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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寻酒 ...

  •   【一】

      那是极好的一天,窗外的杏花含苞待放,黄鹂立于枝头低低鸣叫。

      江澄目光触碰到窗外的鸟儿,道:“谁养的?”

      江鱼目光含笑,“许是小公子带来的。”

      金凌?江澄目光出了会儿神,对江鱼再是一番叮嘱后,江澄走出了屋中。

      黄鹂丝毫不怕生,对江澄很是亲昵的飞到了他手臂上。

      江澄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触碰鸟儿,在确认它不会飞走后,带着它去了校场。

      江澄的身边多了只黄鹂,这是令一众莲花坞弟子难以置信的事情。毕竟江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养动物的人,想到自家宗主对鬼修的狠辣再一对比他对鸟儿的温柔,众弟子皆一副天塌了的惊呆样。

      晚间吃饭时,江慈特意坐到了江鱼身边,故作不经意的向他询问黄鹂的事情。

      江鱼闷笑,说你们哪那么多好奇心,宗主就不能有个自己的喜好了?

      江慈摇头,话是那么说,可你也不看看那黄鹂,一副成精的样。见谁都高兴的鸣叫可一触碰它就炸毛,只有宗主碰才不反抗。

      有弟子跟着附和,可见都没少逗弄黄鹂。

      江鱼算是服他们了,碗一放起身就溜。

      这一看就是知内情的,众弟子哪能放过他,纷纷起身去撵。众人打打闹闹好一会儿,江鱼求饶了,说起开起开,我说还不行嘛!

      江鱼一起身,就神神秘秘道,“这鸟啊不一般,它可是我从乱葬岗捡来的。”

      有弟子大惊,“乱葬岗?!!江鱼你这要被宗主知道了,小心受罚。”

      江鱼忙堵他嘴,“小声点,我那不是迷路了嘛。”

      江仪最了解江鱼,道:“还迷路呢,我看你小子就是仗着修为想去瞧瞧。”

      江鱼叹气,“那乱葬岗反正我是再不想去了,怪不得人人谈之色变,果真是一怪诞之地。”

      江慈道:“这些年来人人谈之色变还不是因为那个人。”

      江仪道:“别扯开话题啊,谈黄鹂啊!”

      江鱼白了他一眼,道:“莫急啊,要说这黄鹂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众人齐声道:“长话短说!”

      江鱼无奈,“我在乱葬岗被厉鬼撵,那黄鹂突然从天而降吓退厉鬼,黏上了我,跟着我回了莲花坞。”

      江慈道:“吓退厉鬼?不会是那位吧!”

      江仪一看有弟子面色不对忙道:“怎么可能,那位都招魂那么多年了,你见谁招出他了。我看这黄鹂应是在乱葬岗生活久了不怕邪祟。这样的灵物,江鱼你小子运气不错嘛。”

      江鱼道:“我运气是挺好的,不过这黄鹂比起我还是更喜欢宗主。一看见宗主就黏上去了。”

      “可能宗主更吸引它吧,毕竟是灵物。”有弟子道。

      【二】

      “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拔出随便吗?”

      “……”

      江澄骤然暴怒,紫电狠狠抽打在了一旁的顽石上。

      “不用三毒吗?”魏无羡弹开溅到身上的碎屑,陈情始终在左手上垂着。

      “三毒最适合对付邪魔外道。”

      魏无羡很想笑,但这样的场合注定是不合适的,猎猎的火焰照亮了他僵硬的侧脸,耳畔的打斗声从未停歇,他有种怪异的荒诞。

      和他对峙的是谁?那是江澄!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师弟!

      为什么呢?

      因为他害了金子轩,害了自己的师姐。

      他的目光放在了自己手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师姐的血液,黏稠而鲜红,他如遭雷击,陈情掉落在了地上。

      他惊慌的想寻求一个答案,可当他看清面前人表情后,他放弃了。

      他的问题无解,他没有可以询问的人。

      所有人都离他而去。

      他仰头看着天,认真的对江澄说:“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儿就好了。”

      江澄冷笑:“那你不出片刻就会被乱箭射中。”

      魏无羡一想也对,对江澄歉意的笑了笑。

      江澄不由攥紧了拳头,“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魏无羡摇头,“江澄,事到如今,无解。”

      江澄讥诮道:“好个无解啊!魏无羡!从前便是这样,现如今走到这一步,你敢说没有一点是你性格导致的?”

      魏无羡往日是定要反驳他的,他太习惯于和江澄斗嘴了。但此刻,在灼热的烈焰下,他内心生起了莫名的柔软。

      他突然很想抱抱江澄。就像他们从前那样。

      他说:“江澄,我走了啊。”

      于是他纵身跳下万鬼窟,被万鬼撕食。

      江澄下意识伸过来的手到底是迟了一步。

      疼吗?恨吗?大仇得报了吗?

      泪水从眼眶流出时,风一吹便干了。江澄恶狠狠擦去,握着三毒便打散了向他扑来的一群厉鬼。

      即便没有了操纵者,它们也还是遵循本能的攻击活物。

      那天江澄不知道自己挥动了三毒多少次,他只是不知疲惫的击退了一波又一波。

      眼前人影幢幢,他看谁都觉面目狰狞宛如厉鬼。

      “江宗主!魏无羡死了!夷陵老祖死了!”

      唤醒他的是人群的欢呼,所有人都在说魏无羡死了。

      江澄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多数人都在笑。笑这场正义战胜了邪恶,笑自己劫后余生。

      江澄态度冷淡的敷衍过来询问的其他家主,拿着陈情下了乱葬岗。

      从始至终,他都未看一眼万鬼窟。

      【三】

      细说起来,这是张游见这位客人的第十次。

      张游家中卖酒,虽铺子偏僻了些,但胜在酒好,有不少熟客。

      去年阿爹伤了腿,张游便从父亲手中接下了这铺子。

      年轻人想法也多,铺子又多了好几种新酒,张游逢人便推荐。

      这位客人来时路旁的红梅开的极盛,薄薄的一层新雪轻笼,张游在客人惯例点酒时就顺嘴提了他做的新酒。

      客人欣然同意,酒入喉,客人却是皱了眉头。

      张游心中咯噔一下,别是有问题吧。

      客人却是放下酒杯,问张游这酒可有名字。

      张游摸不准客人意思,道:“尚未命名。”

      客人又添了一杯,肩上的黄鹂歪头看着张游,跳到桌上啄了几口。

      “黄鹂也懂饮酒吗?”张游没忍住好奇的问了句。

      黄鹂丝毫不怕生的落在张游肩上跳了几下。

      客人说:“它这是在跟你讨酒呢。”

      张游对这灵气的小东西很是喜爱,又拿出了些酒喂它。

      客人在铺子待了两个时辰,如往年一样付给张游两枚金珠。

      他走时外面又落了雪,张游追了出去想送他把伞,但客人早已不见踪影。

      张游想他应是仙门之人,不然哪有人容颜十年未变的。

      说来张游第一次见这位客人还是在他九岁的时候。

      他犯了错被阿娘追着打,一路逃窜时他撞到了一人身上。那人劝下了他阿娘,拉着他的手回了铺子。

      张游记得那是个极爱笑的大哥哥,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当时的那位客人亦是个少年,臭着一张脸被大哥哥时不时调侃几句。

      他们自尝了酒后,便隔几个月会来一遭,但多数是那位大哥哥来,而那位客人便是前来也定是有大哥哥在身旁的。

      后来,隔了很多很多年,张游也变成了一个少年,可那两位客人在买了三年的酒后再未出现过。

      直到某一天,下着磅礴大雨,一紫衣年轻人闯进酒铺。

      张游一眼便认出了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臭着一张脸的少年。

      他变了许多,目光有些冷漠。张游也是大着胆子与他套近乎。

      出乎意料,那人竟也愿意听张游讲,目光时不时的略过张游的眼睛。

      张游在察觉到后笑着说:“我的眼睛让您想起了什么吗?”

      客人迟疑了很久,低声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张游有些惊讶,起身给他端了盘糕点。

      “空腹饮酒伤胃,这是我阿娘做的桂花酥,您尝尝?”

      客人目光有些茫然,忽然说了一句话。

      张游啊了声,回头看去时客人已经离去了,桌上放着两枚金珠。

      此后每一年,那人总会在入冬时来张游的铺子坐坐。

      他不怎么爱说话,每次来也只有他一人。张游其实挺想问问他那个大哥哥呢,但看着情形还是作罢。

      许是散了吧。

      【四】

      江澄将酒坛埋在了莲花坞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下。

      隆冬时节,桂花树光秃秃的并不好看。黄鹂却是很兴奋的在枝间跳来跳去。

      江澄靠在树干上心思却是飘到了某一年,也是这般时节,他被魏无羡拉着去了一小酒馆,说是寻到了一好酒邀江澄共饮。

      那是江澄第一次品尝沉苏,比寻常的酒多了些辛辣,入喉却有些清甜。店家说他的酒千人千味,喜欢的人恨不得日日品尝,不喜欢的便是一口也不愿沾。

      江澄属于前者,而魏无羡他比较特殊。

      他说此酒有情,不宜多饮。

      当时的魏无羡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江澄以为他又在故作玄虚,可时隔十几年后他发现原来魏无羡说的是真的。

      姑苏的天子笑是很好,但江澄爱的也不过是那一杯沉苏。

      “是你回来了吗?”

      江澄看着落至掌心的黄鹂,黄鹂不懂江澄,它轻盈的跳跃,用小脑袋蹭了蹭江澄的拇指。

      不是他,黄鹂只是黄鹂,不过偏爱了江澄些。

      江澄谈不上失望,只是习以为常。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该出现早出现了。

      桂花树下埋了十五坛酒,有两坛是他与魏无羡一同埋下的,现在只剩他一人,他便一年埋下一坛,权当践行自己当年的誓言。

      风有点大,散了空中最后一缕梅香。江澄没有多待,快过年了,要处理的账务多着呢。

      忙点也好,反正自己也没别的需要操心。

      【五】

      今日店中生意不佳,张游拨动算珠好生无聊。

      面前的铃铛忽响动两声,来客了。

      张游懒洋洋的指了一位置,问客人要什么酒。

      客人道,“有沉苏吗?”

      这声音有点好听啊,张游再一细瞧,发现这位客人生的很好,面容虽看不出年龄,却有种难得的少年气。

      张游无端对他多了些好感。

      沉苏端上桌,客人却笑眯眯拉住了张游与他闲聊。

      张游反正也无事便坐下与客人一同饮酒。

      许是有了醉意,张游发现客人的眼睛与自己的竟很是相似,怪不得方才看他很是熟悉呢。

      “沉苏虽好,却太过沉重,我有一幽梦,你要尝尝吗?”

      “幽梦?”

      张游点头,“那是我前些日子酿的新酒,一位常客帮我起的名。”

      客人尝过一口,脸色竟与当初那位反应有些相似。

      张游道:“不好吗?”

      客人摇头,“很好,能让人想起一些过去。”

      张游说:“想谈谈吗?”

      客人忽而皱眉忽而面上一松,道好啊。

      客人讲自己叫魏婴,已离家十几载。

      张游知道魏婴现在需要的只是倾听,所以他并没有插话。

      魏婴年少父母双亡被父亲交好的朋友收养长大。虽是寄人篱下,但收养他的江叔叔对他视如己出,所以魏婴的日子并不难过。

      江叔叔有一双儿女,大的年长魏婴三岁,小的要年幼魏婴一岁。

      “他们与你的关系如何?”张游听了半天猜测魏婴的那个江叔叔可能是不在了,不然他为什么不敢回家?

      魏婴道,“是能豁出性命的存在。”

      张游看出了魏婴眼中的伤痛,忽然一个念头清晰起来,不能回,为什么不能回,还不是不在了,十几年离家,现在才想要不要回去,可能是不想面对现实吧。

      张游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他,正好魏婴讲的也差不多了,张游道:“其实你心中早已做好了决定吧,不然也不会踏足云梦。”

      魏婴笑而不言,目光掠过门外的红梅忽道:“这梅花是你种的吗?”

      张游嗯了声,轻轻的笑了。“是位故人所赠。”

      魏婴道:“很漂亮。”

      张游叹气,“树犹在,人却是无可寻了。

      魏婴目光怅然,“你在等他吗?”

      张游苦笑,轻声道:“想等,可是等不到啊。他去世了。”

      张游说完便闭了嘴,他想自己真是喝醉了,不然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吐露心事。不过转念一想魏婴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稍安,见天色已晚便问魏婴可要留下休息。

      魏婴谢过他好意,在走时张游折了枝红梅送他。

      “去见故人总要带点什么,我这儿花开的不错,送你啦。”

      魏婴心中的迟疑不决终因这枝梅花而消散,他说:“谢谢。”

      鲜红的发带随风而动,魏婴的身形在这一刻与记忆中某个人重合在了一起。

      张游的眼眶一时竟有些发酸,他想那个客人以后来的次数要变多了,因为他等的人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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