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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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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郁闷地跟在费奥多尔后头。
“……你饿吗？”他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白天的时候觉得天空蓝的刺眼，现在傍晚那扎眼的色泽终于柔和下来，掺入了粉紫和红黄的杂色。[还有点好看。]鲁痴痴地想，我失忆前就是跑来看这样的风景的吧？虽然不记得那场流星雨是怎样的了……但是现在的晚霞也很不错。可惜没有云彩。不然还能更好——
咕噜。肚子在叫的声音。
注意力转移失败。鲁隔着厚厚的棉袄去揉肚皮。风景再好看，也抵不过肚子饿。
他闷闷地同费奥多尔商量，“我们现在回去，说不定他们已经走了呢？……至少也得准备一点干粮吧，你真的不想留下来的话，我们或许还可以问那个村子要点代步工具什么的……”他想起中午时看到的几匹马，不由砸了咂嘴，[骑马就很帅……不过我会骑马吗？]
——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自动把自己和费奥多尔归类为“我们”了。
费奥多尔懒得回应鲁。苏菲亚姐妹家里有张过时的地图。虽然道路不准确，但是几座城市的方位还是不会变动的。费奥多尔凝神看着太阳落下去，在心里默默辨认着方向。而鲁一点忙也帮不上，只是坠在后头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咕噜。又是一声。
“你听嘛！”鲁抱怨说，无知无觉地冲一个小孩撒娇。
“……”费奥多尔思考接下来的计划被打断，有点头疼。他开始怀疑自己带上这个人的做法是否正确了。本来想着身边有个成年男人会比自己孤身上路更安全，而且也可以用来打掩护……但是如果带着他意味着更多麻烦的话——什么声音？
费奥多尔沉冷的面色一变，他迅速四望，当时两人是朝着之前望见的枯树林影子走的，偏偏走了一下午，现在还差那么一段距离，想要立刻跑进树林里躲藏不太可能；可是除了前方四边都是平原，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他又焦虑起来，忍不住要啃手指。后头的鲁什么也没察觉，还在小声碎碎念，但是这碎碎念也在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后暂时中止了，“……”鲁回头望，后头单人单骑的黑影接近了。
费奥多尔也听清楚了，只有一个人。他跟着注视那驾马跑近的士兵，恍然，【是了，他们人不多，不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跑的话，只能散开。】
到了近前，那士兵扯紧缰绳，勒马停下，面色不定的低头看这一大一小。
【是熟人啊。】费奥多尔露出了微笑，“很久没见了，”他乖巧柔和地说，“列昂尼德大哥。”
“……”列昂尼德不回话。明明他看起来那样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隐藏的愤怒与疑问呼之欲出，却还是被他咽回去，“你得跟我们回去，”他面色郁郁地说，“——小陀思妥耶夫斯基。”
“之前你是叫我费季卡的。”费奥多尔慢吞吞地说，“——我有哪里让你感到讨厌吗？”
“……伊万诺夫是你杀的吗？”列昂尼德终于问出了口，他看了一眼旁边听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的亚洲面孔，“还是说，有别的人带走了你？”
似乎被暗指了的鲁陷入茫然。
费奥多尔没有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而是反问他，“我以为你会希望他的儿子能够逃走。”
“……”列昂尼德沉沉地看着他，不说话。
“真奇怪，”费奥多尔仰头看他，语气是真心实意的疑惑，“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很崇拜他；你对我说你要保护我们；你不应该希望他的家人能够成功逃走、不被送到矿区去么？”
“……”列昂尼德的嘴唇翕动了下，最后只是说，“你不该杀人。”
费奥多尔笑笑，说，“这一路上死掉的人可太多了……你还记得出发时，一共有多少囚犯吗？”
列昂尼德避开了他的眼神。
费奥多尔低声说，“被送出莫斯科的有三十个家庭，一百多个人……可是路还没走完一半，人就已经死得只剩下一半了——包括我的母亲。您也清楚的，不是吗？”
列昂尼德转回头，看着他，费奥多尔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些士兵背着您在搞屠杀，在虐待囚犯……”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用这一点刺激面前这个自诩正直的士兵，他选择了转开话题，“而您从那些恶魔的手中保护了我，我很感激，真的……为什么您现在不能放过我呢？您知道，在矿区，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活路的……”他观察着对方的脸色，说服的字眼在舌尖徘徊——最后他还是见好就收了。
列昂尼德的面色似有触动，但最终还是回归了冷酷，他低声说，“……伊万诺夫也保护了你。”而你杀死了他。
【……照他的说法，或许他死在这里是更好的归宿。】列昂尼德想，【如果他真的去了矿区，我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保护他……那倒不如我现在就杀死他，免得他未来受折辱……这个小恶魔，也确实该尽早地下地狱去，同伊万诺夫赎罪。】
——他慢慢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掏出了枪。费奥多尔想必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了预兆，淡然平静地举起了双手。
——但是旁听到现在的鲁终于无法忍受这古怪的一幕了，“等一等啊！”他惊慌恼怒地叫起来，强行挤到了马匹和费奥多尔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把费奥多尔遮挡的严严实实，“你没弄错吗？”他难以置信地说，“——他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费奥多尔在他的背后，垂着眼不做声。列昂尼德夹着马腹，调整好了瞄准的角度。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鲁，说，“他杀了人。一个无辜的士兵因他而死。”
“可是……”鲁在避让开和反驳之间来回挣扎。
“你又是谁？”列昂尼德皱眉看着鲁，“亚洲人……远东的间谍吗？”
“无所谓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流畅地抬起枪，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那个瞬间有多漫长呢？——鲁以为自己会害怕的不敢动，但是身体本能在一瞬间驱动着他转过身，扑倒，把没反应过来的费奥多尔一把推了出去。
那男孩的身体腾在半空，视线却始终定在鲁的身后。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景象，眼睛睁大，瞳孔收缩。方才面对枪口都平静接受了事实的男孩此时竟然面露骇然之色——
砰！
鲁听到了这一声枪响。
[好险啊。]这个念头闪过。
——然后他的意识便沉没到一片混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