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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与君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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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羽安落座后,周围的贵女们都在悄悄地打量她,眼神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不过顾羽安当真懒得管她们,她来的目的又不是交朋友,当下自顾自地饮了口酒。
上好的琼花酿,温柔醉人,香气扑鼻。
这时,永乐长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花园中走来,顾羽安和其他人一同起身行礼。永乐长公主已过不惑之年,身形有些微胖,但保养得宜,且在浑身金光璀璨的珠宝宣称下,整个人就像座移动的富贵金山。
永乐长公主对眼前年轻又有活力的小辈们颇为满意,随后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面如明珠的顾羽安,马上就忽略了其他人,入了主座后就招呼顾羽安来一同饮酒。
“清远啊,这是你第三次来过节了,怎么,这么多青年才俊,都入不得你的眼?”永乐长公主见到如花似玉的侄女,心中满意,又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
顾羽安举着酒杯淡淡一笑:“劳姑母费心了,清远心中有愧,自罚一杯。”说罢将酒杯中的花酒一饮而尽。
“你和小六都是眼光太高了,你们俩啊愁煞我。”永乐晃晃她那满是金翠的头,叹了口气。
那厢,六公主捏紧了酒杯,凭什么,都是公主,她甚至还是嫡出,只因着她容色没比上七公主,连封号和府邸都还没有,而且,那些男人都看着七公主,就连姑母也对七公主另眼相看,明明这个女人空有容貌,还是这几年突然冒出来,就轻易地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美人饮酒,别有一番妩媚风情,对面男席好几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暗自琢磨着回去后叫媒婆跟七公主提亲。
男宾那边,顾羽岚和八皇子也先后到场,顾羽岚还笑着对那几个人说“别打我妹妹的主意”,那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顾羽岚是笑着的,他们却齐齐打了个寒颤。
顾羽安嫣然一笑,对他颔首。
永乐长公主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气氛也烘得差不多,招呼众人落座,想让掌酒宣布宴会开始,这时,一人在两位美侍的簇拥下珊珊来迟。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人身上,顾羽安也扭头望去,恰巧和来人的目光相对。
一眼,如万年。
那男子不疾不徐地走来,身着华贵的玄衣,愈发称的他面如冠玉、气质不凡。他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眼眸流转间,万般风流,摇着折扇,潇洒不羁。
在场的宾客们都被这人的容色摄住,一时说不出话。
“小侯爷,来了啊,快这边坐。”永乐长公主似是没有感觉到这样异样的氛围,招呼着他落座。
待他落座后,顾羽安四周才响起宾客们的窃窃私语:
“是镇北王那个小侯爷?”
“没错,传言说他从塞北回京后,整日不学无术,出入那烟花柳巷之地。”
“可不是嘛,他干的那些荒唐事可出名了,打从他吃败仗那次我就听说过他,后来他回京,这才月余,又干出了一堆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可是,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他是那么个荒唐人啊,这张脸怕是连凛王和八皇子也比不上。”
“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老镇北王泉下有知,棺材板怕是压不住吧。”
“砰!”顾羽安的酒杯被她重重地放到桌板上,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那几个嚼舌根的贵女:“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那几人就像被捏住嗓子的公鸡,说不出话。
顾羽安又让烟翠给自己添上酒,对刚入座的青年遥遥一举杯,一饮而尽。
酒辣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在模糊的视线中,那青年丰神俊朗的脸与记忆中少年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在那兵荒马乱的北戎皇宫,在北戎贵族的哀嚎声中,她和少年相遇。
就算是过了很久,与他相遇的记忆还会经常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久不忘却。
彼时她刚从北戎贵族肥胖的脖颈中抽出刀来,看他鲜血汩汩流出,还有几滴喷溅到她身上,她冷眼望去,觉得人就是这么命如草芥,以前再风光,也改变不了命丧黄泉的终局。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此时她只想放声大笑,却又无声地想落泪。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提着红缨枪打马走来。少年身着一身铠甲,面容俊逸,意气风发,还用手中的枪结果了北戎的一些落网之鱼。
少年也看到了小小的她,愣了愣。
她望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无形之中觉得有些难堪。此时在少年眼中,自己一定就像地上污秽的泥。
少年骑马走近她,不过眼睛却是看向了她手中拿着的染血的刀和倒地的贵族尸体,问道:“你杀的?”
她点点头,承认了。
“你是中原人吗?”他又问,眼神清明,带着好奇,并没有一丝轻蔑。
她这次头点的幅度更大了。
母亲死后,师傅被杀,她最恨的北戎皇宫被烧毁,最恨的北戎贵族被自己所杀,她不知道命运还会给自己开多少玩笑,也不知道命运会把浮萍一样的她推向何方。
结果,命运给她推来一个少年。
虽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自己,但她莫名觉得,在这黑暗血腥的皇宫里,只有少年干干净净的像一束光。
“你怎么只会点头,是个哑巴么。”少年笑了,笑得干净纯粹。随后一弯腰,将女孩小小的身躯捞到了马上,让她横坐在自己胸前。
随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带着她飞驰着离开了北戎皇宫。
北戎宫外,众将士仰头看着宫内的火光,脸上都有种轻松的释然。这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众将士一看来人,登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小队长回来咯!”“小队长,咋带了个女娃娃!”少年被众将士包围着,被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闹了个大红脸。
“咳”男人的一声咳嗽,才让这群人渐渐安静,少年有了喘息之地。
“哥!”少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发出咳嗽的那人,这人身着高级将领服,披着铠甲,脸庞已有青年人的英气,五官已经长开,俊朗非凡。
被夹在马脖子和少年中间的少女心想,这少年过几年可能就会长成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不过气质可能上不成,毕竟这个青年温和如玉,而少年…怎么看怎么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犬类。
“我清理了王宫里那些躲着的杂鱼,还救了个小哑巴。”少年一边邀功似的说,一边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给青年看看。
“元缨,不得胡闹。”青年责备地瞪了少年一眼,示意他把少女放下。
少年笑嘻嘻地又把她放回原位,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姑娘,你姓甚名甚,为何会出现在北戎皇宫?”
那青年将领温和地对她说。
“哎呀哥,她不会说话…”
“安小七,两年前被抓来的,我有身份证明,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少女简短地说,将怀中的一张文书递了过去。
“什么嘛,原来你会说话…”少年一脸惊奇地看向她,然而并没有得到她一个眼神。
身份证明是母亲作为北戎贵妃时,悄悄地托人伪造的,上面显示顾羽安生于塞北的一个县城,还加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县令官印。母亲当年是想留一个保险,如果有一天见到中原官员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有望回到中原,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姑娘受苦了,不知姑娘还有家人在否?”青年收起证明,问道。
“我已无家可归。”顾羽安垂下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一些,她确实无处可去,希望眼前的将领能发发善心收留一下她。
“这样吧,既然是元缨你救回来的人,那就你负责看管,正好你一个侍女都没有,这孩子挺机灵,就先给你用着吧。”青年眼睛一转,毫不客气,微笑着就把少年卖了。
少年大惊失色,“哎哥,你这不坑我吗,她又小又丑,还心狠手辣地杀了个北戎贵族,这危险人物你让她来给我当侍女…”
顾羽安摸摸脸颊,上面是化妆出的麻子,坑坑洼洼的,确实丑,不过被这少年说丑,她莫名不开心。
于是她也决定坑他,向他一低头,说道:“谢谢爷肯收留奴婢。”
其实让顾羽安做出决定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不想待在这青年身边,这青年虽一直是温和的笑,但顾羽安却觉得他的目光似能把她看透。而跟着这傻里傻气的少年…挺好。
“哎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哎你们…”
众将领齐齐转头,留给少年潇洒的背影。
少年只得无奈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认命般地夹紧马腹,跟上大部队,在夜色中踏上了回程的路途。
不过少年打了胜仗还是很开心的,很快就把那一点无奈抛之脑后,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诉说他的成功事迹,没人愿意理聒噪的他,他就给怀里的少女一直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嘛,我是当今长安侯的儿子,我叫姬元缨!姬是那个姬,元是那个元,缨是那个缨!不过我父亲打了胜仗就要封王了,我也就快变成小侯爷了!”少年喜滋滋地说,“安小七,虽然你长的丑但名字不错嘛,爷以后就叫你小七了!你不是爷的侍女嘛,快叫声小侯爷来听一听!”
顾羽安也忘了自己当时叫没叫,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但十年后的今天,在长公主府,她冲着那人举杯,酒让眼泪不自觉地流出,她哑着嗓子道:
“小侯爷,三年了,别来无恙。”
小剧场:
顾羽安:听你们说他闲话,我生气了。
姬元缨:原来我那时候在媳妇的心中是“傻里傻气”…嘤。
《论语》:“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