”
邓世言握着骨扇的指尖发白。
当今皇帝迟迟不肯让位,多人觊觎太子之位。恭亲王属太子一脉,手握重兵,让泰芈稳坐太子之位多年。
但是,说他邓世言是为了太子?怎么可能。
纸伞难遮二人,邓世言身上的轻纱已被风吹来的雨丝浸透,面色苍白,但神情隐隐透着对权力的渴望:“一石二鸟,岂不更好?”
“我想要的,便是你这句话。”御术将那块黑玉戴到邓世言的脖子上,“你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会死。”邓世言拢了拢衣襟,将那块黑玉藏至衣服后面,加重语气重复,“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御术越过眼前的面容,望向远处枝桠窜绿的春意:“春风吹又生,春天到了。”
邓世言跟着他的视线望向远方,看着泛光的春雨洗刷枝芽。
他无意欣赏春景,满腹狐疑的目光再次回到御术的脸上,可惜伪面太假,他看不透此人的神情。
御术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并没有回头,身形一闪,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
“去玉钗楼。”
邓世言独自琢磨了一会,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立马回到恭亲王府,换下身上湿透的长衫,再出门又是那副气度翩翩的尊贵世子模样。
他踏上府里华贵的马车,故意喊出自己的目的地,好叫远处的眼线知晓。
“去玉钗楼!”
雨势变大了些,雨点子啪嗒啪嗒落在马车顶上,搅得人心思不宁。
*
“可听清了?他当真去了玉钗楼?”
“小人瞧着,马车确实是去了玉钗楼方向。”
……
玉钗楼内,邓世言在莺莺燕燕的围绕下斜躺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骨扇:“没意思。”
“独自冒雨酌酒戏歌姬,我看你这不是挺有意思的。”
声音从门帘外传了进来,邓世言猛地坐直身体,摆出一副受惊的姿态,快速起身伏跪请安:“太子殿下!”
“小言无人作伴,为何不邀本宫前来同饮?”泰芈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在邓世言原本躺着的软榻上就坐。
“本宫听说你在府里宠了个姬妾,怎么又回老地方寻乐子了?”
姬妾……邓世言俯首遮住眼中异样情绪,想起御术拉着他做的荒唐之事后,脸色暗了暗。
“还跪着行礼,雨天湿冷,你的膝盖不想要了?”
明明是他没有叫人起身。
不过邓世言乐得跟着演:“玉禾,扶我一把……让太子见笑了,我这膝盖骨在雨天确实格外疼。”
太子递给他一杯热茶:“还疼的厉害?之前给你的丹药吃了吗?”
“太子送的成冠大礼,当然要在行冠礼那日服用。”
“小言,最近朝堂动荡,你要养好身子,我们才能和那群家伙斗。”
邓世言垂言喝茶,问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恭亲王久未回京,派去接应的人马也没了音信。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恭亲王是本宫的党羽,怀疑是本宫要反。”
邓世言“啪”地一下放下茶杯,怒道:“可笑!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怎么可能会反?!”
泰芈神情不明:“是啊,本宫为什么要反呢?”
“公子,玉姑娘到了。”
吉勋站在门口轰人:“去去去,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邓世言却道:“进来吧。”
门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位女子。
“这就是你刚寻到的玉钗楼花魁?”
邓世言摇着骨扇,一副风流浪荡的模样:“一舞千金,肤若凝脂,貌若天仙,殿下觉得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长得与他有几分相像。
玉颦摘下面纱,颔首示意后,坐在一旁,柔柔的说:“春意乍起,便为二位贵客弹一曲《万物生》吧。”
太子闭上眼睛,说:“最近太乏了,在这儿歇一会儿也好。小言,你也许久未弹琴,与玉姑娘一起为本宫合奏一曲吧。”
邓世言揉了揉手腕:“雨天骨疼,这手腕也酸的厉害……”
太子没有睁眼,但也没有回答。
邓世言忍下情绪,落坐案桌旁,低首抚琴:“若是弹得不好,太子可不要怪罪。”
雨势渐大,雨滴噼里啪啦地敲着青瓦,琴声在杂声中添乱,吵得人心烦。
“砰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此时的安逸。
太子骤然睁眼,道了声“进”。
一个身量八尺左右的面具男子带着一身雨气推门而入,恭敬地跪下行礼:“殿下。”
“说。”
“枯木身死,那边的消息属实。”
“枯木呢?”
“枯木被送至府上。”
“谁送的?”
有一沉默,那人的身手了得,他追了很久都没有追上。
“继续查。”
邓世言彻底弹乱了调子,索性停了手,屋里只余下玉颦手下琵琶的单色乐声。
枯木应该是御术送过去的假张岱涟尸体,那边的消息又是什么消息呢?太子的心思越来越难被猜透了。
有一传完话后,太子似乎心情颇好,强装难过神情的脸有一瞬的扭曲,他问道:“怎么不弹了?”
邓世言压下心中的冷意,笑意盈盈:“太子有事瞒着我,为何不瞒得痛快些,当着我的面打哑谜,岂不是故意叫我不痛快。”
太子起身走到邓世言身边,此时已满目悲痛:“没想瞒着你,但此事你听了怕是会伤心。”他叹了口气,“恭亲王他……唉,本宫会请旨厚葬恭亲王,小言,莫要太过伤心了。”
邓世言的心陡然下沉。
太子知道恭亲王死了。
*
二皇子府:
“不仅恭亲王死了,张岱涟也死了。”泰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程林,你说太子现在是什么表情?光是想想就可笑哈哈哈……”
“听说草包世子哭晕在玉钗楼,最后被太子遣人送回了恭亲王府,太子在那种情形下还有心思带走了玉钗楼的花魁,”程林嗤笑一声,拿起岭城的地图,“恭亲王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开,邓勤会被勒令立刻回宫,但他此前在岭城招兵买马,定是有异心,这样的人不会为太子所用,也不会为我们所用,不如去岭城把他们杀了。”
“既然这支反叛的邓家军不为太子所用,那你说太子为什么不动手?”泰恒仰躺在卧榻上,闭着眼睛,又问道:“你觉得邓勤在岭城?”
程林:“密信称邓勤确在岭城。”
泰恒笑了笑,本想说什么,却又一改话头:“……罢了,就依你的,派人去岭城吧。”
程林觉得泰恒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压下心中的疑虑,低眉顺眼地拱手听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