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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穿过漫漫暮色,六角琉璃灯明晃晃的照亮了院子。

      翠珠将大夫送出门外,嘴里还不住地抱怨:“糊涂糊涂,这会子人都没醒,你们不去找茗喜请个专擅的大夫来,偏寻这个糊涂鬼来,上回二姑娘害了风寒,他给开的两张方子都不顶用,世子爷交代了不叫他再来,上头的话打风里过,就钻不进你们的耳朵是吧?”

      挨训的小丫鬟低着头,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翠珠看她可怜兮兮,心肠发软,点了点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不省事,还不快快下去,杵在这儿,待会儿瑞家嫂子来了,看她不揭了你的皮。”

      小丫鬟得到指点,慌忙作揖退下。

      人还没跑出西角门,又被翠珠叫了回来。

      “要是有人同你打听姑娘的事儿,你该怎么说?”

      小丫鬟眼珠子滴溜一转,机灵道:“二姑娘前些日子旧疾未愈,吹了些小风,就又病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昭昭见有一行人提灯过来。

      翠珠借着灯光望去,见是瑞福家的,跟着几个婆子一道,同行的还有个提了药箱的男子。

      “这位是辛仁堂的刘大夫,来给姑娘问诊。”瑞福家的侧开一步,指着那位大夫介绍。

      辛仁堂是荣亲王府的产业,当年老王爷身染顽疾,家里养了名医无数,专精专擅的大夫不比宫里的太医逊色。

      听到是辛仁堂的大夫,翠珠才放下心来,先一步进屋,放下帐幔珠帘,又取一块净的帕子隔着,收拾妥当,方将人请进来。

      那大夫搭脉许久,却不开口。

      瑞福家的等的焦急,道:“我家小姐昏厥不醒,是因着个什么缘故?”

      刘大夫翻翻眼皮看她,目光稍移,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翠珠。

      小丫鬟眼珠子飘渺乱转,瞧着就心里有鬼。

      跟面前这位装病的主子,八成是串通好了的。

      他借着辛仁堂的名声,在京城这些大户人家里走动的多了,也知道些里面的名头。

      或是因事起病,或是避祸消灾。

      主人家乐意大把大把的赏诊金银子,他自然是不介意开几幅强身健体的虚方,赚个扁鹊华佗的名声。

      刘大夫翁了翁嘴,半长不长的胡子跟着抖了抖,不紧不慢道:“旧疾未愈,迎风而发。”

      “哎,我就知道,上次那驱寒固本的方子该多吃两剂保保本的,好容易好了,一招风就又倒了”瑞福家的念叨着领大夫出去,自然没看见身后翠珠长出一口大气。

      外头煎药送大夫自不必说,屋里翠珠将跟前几个丫鬟也一道打发了出去。

      没了外人,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某人终于睁开了眼。

      翠珠笑着凑上去道:“姑娘什么时候给那大夫塞银子了?我提心吊胆的害怕,竟然也没发现。”

      “你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哪有功夫塞银子。”林云晚否认,又揣测,“保不齐是哪里来的庸医,骗钱似的过来走一趟,歪打正着,正好帮了咱们的大忙。”

      她超外面观望,继续问:“云屏居不知道我昏倒?茗喜来过没有?问没问原由?”

      翠珠摇头作答:“那边许是不知道呢,我叫人去知会了茗喜,说不准待会儿就来了。”

      “怎么能不知道!”林云晚气恼下地,原地打了几转,“那院里生了十八个耳朵眼睛都不够,我昏迷了半晌,他会真不知道?装聋做哑,分明是记仇不想管我的事儿罢了!”

      她原本打算称病卖惨,叫那人出手,救自己一回。

      没成想,提心吊胆躺到现在,人家却风雨不动,连一句宽慰的话都没。

      “不躺了!”林云晚咬着嘴,暗暗发怨,“佛不来度我,我自去寻佛。”

      *

      夤夜更深。

      云屏居里仍亮着灯火。

      后面守门的婆子不知去哪里吃酒,角门开着,里面只有一个半大的小丫鬟,趴在桌前昏昏入睡。

      两个窈窕身影悄悄掠过,小丫鬟不知听见了哪阵风声,嘟囔一声,掉了个方向,继续做方才那场美梦。

      “姑娘小心。”翠珠压低了声音提醒。

      怕惊扰到旁人,她在角门外就把灯笼灭了,头顶月亮又不大透亮,霓裳池这儿是一大片荷花,临水招虫,夜里自不点灯,主仆二人只能顺着石廊,慢慢摸索前行。

      好容易,穿过霓裳池,踩到了平地。

      面前豁然开朗。

      庭内石灯通明,世子爷还没歇下,正房敞着门,映着烛光,人影打在窗户纸上,影影绰绰。

      细微的风吹动烛蕊,朦胧胧的影子忽远忽近,像是在招手,唤她进去。

      林云晚在外面站了许久,终是鼓足了勇气,叫翠珠上前叩门。

      说来也怪,当差的婆子竟然不在。

      屋里伺候的只有茗喜一个,奉了茶,见二姑娘似是有话要说,便跟翠珠一道退了出去。

      林云升穿着一件月色宽袖大袍,高挽发髻,坐于上首,云淡风轻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画了眉,涂了粉,只是唇色看起来较平日苍白了几分。

      不是说装病的么?

      “大哥哥……”小姑娘忐忑开口。

      林云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收回目光,继续端出一副正经模样。

      “嗯?”

      林云晚咬疼了嘴,眨眨眼睫,眼眶便染上绯色,委屈道:“姨娘有意要给我说亲,大哥哥可曾知道?”

      “听过一半句。”

      见她有戏要演,林云升藏起看热闹的笑意,挑眉配合道:“听说相看的是绥宁侯府张家的少爷——张庭幼,长房长孙,又是科举入仕,在翰林院供职……”

      “才不是哩。”小姑娘泪盈盈打断他的话,“姨娘想把我许给张家太爷,进门就做祖宗奶奶的亲事!”

      “竟是看中了张家老侯爷?”林云升佯装惊讶。

      小姑娘连连点头,哽咽道:“我白天要来找大哥哥请教功课,碰巧撞见,那老侯爷头发都白了,生着两条长寿眉,看年纪得有百岁……姨娘叫我嫁他,我不愿!”

      “听说张家今天是来送八字的。”林云升不紧不慢的提点道。

      送了八字,亲事就算定下了,等过几日冯姨娘收了张家的彩礼,这门亲事不结也得结。

      他说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小姑娘手里攥的帕子扥住,两只眼睛勾勾打直,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

      大难临头,她也没了耍心眼的念头,就算那人再把刀刃架在她的脖子,她今儿也要抓紧了大哥哥这颗救命稻草!

      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往下落。

      林云晚恨不能把心里的委屈,一字一句全写出来,给眼前这人看。

      她跪步上前,抓紧林云升的袍袖,泣不成声道:“大哥哥救我!求求你了,帮帮我!我不想嫁!我不嫁那个……”

      翠珠在门外听的揪心,几次三番想要闯进来,还是茗喜拦着,将人哄到远些的亭子里。

      林云升看的也心疼,她如心中明月,不该受这些委屈。

      只是小丫头狡猾的过头,自己三番两次的明示暗示,把自己的心思捧给她看,她都惊恐推脱,嘴里还不止一次的嚷着要寻一夫得一主,找个穷乡僻壤远远的过日子去。

      大有要将过往情分抛诸脑后的势头。

      才来府上那会儿,她一口一个大哥哥,又是最喜欢,又是最爱,哭哭啼啼的骗了他的心。

      那张小嘴叭叭的,没少跟他许诺日后的美好。

      如今翅膀硬了,就只想跟自己论起兄妹之情了?

      她想嫁人后从这府里滴水不沾的脱身?

      门儿都没有!

      林云升淡淡瞥她:“帮你?”

      “嗯!”林云晚点头如捣蒜,“求求你了,只要大哥哥帮我这回,日后就是叫我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的报答都成!”

      林云升莞尔,脸上没了方才的的漫不经心。

      他以指腹抹去她眼睫滚落的热泪,慢慢在指尖碾开:“帮你不难,只是……二妹妹要如何报答我呢?”

      看到了希望,林云晚忙不迭作答:“等日后我……”

      “不许再给我画饼!”林云升蹙眉道,“以前你哄我的事儿,可一样都没兑现呢。”

      但凡她的承诺做数,自己也不会绕着么一大圈,引她入瓮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见他目光凝犹,林云晚不由轻声分辨,“大哥哥之前不是说过,再不提那些胡话。”

      林云升眸色沉沉。

      胡话?

      这个死不悔改的小骗子。

      他按耐着性子,冷笑一声,懒得争辩。

      林云晚缩了缩脖子,抓在他衣袖上的手也松开一些:“我有一对紫檀嵌玉三镶如意,最是珍贵不过,待会儿叫翠珠给送来……”

      “拿我的东西收买我?”林云升反问。

      她身上穿的戴的,平素使的用的,哪样不是从自己这儿来的。

      这没本儿的买卖,亏她想的出来。

      林云晚薄唇咬紧,踟蹰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对金镯子,双手捧着,呈在他的眼前:“那先给大哥哥这些,等日后我再得了旁的,再给你补上。”

      怕他误会,又道:“这是打平江回来的时候,舅妈偷偷塞给我的,不是咱们府上的物件。”

      林云升怔了一怔,接下她的镯子,笑着拿在手中把玩。

      当他同意,林云晚哆嗦着长喘一口大气儿,仰起头,眼睛里满是期待。

      许久,林云升倏地凑近了她的耳畔,面上笑的摄魂夺魄,一字一句的给她提点了另一条生路:“二妹妹莫要妄自菲薄,论起贵重,你可比这金子,勾人的多呢。”

      林云晚眼底的期待散去,想起了那把贴在面皮的匕首,那屋子里的炭火热的人脊背生汗,可明晃晃的刀刃,却冻得她脸颊发麻。

      她明白林云升的真心,也曾贪图富贵,动过留在清远侯府的心思。

      可那人金枝玉叶,自己弱如蝼蚁。

      蜉蝣撼树,拿什么去争?

      无助掺杂了恐惧,她如浩瀚汪洋里的一片浮木,前路飘渺,身后则是步步逼近的烈火。

      遽然,她双目赤红,蹭地一下从地上起身。

      厉声质问道:“大哥哥不肯出手相救也就罢了,何必再要作践我呢?”

      “我不过是就是论事,妹妹怎么动怒了。”林云升抬抬眼皮,伸手勾住了她的指头,将人拉近半步。

      哼,还肯半推半就,又是在演。

      他心里有了算计,继续道:“妹妹不如仔细衡量衡量,是我的提议尚可,还是早做打算,依着冯姨娘的意思,去给绥宁侯府那一大家子当老祖母的好?”

      “你!”

      林云晚若釜中游鱼,依了他是死,不依也是死。

      “妹妹早做决定,我这人善变的很,未免待会儿就改了主意。”终于把小丫头堵在了死胡同,林云升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你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我呢?”林云晚眉头皱起。

      某人舒然而笑,不答反问:“那妹妹做好决定了么?”

      林云晚咬牙切齿,气的双耳嗡鸣。

      这该死的老狐狸,指不定绥宁侯府的事儿就是他使人撺掇出来的。

      衡量再三,林云晚终是点了头,早死不如晚死。

      况且,那位远在深宫,未必就能知道府里的一举一动。

      她深吸一口大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嫁去绥宁侯府必是一死,顺了他的意思尚能有一线生机。

      她自幼聪颖,拎得清楚,知道该选什么才能保全自己。

      林云升笑着松开了她的指头,吩咐道:“凑近一点儿,我够不着你。”

      林云晚不情不愿的依命。

      遽然,他猛的将人拉进怀里,稳稳坐在自己膝头。

      林云晚吓得浑身发颤,背脊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大哥哥!”她紧张的捏住环在身前的手腕,想要推开他的禁锢。

      “明月。”

      声音在耳畔响起,林云升将下巴支在她的肩头,滚烫的呼吸从耳廓吹起,抚过她的肌肤,清晰的钻进耳朵眼儿里,叫她浑身的汗毛孔都欣欣然张开。

      “大……大哥哥……”林云晚吓得说话都打颤。

      林云升笑着要她侧过半个身子,他的脸在面前放大,微凉的唇贴上她的额头,顿时被染上温度。

      他慢慢往下亲吻她的眼睑鼻尖,最后落在那两片被咬红的唇瓣上。

      如同梦里无数次的演练一样,他熟稔且生涩的撬开齿缝,一点一滴的摄住了她的呼吸,沉迷于唇舌间的勾缠眷恋。

      直到林云晚拍打他的后背,他才微微松开,贴着她道:“反悔了?”

      怀里的小姑娘先是摇头,又改点头。

      这回,哭的更厉害了。

      “你是我兄长,叫人知道了,你是世子爷他们不敢招惹,可我……我是要被沉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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