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往事》放鹤剪剪

66、第六十五章

　　踏上向西的旅途时，沈君容的心态十分平和。对于黎奇，沈君容不是不怀疑，他单是不屑去考虑太多。相比沈君容，林间寻的态度可谓是十分的不友好，黎奇所打点经手的东西，林间寻都要一一验过，途中更是处处提防着黎奇。
　　对此，黎奇的态度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总是一如常态，满脸和善，慈眉善目的样子。那双浅色的眸子透彻无尘，仿佛能将一切看透。
　　就比如此时此刻。
　　倒在荒漠中的少女，身上已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黄沙，若非眼力过人，细心辨别，很难一眼发现。而黎奇在漫漫黄沙之中，轻松便找到了她。
　　黎奇将少女从沙地中扶起，拿出自己的水壶，将水分予她。
　　干裂的嘴唇在接触到水源的一刻，变得贪婪起来，不稍片刻，便消去了半壶水。黎奇摇了摇水壶，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态，他将脚带镣铐的少女抱上骆驼，一同踏上行程。
　　整个过程被沈君容尽收眼底，他与林间寻交换了个眼神，均未多言。
　　夜晚的大漠不如白日那般，昼夜的温差仿佛两个季节。黎奇轻车熟路的拟定了休息的位置，众人便倚靠着骆驼，围坐在一起。
　　白日里昏迷未醒的少女，此刻悠悠转醒。她睁眼见到三人，立刻戒备的缩到骆驼身后，又惊又怕的问着什么。
　　少女浅色的金发随风飘扬，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对深邃的双眼，异于三人的服饰虽有些脏乱，却丝毫不影响少女的美丽。她横着眉毛，壮着胆子声音大声质问着什么。
　　沈君容与林间寻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听不懂西漠的语言。
　　回答少女的，是一旁神色淡然的黎奇。
　　黎奇面带笑容的与少女交流，说到中途，手指向沈君容与林间寻，完后又指向自己，应是在向少女介绍。
　　沈君容盘着腿，目光上下打量着的，不是身着异服的异域的少女，而是用着一口流利他国语言的黎奇。
　　与黎奇交谈之后，少女的视线落在了林间寻的身上，问了些什么。黎奇微笑着回答，看上去并无异常。少女的视线锁在林间寻身上，目光灼热，带着异常的感情。沈君容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挡住了少女的视线。
　　少女的目光扫过沈君容，须臾后默然将视线挪开。
　　沈君容双眼微眯，露出危险的笑容，转而看向黎奇。
　　“沈公子，这位是莎莉雅。”黎奇向沈君容回以一笑，平静的说着：“西漠皇室的第一继承人。”
　　闻言，沈君容怔了一瞬，突然间笑出声来。林间寻的手上拿着行囊中黎奇装带的小瓶，将瓶中容物倒出，检验着其成分。
　　“黎奇，我并不在意你因何执意西行，不过……”沈君容站在原处，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言语间却毫无笑意：“我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沈公子疑心黎某，倒也无可厚非。”黎奇坦然一笑，接着说道：“只是……若说黎某欺瞒二位，于黎某有何益处？于二位又有何弊端？”
　　林间寻抬手，从身后轻轻拉住沈君容的手指，一颗黑色的药丸被放到沈君容手心。沈君容的眼神如弯刀般剜过黎奇，随后微退半步，坐到林间寻身侧，面色瞬间柔和许多。
　　黎奇扫平手边的黄沙，伸手在沙地上画着什么，边画边说：“莎莉雅，西漠王女。为奸人所害，被作奴隶出售。所幸她……”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在茫茫大漠之中，找到濒临死亡的西漠王女。”沈君容的手指把玩着黑色的药丸，将药丸对准黎奇的方向，透过手指间的缝隙，望向黎奇：“是巧合，还是奇遇？”
　　“所谓无巧不成书，在此碰上，亦可称得上天意如此。”将手边画好的图像擦掉，黎奇抬头向着莎莉雅淡然一笑，随即望向沈君容：“若真如沈公子疑心那般，黎某需未卜先知，能窥得天命，还需布置周全的计划，才能碰巧遇上。”
　　诚如黎奇所言，沈君容无法反驳，他素来是不信天意，可这般巧合，总让他有种隐隐的违和感。
　　莎莉雅的金发落在肩侧，她伸手拎起双脚之间相连的铁链，向着黎奇开口。黎奇温和回应莎莉雅，随后向沈君容说道：“沈公子武功盖世，可否帮莎莉雅解开脚上镣铐？”
　　沈君容斜眼看向莎莉雅，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对方。莎莉雅回看向沈君容，眼里也全是探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沈君容眼前，沈君容怔愣一瞬，没忍住发出一声低笑。
　　一手抽出沈君容随身的长剑，林间寻站起身来冷冷望向莎莉雅。随着林间寻持剑的手落下，剑气擦着黎奇而过，随后莎莉雅的脚铐发出断裂的声响。林间寻的手腕反转，挽起一个剑花，他眼神阴冷的扫过黎奇，将剑放还回原处。
　　沈君容抬手，轻声鼓掌，满含笑意道：“这剑夫人倒是用的越发熟练了。”
　　“恩。”坐回到沈君容身侧，林间寻轻声补到：“你教得好。”
　　“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沈君容不合时宜的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的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自豪？”
　　夜风温柔了林间寻的眉眼，即使他没有说话，沈君容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黎奇抓起手边的黄沙，细沙从手心点点倾泻泻下。方才林间寻那一剑，是在警告黎奇，不要自作聪明。手中的细沙漏完，聚成一个小沙堆，黎奇又抓起一把沙，再次反复这个动作。
　　莎莉雅低头盯着脚边断开的镣铐，眼神明暗不定。
　　手边聚起第二个小沙堆，黎奇用着西漠的语言，似是在向莎莉雅解释。莎莉雅听罢，目光落在林间寻的身上，问起黎奇。
　　黎奇并未去看莎莉雅，手边第三个小沙堆建起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语调也欢快了许多。
　　简单的交谈后，黎奇将一个沙堆抹平，望向沈君容，语气和善：“沈公子、林公子，莎莉雅想请二位帮忙。”
　　莎莉雅身为西漠王女，本该顺理成章继承王位，却为奸臣所害，被迫为奴流放贩卖。现在的西漠由莎莉雅年幼的弟弟，阿迪尔掌权。
　　说到这里，黎奇顿了顿，说道：“就莎莉雅所言，阿迪尔年幼，实权应在二人的叔父身上。”
　　“所以，这与我二人有何干系？”沈君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他看着黎奇，面不改色的漠然道：“此行单是应了你的要求，莫要得寸进尺。”
　　“西漠内乱，卖王女一个人情，也不失得为获取情报方法。”没有直接回答沈君容的问题，黎奇接着往后说道：“况且，此行黎某终点也是此处。”
　　沈君容坐在沙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之上，他的思绪在一瞬间百转千回，沉默的望向黎奇。
　　对上沈君容怀疑的眸子，黎奇微微一笑，接着说起西漠国内的情况：“两国虽言语不通，却也常有贸易往来，此次的疫情，应是谋划了许久，看准了东方王朝的更迭，有了侵略之心……”
　　整个过程，林间寻都静默未言。莎莉雅的视线，从始至终都锁在林间寻身上。
　　“此事暂且不论，你先回答我。”沈君容手指轻抬指向莎莉雅，似笑非笑的问道：“她为何一直盯着我的人看？”
　　黎奇表情平平，用西漠的语言问起莎莉雅。莎莉雅闻言望向沈君容，眼里微起波澜，波澜之下，泛起的是一种别样的情绪。莎莉雅收回目光，平静的回答了黎奇。
　　听到莎莉雅的话，黎奇淡淡一笑：“她说，林公子样貌出众，所以多看了几眼，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哦，原来如此。”沈君容面无表情的接茬，他仰头看着漫天的繁星，突然感叹道：“在大漠里看星星，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黎奇微微抬眼，夜空中繁星闪烁，给人以如梦似幻的感觉。黎奇嘴角微扬，调笑道：“大漠星辰虽美，黎某却更喜星湖之景。”
　　沈君容收回目光，定定的看向黎奇，满脸笑意的说着恐怖的话：“可惜了，本想若是你喜欢此处，我可以让你永远留下。”
　　黎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向着沈君容笑脸相迎：“沈公子说笑了。”
　　“嘁。”沈君容不爽的盯着黎奇，脸上笑意全无：“我有没有说过，我挺讨厌你这种人的？”
　　黎奇略略沉默，似是在思索，须臾后，回答道：“若是方才说的，黎某已经听到了。”
　　此后一夜无话。
　　深夜，沈君容感到手边有一丝刺痛，他微微睁眼，在行囊的阴影之中，发现有些异常。全身漆黑的蝎子潜在阴影之中，高扬的尾针仿佛正准备刺下。下一刻，那只蝎子便被沈君容扬手打碎。
　　察觉动静的林间寻，慌忙拉过沈君容的手，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被刺中的手背已经开始发黑，沈君容微微皱眉，却还是轻声开口：“我没事。”
　　林间寻以最快的速度封了沈君容的心脉，拿出袖中的银针，从伤口处沿着手臂向上，一一施针。
　　莎莉雅用着西漠的语言，大声的说着什么，作势想要靠近沈君容，却被林间寻一掌掀翻。
　　黎奇倚在骆驼身上，听到动静睁开双眼。看到沈君容布满银针的手，黎奇并未多言，他转过身，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瓶，扔给沈君容。还未等沈君容张口，小瓶便被林间寻抢过。
　　“林公子，银针止毒只在一刻。”黎奇神色淡淡的看向林间寻，说道：“信与不信，全权在你。”
　　小瓶中安静的放着一颗黑色药丸，与先前沈君容玩丢的那一颗一样。
　　将药丸小心翼翼的递给沈君容，林间寻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双写满焦急的双眼。
　　沈君容轻轻一笑，想让林间寻宽心，随后将药丸一口吞下。
　　“有些疼。”林间寻抽出长剑，在沈君容手臂上末端的银针后划了个口子，黑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渐渐转红。
　　扯下衣袖，无声将沈君容的手臂包扎好，林间寻沿着骆驼，将所有角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随后翻出一个小瓶，围着驻地撒了一圈。
　　沈君容抬起手臂，轻晃两下，望向黎奇：“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