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言无忌》君无牙

8、小火

　　“东城区有下车的吗？倒8、225、17路的，到站下车快点，要晚点了……”
　　看了眼向北安市市区驶去的长途汽车，宁晓瞳朝着马路对面走过去，因为没有斑马线，所以宁晓瞳通过马路的时候很小心，虽然已经是五点多了，但比起正午的烈日暴晒，这个时候的闷热更让人难受。
　　宁晓瞳选择一进东城区就下车，是因为这里可以等到从市区发往东合电厂的私人小巴车，省去到市区再往回返的时间，北安市的城市地域分布较为分散，只要发现有石油，就会在附近打井，但是是在不干扰居民正常生活的前体下打井，小区里的打井工作也会正常进行。北安是石油城市，居民能够理解。而各个厂子也位置分散，厂子内的家属区与就近的农村乡屯就会形成一个小的聚居区。
　　远远的就看到一辆破旧的小客车，用着与其身份完全不符的速度飞驰过来，“永兴、星光、三百组、东合电厂了，上车有座了啊！”没等车到，乘务员的声音就传到了宁晓瞳的耳朵里，宁晓瞳伸手示意了下，车在离宁晓瞳不远的地方才减慢速度，到跟前一个急刹车，车门在没停靠的时候就已经是打开着的了，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乘务员，穿着脏兮兮晒的有点褪色的藕荷色衬衣，右手捏着一叠整齐的零钱晃在窗外，左手牢牢抓着车门与车窗的竖梁，身子大半悬在车窗外面，对着宁晓瞳呼喊道：“姐，赶紧上车，追八路（公交车号）呢！一会儿晚了，人都让他们给拣没了……”回头又向着车里头喊着：“那小子，别看了，就说你呢，把你鞋穿上，车里都什么味儿了……”
　　上车没等站稳，车就猛地启动起来，宁晓瞳一下抓住了边上的靠背，免了摔倒的尴尬。
　　“怎么开车呢，没看到人还没站稳吗？投胎你差这一会儿啊”当看到宁晓瞳望着他，少年也对宁晓瞳呲牙笑了笑，看着少年脸上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粗糙的皮肤，宁晓瞳也向他点了下头，心中想的是：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司机开着车回头扫了一眼，脖子一梗，大声骂道“草，车里的后视镜坏了你没看到嘛？小屁孩子，跟我喊，长脾气了是不是？等到地头我帮你熟熟皮子！”
　　少年没理会司机，抬头看到宁晓瞳在寻找位置，“姐，坐我边上吧，有穿堂风空气好……”宁晓瞳看了眼少年，从敞着的衬衣里可以看到削瘦的胸膛，还有根根可见的肋骨，腰带的扣眼儿已经马上要豁开……
　　宁晓瞳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拧身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内心里宁晓瞳也不想往车的里头去，这种私人小巴里是不禁止吸烟的，汗味、汽油味、烟味的交杂出来的味道，让宁晓瞳确实有点望而却步。
　　“姐，你到哪里……”
　　“东合电厂市场。”宁晓瞳随手将上车前准备好的十块钱递过了过去，少年接过钱麻溜的找着零，“姐！找你钱，六块钱，没五块的了，都一块的，姐！你是刚从肇北回来吧？”
　　宁晓瞳被少年一口一个姐叫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奇心还是让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年一笑，空着的手往车后随便一比划，说：“在你刚才上车地方等车的都是从肇北回来换线车（公交车）的，我在这条路上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知道……”
　　“哦！”
　　因为现在走的这段路是油田路（油田企业为了方便野外作业施工，在一些城市干道以外修筑的公路，除了偶尔路过原有村屯，路边没有什么居住区）所以少年也没什么事，少年无聊的和宁晓瞳搭讪着。
　　“姐你是上大学的吧！”
　　“恩！”
　　“你猜我真么知道的？”少年并没有理会宁晓瞳的态度，自顾自得说着：“今天周一上班职工不休息，姐你又从肇北回来，再有你白白净净的也不像外头打工的人，正好这几天开始学生放假。”说完还洋洋得意的看了宁晓瞳一眼，见宁晓瞳没什么反应，又问道：“我姓火，他们都叫我小火，姐你叫啥。”
　　宁晓瞳见小火看向自己，宁晓瞳虽然心里不讨厌这个叫小火的少年，但是也没达到能和他促膝而谈的份上，所以只是腼腆的笑了笑，算是回绝了少年的问题。
　　小火见宁晓瞳只是笑了笑，可能有些自卑，叹声道：“其实我也挺想上学的，我初中学习成绩也不错的。”
　　坐在车里发动机盖子上的一个穿着涤纶浅灰短袖，烫着大波浪，带着墨镜的中年妇女接口道：“那怎么不上学了？”
　　小火鼻子轻哼了一声，随后叹气故作轻松状的说：“我到想上了，谁供我上学啊……”
　　可能是人到中年的妇女都比较三八，既然扯开了话题，这个墨镜中年妇女就提着嗓门说：“我上车时候就看你不大？多大了？你父母是怎么想的，这么早就出来干活，现在这个社会不上学，将来怎么办，我家儿子……”
　　“16了，我12那年爸在工地干活受伤，官司到现在也没打赢，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靠我妈一个人能行吗？我也算行了，14出来刷车，现在算升职了，这不都开始坐车了。”可能说道伤心处，宁晓瞳能感觉到小火的黯然，但随即小火又说：“等我跟两年车，年纪够了，我就去考票（驾驶证），现在我就会开车，然后先给别人开车，等有钱了自己买车跑活……”
　　“是你会开，还会开车上墙……”司机听到小火的话，也拿小火打趣着。
　　小火一听急了，“这破车，也就你常摆弄，档杆都有点秃了，油门踩浅了不上油，踩大了就窜……”
　　“这社会还得有文化，我家儿子我就自费送他到北安一中，找人办事花了1万多……”中年妇女用她那撇腔拉怪的声音吹嘘着，也不知道是想吹嘘她自己比较有正事，还是吹嘘她多有办事能力。
　　宁晓瞳心里很欣赏小火的自强与乐观，想到自己的家庭，想到自己，接口道：“学习好就不用上自费了，现在有文化怎么了，多数有文化的大学生不还是给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打工，老板有几个是有文化的。”
　　小火看到刚才还不告诉自己姓名的女孩，现在却帮自己说话，感觉很讶异，但想到宁晓瞳也是个大学生，忙说：“其实还是有文化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最起码你是靠自己，比这些依赖父母寄生虫好多了，不用看，我自己也是寄生虫。”说话的时候宁晓瞳看到中年妇女正看着自己要说什么，直接就不客气的将她没说出来的话噎了回去。
　　小火看到现在这个情况，久在社会混迹的他知道，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很容易吵起来，忙道：“算了！算了！”说了两声算了，随后起身向后边大声的喊道：“马上到永兴了，永兴！永兴！ 永兴有下车的吗？拿好东西。”
　　过了永兴，从油田路转出来，路边居民小区也就多了起来，小火忙着对着路边、站牌喊着乘客，宁晓瞳也只是时不时的看眼忙碌的小火……
　　当小巴车开到终点东合电厂市场的时候，车里加上宁晓瞳就剩下三个人，在车上喊了一天的小火也累了，瘫坐在座椅上，喝着已经有些乌涂的矿泉水，对着车里有气无力的喊着：“终点了！”
　　宁晓瞳走下车门之后，没有马上的离开，而是顿了下，回头盈笑着向开着车窗正在擦汗的小火说：“我叫宁晓瞳！”
　　小火反应过来的时候，宁晓瞳已经向停车场外的市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