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盒》MEMOG

4、多管闲事

　　食堂。
　　此时已是第六天，淮姜生活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熬，除了没有wifi和电子设备，一切都好。
　　有人来过3125牢房给蓝笑下规矩。按林拥说的，真正的规矩还没教呢。
　　蓝笑本就不与人为敌，因此规矩是左耳进右耳出，她也不觉自己会是惹事的一方。
　　也许，惯于呆在阳光和平的地方。蓝笑对黑暗面没有太大概念，平静的六天足够让蓝笑松懈了。
　　蓝笑端着分发的饭盘，乖乖的排着队，五条长长的队伍分别对应一个窗口，尽管如此偌大的食堂也险些装不下。
　　食堂分为分食区和用餐区，拿到分好的饭菜就要到指定区域用餐，每天只有两个区是被划分在一层，即分食区旁。而其余都在二层。
　　蓝笑手中端的塑料饭盘，大小只有高中课本宽度，厚度不大，顶多也就五六张纸叠加，要是有意拍在桌子上，保准立马弯曲。橙黄色泽已经灰暗，不少地方坑洼断裂的痕迹，历经无数次风波。
　　队伍迅速缩短，只一会儿，蓝笑端着饭，拐了几个弯。
　　一个个铁制长方形的饭桌规划整齐的摆着，桌脚凳脚都焊接地上，哪怕一个壮汉憋得耳红面赤，桌子难以移动分毫。中间横贯的隔墙挡住了视线，阻挡了各个区域间互相窥探的视线。每个区域的人在划定的位置用餐，由于5个区的人数不一致，位置的划分是由电脑随机安排的，
　　而B区就是食堂容量最大的位置，几乎每区人都糅合了，男女各占一侧，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今天她是在B区用餐，早就听闻B区的混乱，但当蓝笑来到这里时，男犯人那边传来的吵闹和侮辱性的黄色调笑，蓝笑真切体会到了这里的混乱，如果不是还有看守拦着，可把不准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拥二人所在的饭桌较偏僻，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
　　开心的朝林拥她们走过去，蓝笑没注意到，身后看守少了很多，仅剩的一个似乎也正往外走。
　　似乎到了男犯人们离场的时间，探究的猥琐的视线落在蓝笑身上。蓝笑早也习惯了，只不过这次感受到的恶意似乎比往常更重。
　　那些人离场后，蓝笑抖了抖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坐下时，看到熟悉的人，还是相对放松很多的。
　　蓝笑只刚吃几口饭，忽然“砰”的一声拍打桌子的响声，几桌子的人齐刷刷站起来。在这之前，靠近摄像头的人自发站起，垒起饭盘就砸向上面的摄像头，力气很轻巧，刚好把镜头弄偏，将那群人所在位置变成了监控死角。还有几个人匆匆跑出食堂。
　　再没有人继续埋头苦吃，视线集中至带头闹事的方向，既有序而又混乱的围住了她们，表情兴奋，不少人都在起哄，狂热得不像话。
　　这时才发现，这一片区域，刚好空了挺大的一片场子，原先想着可能是规划问题。现在看来，哪有不合理的设计。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无论何时何地？
　　每个人都剪了短发，很难看，整张脸的表情根本无法掩盖。所有人脸上的情绪收入眼中，蓝笑觉得冷。
　　一致冷然漠视，却又带着看好戏的亢奋。是一种痴迷的，扭曲的态度，好像宣告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所有人都懂了，就蓝笑不懂。
　　B区堆满了女人，强壮的女人。
　　娇弱的都早早躲在了角落，佯装目不斜视的吃饭，其实余光紧盯事情发展。
　　蓝笑才明白林拥选的位置的好处。
　　地理虽然偏僻，却能清清楚楚看见这块空地的情况。
　　蓝笑看得出来，这并不是无意的，至少在林拥痴迷的神情中，这场打斗也不是没有征兆的。
　　其中一人凑过去，低声呢喃的话语仅有她们能听见。
　　“有种再说一遍！”壮硕的女人说道。是的，壮硕，那体型至少得是蓝笑的两倍，说魁梧也不为过。
　　另一方毫不逊色，粗壮的胳膊，肌肉结结实实的，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仿佛轻握就能捏碎脖子。
　　声音粗犷豪放，浓浓的口音，语速又极快，若是听不惯的真不知道她在说啥。“三八你想男人想疯了？老娘没种，拳头倒结实，想打架随时奉陪，别整些有的没的，再说一遍老娘的人没抓过你的人，信不信由你！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老娘慈心大发替你妈教育教育！”
　　一场战斗剑拔弩张，每个人都绷紧神经，就待头目一声令下。
　　不知何时，少女站在了包围圈中，很是愤怒的道：“不能打架！”
　　这年头看热闹的不少，会拦架的陌生人简直是珍稀物种。所有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蓝笑，像看傻瓜。
　　林拥握紧李莉的手，安抚对方不安的情绪。李莉一到这种场面就会瑟瑟发抖，她不清楚缘由，那段空白的日子，是她来晚的罪过，终是参与不进去。
　　但李莉不说，她就不问。李莉需要臂膀，她就充当臂膀。
　　李莉深呼吸几口气还没缓过来，看见远处的少女惊呼。
　　林拥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十分紧张地盯着李莉的脸，害怕出事了。
　　确实出事了，不过与她们无关。
　　如同一个聚焦点，集合了所有人的目光。
　　作为当事人的蓝笑犯怵，腿有点软。
　　她比其他人都要震惊于自己弹出来多管闲事的行为。
　　李莉哆嗦地指向那边，“笑、笑笑她……”她展现的恐惧很复杂，像是怕受牵连，也带着烦躁。
　　林拥这时才注意到蓝笑的位置上空无一人，顺着李莉所指。
　　“糟糕！”
　　李莉忽然又露了那天跟蓝笑误以为错觉的笑，这个笑容清楚的展露了李莉莫名的恶意。
　　邓凤扫了蓝笑一眼，视线平淡，如见蝼蚁般，只是突然有人劝架的感觉令她新奇，才多说几句：“丫头片子，你想干啥子？”
　　蓝笑没有半点眼力劲，她很认真的回答了邓凤的问题，甚至质问邓凤，天真烂漫的语气，让人啼笑皆非：“很明显吧，我在劝架。无端端打架干什么，乖乖待着好好表现不行吗？非要在档案留下几笔，在这鬼地方呆久多不好啊。早点出去，剩余时光发挥余热，为社会贡献。这样不好？”
　　蓝笑知道不该出头。
　　可她忍不住。
　　一股发自内心的冲动促使她选择站出来，哪怕瞬间后悔了。
　　冲动是魔鬼啊，谁知道这些亡命徒有多厉害。
　　如果内心世界可以具象化，那么蓝笑的嘴跟心是分裂的个体，内心多崩溃都拽不住撒欢儿跑的嘴。
　　众人一愣，脸上不约而同的显露讥讽嘲弄的笑容。
　　一辈子看见活的圣母，也挺不容易。
　　想着想着，笑得更大声了。
　　蓝笑尴尬不已，手脚发软，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这样的行为太圣母，太恶心了。
　　还是那句话：忍不住。
　　人总会在特定氛围、特定环境干出平常难以想象的事。好比军训中撕扯嗓子吼军歌，平时就是跑到了KTV也不一定热情澎湃喊一半的音量。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吧。
　　哥哥是不是也一样的感受？
　　蓝笑有一个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这是别人的说法，妈妈每次提起哥哥总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食肉寝皮。小时候还以为妈妈不喜欢哥哥，懂事后才知道来龙去脉。
　　哥哥因为救人而被活活打死，妈妈怨恨的也是那个仇人。
　　她同情哥哥的遭遇，可对没见过的哥哥内心的情感跟面对陌生人没俩样。
　　而现在好像感同身受了，只是不知道哥哥当时跟她会是一样的感觉吗？
　　应该不一样吧。
　　因为她应该完全不敢站出来的，现在想着的更多是害怕，孤立无援的无措快要压垮她。
　　蓝笑清楚的知道，双方都不会怜悯她。
　　邓凤嘴角微扬，上下打量蓝笑。
　　蓝笑的皮肤稍白，身子瘦小，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像是大病刚愈的林黛玉。
　　是个新人，不懂规矩。
　　而且，多事。
　　蓝笑正要说话，兀的感觉一种心悸，来得突然，毫无征兆。面临危险时，身体产生了本能，身子偏倚避过了迎面而来的拳头。
　　吓得闭上了眼睛。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鼻尖嗅到安心的气息，一如那人站在她身旁，说道：“放心吧，我在。”
　　梁芳怡没有同仇敌忾的感觉，倒不如说饶有兴味，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出闹剧，就权当打架前的猢狲戏。
　　“蓝笑”固然躲开了一拳，是本能还是实力，明眼人一清二楚。一个脚步虚浮，身体松懈的人，别说打架，估计就一家里蹲。
　　事实确实如此。
　　“蓝笑”一个踉跄又躲开了接踵而至的拳头，接连两次失手，吕杨娟气息不稳，显然不能接受，辜负了邓凤的信任，这让吕杨娟十分生气。
　　幸运的家伙。围观者叹息又赞叹的想道。
　　于是动作更猛，更凶了。
　　气势变了，“蓝笑”松懈的身体变得更懒散，有心人却能发现，随意的动作恰好防御了各处，无论哪方来的攻势都能迅速反应。如换了个人似的。
　　吕杨娟行动之前，梁芳怡和邓凤就知道她输了。虽然闪避的动作生疏，但攻击被预判，一下就定败局。
　　原来“蓝笑”示敌以弱是有预谋的。笨拙的闪避动作令吕杨娟看低了她，打得越发大开大合。“蓝笑”佯作摔倒引诱吕杨娟，她立马上当。
　　邓凤轻轻摇头，暗道：难堪大用。
　　吕杨娟企图一脚踩在“蓝笑”肚子上，不料踏空。顿时心突的一跳，可晚了。
　　“蓝笑”趁其不备，插在旧力方去新力未生的时间缝隙中旋身横扫。她看上去瘦弱，力气意外的大，瞬间击倒吕杨娟。
　　吕杨娟吃痛，试图站直，被“蓝笑”击中的小腿剧烈疼痛，整个人簌簌发颤，站稳前就险些软倒了，所幸伙伴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否则，面子落得更大。
　　被打的是邓凤一伙的人，与之为敌的梁芳怡一伙又怎么放过这一表现敌人的好机会，不约而同哈哈大笑。笑声越大，邓凤的脸色越阴沉，都快拧出水了。
　　放在别的时候，“蓝笑”的身手足够激发她的惜才之心，肯放下身段邀请“蓝笑”加入。恰不逢时，落了邓凤的面子，如果不讨回，她如何服众。
　　所以这场子，她是一定得找回来的。
　　邓凤笑了笑，说道：“好身手，好演技。”话语间没有赞誉之意，实则暗讽“蓝笑”扮猪吃老虎，上不得场面。
　　“蓝笑”不声不语，比了个手势：你来，用实力说话。
　　邓凤怒极反笑，连说三声好，同时起步，直奔“蓝笑”面门而去。带着冲劲，拳头虎虎生风，心里素质低的人瞬间腿软言败。
　　“蓝笑”看着也像这种人，傻乎乎一动不动，所有人看她跟看傻子似的。与她相识的林拥和李莉不愿看一面倒的情形，偏过身不忍直视。
　　当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谁都料不到的结果。就连梁芳怡也愣住了。
　　邓凤没用全力，但也使了四成力气，不至于被人抓住对方还纹丝不动的。邓凤天生怪力，梁芳怡为此吃不少亏，邓凤的拳头她能抓住，必定需要后退卸力，做不到硬抗。
　　但有人做到了。
　　一个瘦小的人，一个女人。
　　前一刻还被她当作同情心泛滥的废物白痴。
　　场面确实一面倒，可不是邓凤抓着“蓝笑”蹂躏。
　　“蓝笑”露出嘲讽的笑容，牢牢捏住邓凤手上穴位。邓凤多次尝试无果，酸软麻痹的感觉实在难受，随着时间仿佛遍布了全身。
　　大象被蝼蚁顶住了碾压，腿还动弹不得是怎样的？
　　憋屈！
　　邓凤怒喝一声，手脚并用，以左腿为轴扫向腰际，右手则砍向手腕。
　　你不是要抓手吗？
　　前提你抓得住！邓凤猛的使劲，狠狠的将“蓝笑”朝她拉来。
　　“蓝笑”的反应很快，但无意难敌有心，还是慢了点，即使没被直接命中，扫来的气流微微刺痛。
　　倘若真打中，“蓝笑”是否直接晕厥。
　　火上浇油，“蓝笑”的一退，促使邓凤的攻势更猛烈。被“蓝笑”逮住没有再次发生，她似乎怂了，一直闪避邓凤的攻势。
　　女囚欢呼，渐渐发现不对劲，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每次都能躲开算什么。
　　拳头擦过衣角，竟是邓凤数十次攻击中最有效果的。面红眼充血，呼哧呼哧的呼吸，热气都要将空气蒸腾。这点运动不算什么，“蓝笑”避而不攻才是激怒她的源泉。
　　一个横踢眼看着命中的时候“蓝笑”的腰蛇附身般九十度后折，顺势一击。
　　两人看似打了很久，实质不过三分钟。
　　裆部是人类公认的弱点，无论男女，踢到下面就会痛不欲生。邓凤硬气，咬着唇闷闷哼唧，死活不叫出声。只是满额大汗，脸憋得通红。
　　围观的人尽皆夹紧腿，咽了唾沫。
　　没人胆敢拦住“蓝笑”。
　　邓凤很弱吗？不弱，至少B区内除了梁芳怡她算无敌。也许有人说不就是躲躲闪闪的家伙，有什么好怕的。可那么强的人都打不到“蓝笑”，谁能说自己能打中。
　　梁芳怡多看了“蓝笑”一眼，神情疑惑，她的实力跟邓凤不相上下。两人动作虽然快，但不碍她发现疑点。
　　“蓝笑”看似灵活，但动作间隐隐有着滞涩感，若不是邓凤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也能发现并钻空抓住“蓝笑”。
　　可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很快，看守来了，基本是前后脚的差距。
　　来的看守不多，但不少。二十来个看守迅速有序分散包围B区，然后跨立站直目视前方。部分携带枪支的齐刷刷上膛对着犯人。
　　邓凤在伙伴的搀扶下站起身，犯人们乖乖站好，作为始作俑者之一，梁芳怡主动交代事件。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站出来担下责任，看守中央有个穿着便服的人十分显眼，丰神俊逸，剑眉星目，是个帅哥。
　　帅哥的视线平静，仿佛事再大也惊不起波澜。
　　梁芳怡在他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态度谨慎，丝毫不敢怠慢，心中暗想：小打小闹，居然惊动了这位佛。究竟什么情况。
　　淮姜威信最重的不是监所长，而是这位副所长，所长的儿子。
　　副所长瞥了梁芳怡一眼，视线就移开了，今日的事情是什么双方心知肚明，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好过，这是淮姜默认的。所以副所长没有追究责任的打算，甩手示意看守带出头担责任的替罪羊关禁闭。
　　“最近心情不好，你们安分点。再闹事别怪我不给情面。”
　　副所长走了，“蓝笑”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刚才他看了我？
　　梁芳怡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没人笑话她，副所长的强悍无人不知，谁也不想亲身尝尝他的洗礼。
　　哪怕副所长走了，也没人敢说话。沉默许久，似乎远离了终极boss的气场笼罩，“蓝笑”掀起的骚动被副所长的出现压下，大家窃窃私语副所长来的原因，猜南猜北，各有各理各有各版本，声音渐渐大起来。
　　“干啥呢，”看守拿着警棍敲打桌子，“安静点！”顿了下，对讲机传来沙沙声，凝神倾听后道：“三区的人站出来集合！”
　　邓凤也是三区的，听到召集命令自然站起身，尽管她已经努力好好走路，还是难以控制略微怪异的走姿。
　　“蓝笑”四肢健全无病痛，当然走得比邓凤快，错过邓凤的身边时，“蓝笑”略带挑衅，低声道：“疼吧。”
　　邓凤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紧握的拳头中指甲快陷入肉里。不经意的一瞥，察觉到手下明显在掩饰的举动，邓凤的眼神变得凌厉，着了几丝怨恨。
　　这模样，与张三六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