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明珠》玻璃鱼D

9、花风

　　倾城县北，南华巷。
　　夜，黑的纯粹。像一块剔透的晶石，藏着数不尽的光斑。
　　窗下桌旁坐着一个男子，着一件镶红边的金丝黑袍，微湿的长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肩背上，月光下冷的像山间的清泉。
　　他指间把玩着一盏瓷杯，头微微侧着，仿佛在听人讲话，但细看去屋内除他之外竟再无一人。忽然，他指尖一转，手中杯盏随势弹出，只听得夜空中“噌”的一声脆响，一个白衣男子竟从屋檐上悠悠飘了下来，他手中的折扇上稳稳端着的，正是那盏瓷杯。
　　“要和我说话就出来说，不要总是躲躲藏藏。”男子新拿了一盏杯子放在自己面前，语气中似有不耐。
　　“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坏，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白衣人身子一翻，云彩一般滑入屋内，在男子对面坐下。扇子一抽，将杯子放回桌上，伸手取过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又将对面人的杯子也斟满，这才抖开扇子摇了摇，悠闲地喝了一口酒。
　　“你疯了吗？”男子盯着白衣人手中自己刚刚用过的杯子，眉头微微皱起，口中的话像是在回答白衣人先前的问题又像是在说他的行为。
　　“这一点，你们真的一点也不像。”说话的人，正是薛冰。
　　“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奇怪。”花风此刻的心情不太好，他尤其看不得薛冰拿他开玩笑的样子，他讨厌他的玩笑，正如他讨厌一切不正经的东西。
　　薛冰并不在意，他笑起来道：“确实奇怪，你知道吗，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看花风不答，他继续道：“看来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
　　花风的寂静就像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沉默有狠戾有愁伤但独独没有温情。有时候薛冰甚至觉得他像一块石头，一块黄山最险的峰上的磐石，被风削的魂蚀骨立却仍然纹丝不动，仿佛动一动就是万丈深渊。
　　花风笑了，他竟然笑了起来，那种奇异的却仿佛真心的笑容看上去天真、邪恶甚至还带着点点孩子般的痞气。在薛冰的诧然下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直到手中的酒液释洒出来，他才突然收敛了，一口饮尽了杯中琼浆，如吞囫囵。
　　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笑出来，就像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端愤怒。只是在听到薛冰那一句开题话时，他的心中突然涌出很多很多感情来，多到堵塞，多到说不清，多到让他觉得呼吸困难，他并不是想笑的，至少他的理智不是的，但是他却笑了，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他突然觉得舒服了很多。
　　这是薛冰第一次看到花风的笑。
　　他曾无数次地想像着，如果花风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甚至拿这和尹百川对比过。但他想像不出来，他无法想像这张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脸上，描上笑容会是什么样子。可他现在看到了，超乎意料的、毫无预示的，他看到了。花风的笑不像尹百川，没有温暖，没有朝阳，没有春风，有的只是一种诡异的天真……以及癫狂。
　　他突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花风此时此刻的笑到底代表了什么，他难得地不知所措起来。
　　他突地又呵呵笑起来：“你们在小庙里同床共枕了一夜，他说……你很可爱。”
　　回应他的是迎面的碎瓷。他猛地一惊，随即抖了抖衣衫重新坐了下来。
　　“我不记得，他是个这么多话的人。”花风的话是冷的。他讨厌薛冰的玩笑，如果薛冰继续这样，他不能保证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杀了他。
　　薛冰却仍然挂着笑，他的笑仿佛画在脸上，无论何时都不会被轻易擦去。看花风的气色冷却起来，他忙伸手为他的空杯里重斟了酒递回他面前，“你说的没错，大意是他说的，其他的……是我添的油加的醋。”
　　“你想死了。”
　　“死在你手下也是一件妙事。可我现在还不想死。你知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
　　“为了你那些愚蠢的玩笑？”
　　薛冰嘴角微微撇起，笑意却未减，“说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笑眯眯地看着花风，花风没有出声，那就代表他至少不反感，“我发现了尹百川的一个怪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