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澄羡】破镜重圆》竹辞雪

8、清音铃 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年末时，江澄忙完手头上所有事务，把江家暂交给了大弟子江钰，自己独身游历去了。
　　他自少时成为宗主，至今已过了十六个年头。自成为宗主后，江澄从不敢有一丝懈怠，每日殚精竭虑，无不是想着重振江家。
　　他独自一人撑着莲花坞，已经过去十六年了。从前不觉如何，现如今却觉得竟是有些寂寞了。
　　莲花坞太安静了，少了某个爱玩爱闹的人，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江澄其实很早就动过放下手头一切事物好好出去游历一番的念头。可总有太多的事物拖住了他的步伐，他天生就是个操心命，担忧这个担忧那个，老是把自己忙的团团转。
　　倒是他的大弟子江钰，自他从蓝家回来后见他一直神情恍惚，便提出了让他出门游历歇息些时日的建议。
　　江澄思索了片刻，想着也无要紧事，便欣然同意了。
　　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了。
　　说是游历，可出了门该去往哪里江澄却犯了难。
　　最后他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大漠。他见多了山明水秀，便想去瞧瞧苍凉的大漠边疆。
　　一路西行，各地的风土人情让江澄大开眼界，仙门百家一向自持身份，从不与凡人为伍。江澄因其莲花坞一向与百姓交好，所以对凡人倒也没那么多偏见。
　　行走于尘世之间 ，心中那股子偏执倒是减轻了不少。果然长时间呆一处地方，心也跟着狭隘了。
　　可随着时间的消逝，江澄无可避免想起了一个人。
　　魏无羡。
　　他跟着一支骆驼商队穿梭沙漠时，坐在篝火旁，看着沙漠的月亮，思念便如流水一般泻出。
　　他想，这样流浪的日子就该是魏无羡所喜欢的，他那么喜爱自由，如同天地间的风，肆意的穿梭着，这样的日子他一定很喜欢。
　　“大哥哥，你在思念家人吗？”同行的小女孩问道。
　　她生了对蓝色的眸子，像极了不染纤尘的湖水，望着人时，睫毛便如蝶般展翅，美极了。
　　江澄迟疑了下，轻轻点头却又摇头。“不是家人。”
　　“那便是爱人了。你刚才的神情像极了我阿妈思念我阿爸时的样子，你们的眼中啊盈满了天山上的一捧雪，思念人时便融化了。”
　　“小丫头哪来的奇怪比喻。”江澄好笑的瞪了她一眼，耳朵却染上了抹绯色。
　　篝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同行的人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
　　人群的欢笑声此起彼伏，笑声迈过了沙丘，传的很远很远。
　　江澄痛饮了一口商队的酒，极烈。喝下去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灼烧着，很是痛快。
　　也不知魏无羡会不会喜欢，他那样爱酒的人，应该会想尝尝吧。
　　江澄打了个酒嗝，压下了满腔心思。不好不好，怎么老是会想到他，这可不妙，不是已经决定放下了吗？
　　醉意朦胧时，江澄伸手欲揽天边的月亮，他看呀看呀，月亮仿佛化成了人，鲜红的发带在随风飘扬，一双桃花眼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魏无羡。”
　　一声叹息碎于唇角，江澄终是沉沉睡去。
　　见识过沙漠后，江澄于胡杨林告别了商队。离开时，同行的那个小女孩扯住了江澄的衣角，
　　“大哥哥，这袋种子送于你。等你遇见自己的爱人后，可以把这个交给他一同种下。这是徘徊花的种子，是象征爱情的花朵。是受过天神所祝福的，天神会庇佑你们相爱一生的。”
　　小女孩虽为离别难过但还是尽力扬起了一抹笑容，挥挥手用力的和江澄说再见。
　　江澄握着荷包里的种子，也跟着挥手告别。
　　这袋种子最后被他系在了腰间，他想有机会吧，或许他会再遇见那么一个人而把种子送于她。
　　江澄离开大漠后便去了北方，正是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方的冬天来的太早，比之南方显得太过寒凉。
　　江澄抖抖身上的雪花，进了客栈调整休息。
　　下着大雪出门的人便少了许多，生意不怎么好。小二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算盘，便见一紫衣公子裹着风雪走了进来。
　　小二只觉眼前一亮，好俊的公子。忙殷勤的上前招待去了。
　　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有一桌客人饮了酒正大声交谈着。
　　江澄嫌吵闹，便坐在了一角落处。
　　他吃完饭准备上楼时，客栈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迅速的窜了进来忙不及关门，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撵他似的。
　　“小二，你这儿可有什么好酒?”来人笑盈盈问道。
　　江澄听到这声音不由头皮发麻，僵住了。这么巧？
　　来人一身黑衣，腰间别了支笛子。样貌很是秀逸，言行举止也甚是洒脱，让人机易心生好感。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年未见了。江澄有些控制不住去看魏无羡，见他一切安好，倒是松了口气。
　　魏无羡扫了大厅一眼，也没多在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他位置选的也是巧，正好与江澄隔了一桌人，把江澄的身影给完全挡住了。
　　江澄见他走过来还以为他看见了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打招呼便见他坐到了另一桌。
　　看来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江澄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有些不爽起来。
　　他抄起一筷子萝卜把它当成魏无羡咬的咯吱咯吱响，盘算着该怎么离开而不被魏无羡发现。
　　饮酒聊天的那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不知怎的他们的话题拐到了仙门百家上，后聊着聊着又说起了魏无羡。
　　江澄本来没当会回事，可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脸便黑了起来。
　　相反魏无羡倒淡定的很，好像这些人说的不是他似的，一人悠哉悠哉的饮着酒。
　　江澄忍了再三，在这些人面露鄙夷说魏无羡爬床蓝忘机后被遗弃时终于控制不住了。
　　一鞭子甩在了那些人桌上，直接把他们给震的人仰马翻。
　　他面露煞气的走到了那些人面前，暴喝:“胡言乱语。”
　　那些人被吓的不轻，醉成烂泥的脑子有了一瞬清醒，看见是个小白脸后，便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一男子不服气道:“阁下倒是好威风，相必与这魏无羡关系匪浅吧。”这人说完甚为暧昧的一笑，目光不无猥琐的打量着江澄。
　　江澄闻言大怒，抬手再要动作时，从旁边忽的伸出了一只手来牢牢的捉住了江澄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江澄一僵，心中滔天的怒火只是因为这人的靠近而熄灭了。
　　“不过几个酒鬼，为了他们动怒不值当。”魏无羡不知何时站在了江澄身后，轻言细语的哄道。
　　被魏无羡捉住的那只手腕简直是在发烫，让江澄大脑有了瞬间空白，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真没出息！江澄心中骂道。他面上倒是装的滴水不漏，冷厉道:“不过教训几个长舌之人，魏公子也要多管闲事吗？”
　　魏无羡低笑一声，慢条斯理道:“闲事算不上，不过我毕竟是正主，还请江宗主交由我来处理为好。”
　　“你……你是魏无羡?”先前开口的男子失声叫道，目光又是惊异又是恐惧的看着魏无羡。
　　“不才在下正是魏无羡，仁兄先前的故事讲的倒是极妙，想必去当个说书先生远比当一个小家族的客卿来的有前途些。仁兄觉得对吗？”魏无羡面露笑意的看向这个方才诋毁他最狠的男子。
　　接触到魏无羡的目光，男子打了个冷颤，脸色忽青忽白宛如被打翻的颜料盘，终是不堪忍受拉着同行的友人匆匆离去。
　　见这些人被魏无羡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江澄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的手腕还被魏无羡紧紧捉着，江澄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下，被魏无羡察觉后松开了。
　　“江澄。”魏无羡先开了口，他正了神色说，“久别重逢，不请我喝一杯?”
　　江澄摩挲着绷的很紧的骨节，淡声说:“好。”
　　经过刚才一番变故，打量他们的人骤然增多，江澄被看的有些烦躁，便带着魏无羡上楼去了。
　　等两人独处于一房间时，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江澄心中便有些后悔，同时不禁想为什么自魏无羡献舍回来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就老是这样，明明他们以前相处时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江澄的心一冷，面色便黯淡了下来。
　　魏无羡这厢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先前调侃的语气是不复存在了。他久未见江澄自是想念的紧，可偏偏人到面前了半分想念的字眼也说不出了 。
　　奇怪，真是奇怪，魏无羡竟觉得自己胆怯了，这还真是千八百年也难遇的事。
　　江澄自是不知魏无羡这一番所想，他清清嗓子，道:“你被蓝忘机给休了?”
　　魏无羡沉默，好一会儿才道:“纠正一下我与蓝湛并未成婚，谈不上被休。还是你竟然现在才知道?”
　　江澄道:“鬼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注你。金凌没告诉你我外出游历了吗？”
　　魏无羡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会儿事，不过他以为江澄断不会信息如此闭塞，可没想到他竟真不知，今天还因为他险伤了普通人。魏无羡只一想，心便有些酸酸涩涩的疼。说了不管他，可连别人说他坏话也不能容忍，江澄呀江澄，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呢？
　　许是魏无羡神色太过感伤，江澄思索片刻道:“如果放不下，你可以回去找他。”
　　“啊？”魏无羡没怎么反应，目光古怪的看着江澄。
　　江澄被他这目光一看，心中便有了些恼意，更是如鲠在喉，让他好不郁闷。
　　“就怕他不愿。”魏无羡神色有些飘忽道。
　　江澄捏紧了拳头，深呼一口气道:“不尝试一下又怎么知道?”
　　魏无羡眼中浮动着细碎的笑意，他循序渐进的趁江澄不注意靠近他，到最后凑到江澄耳边轻轻说:“我现在想尝试一下，所以你愿意接纳我吗？”
　　湿热的呼吸拂过耳朵，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心也好像跟着也有根羽毛在轻轻挠着，一下又一下。
　　江澄有些恼的想推开魏无羡，可肩膀猝然一沉，原来是魏无羡把下巴抵在了那里。
　　“梦境从来不是遗忘，只是太过深刻而被主人悄悄珍藏。江澄，你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江澄闭上了眼睛，他该说什么呢？他能说什么呢？
　　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起了一副画面，那是他十四岁的时候了。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孤零零的坐在亭中。那天是中秋，可他的父母因为吵架都气冲冲的离开了家门，姐姐因为去了外祖家，所以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坐在亭中，看着无边夜色。
　　就在江澄以为自己会这样枯坐一整夜时，回廊中有人提灯而来。
　　是魏无羡。
　　他提着灯走到了江澄身边，对着江澄伸出了手，“今晚有灯会，要不要出去瞧瞧。”他什么也没问，对中秋家宴为何只有江澄一人全当看不见，贴心的保全了江澄的自尊。
　　江澄看着本该有事不能回来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久久怔住了。
　　无边的夜色似乎都被这一盏小小的灯笼给破开，江澄还没回过神，手已经被魏无羡给握住了。他拉着江澄便跑了起来，“愣什么呀！我跟你讲今天外面可热闹了，去晚了可就没的瞧了。”
　　“别皱着一张脸了，好歹也是过节，开心一点嘛。有师兄陪着你呢，不会无聊的。”
　　他跑的好快，连带着江澄也跟着跑的很快，那些所有的不开心通通都被江澄丢在了身后，他的眼中心中都被魏无羡给占的满满的。
　　后来大街上人太多他们被冲散了，江澄便停在了下来，仰头看着树上挂的花灯。
　　他并没有等很久，在他数到第四十七盏花灯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江澄。”
　　江澄便闻声望去，恰是灯火阑珊处，魏无羡提着两盏小巧的九瓣莲式灯笼向他而来。
　　他们隔着重重人群，相视一笑，那是年少时再美好不过的记忆。
　　“师兄，我们回家吧。”
　　时光没有薄待他，他所爱之人终是隔着万水千山向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