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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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灵魂与□□。
“灵魂是什么东西呢？”
——是人格与记忆。
——如果一个人的人格是靠模仿得来，记忆则从他人那里窃取。
那么他就没有灵魂。
而只有□□，只是一具空壳的人偶而已。
黑泽秀一自认是行走的无灵魂者。他的记忆复制于杀手蝰蛇，他的意愿是本体鲁愚下达的命令，他的一切都由天赐的能力、群魔所塑造。
没有群魔就没有黑泽秀一。没有黑泽秀一，一切都还会依照原样发展。
维姬米切尔问他，“不会不甘心吗？”
而以上就是黑泽秀一对于这个问题所做出的回答。
维姬米切尔一手托着脸。她的面目隐在黑暗里，幽幽笑叹了一口气。
“但我真是好不甘心——”她拖长了调子。
“很久以前我就想，假设人的寿命有一百年，那么我就用五十年登上世界之巅，剩下五十年我都要霸占住这个位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果我的寿命只有一半，那么一切就要加速，二十五年登顶，二十五年享受。”
“不挥霍的话，赚钱就没有意义；不肆意妄为的话，揽权就没有意义。”
“我是从来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伟大目标的……”维姬说，“我就是想要过得更好。至于世界毁灭，关我屁事。”
“可我现在都在干些什么啊。”她双手抱头，把披散的长发抓乱。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染发了，粉色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暴露出近乎苍白的金色发根。
维姬困扰道，“你看，我连前二十五年的目标都还没有完成。对我来说，不就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不是对你，”黑泽秀一说，“是对‘维姬·米切尔’。”
“你没有必要试探，”他平静道，“本体死掉，你也会死。你觉得本体能按照你说的，长命百岁？”
维姬用指腹压一压头顶，笑起来，“不是吧，你的意思是，他要死了？”
这是维姬在公寓的卧室，唯一一处坂口安吾不会随意进入的地方。当然检查过也没有监视器窃听器的存在。夜深时分，坂口安吾在书房正捧着笔记本加着班。感谢公寓良好的隔音材料。同一片屋顶下，黑泽秀一缓慢在维姬面前显露身形。
“不可思议，”维姬抚掌称赞，“同化到了这种程度，你还是人吗？”这问话听起来很像嘲讽，但又确实只是一句单纯的疑问。黑泽秀一并不当真，平静道，“我本来就是个死人。”
维姬无趣地摇摇头。她只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也只能照亮自己的上半身。黑泽秀一在床尾与落地镜间站定，于暗处蹙眉，为了这满室伤眼的粉色。
【对粉色执着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一种病了吧。】他想着，但没有出声。
落地镜反射出的光落在黑泽秀一肩背上。他侧身让开，隐入黑暗。落地镜正对床铺，维姬米切尔坐直，便可以与镜子里的自己面对面①。黑泽秀一多看了一眼，维姬米切尔注意到，笑起来，“听说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镜子里的自己也不是‘自己’。”她放轻声音，“假设人真的有灵魂的话，她会不会在这里与我相见？”
黑泽秀一没有笑。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发问，“你有没有在死亡现场拿镜子照过？”
维姬看着他，无语摇头，“你怎么比我还迷信……”
“和本体当初想象的不一样，[维姬·米切尔]是在巷战中意外死亡……倒不是目睹了什么暗黑交易被人雇凶暗杀之类的，纯粹运气不好。”
“家里人也断得干干净净，压根没有人知道她死了。接手方便得很。”
维姬·米切尔，异能联邦的特招新人。入职的第一年就试图大展拳脚，于是冒险自请进入交战区，在走夜路时死于一颗不知来处的流弹。特遣部队的队员只知道她失踪的地方有几方人马展开混战，七天之后准备撤离，带队的队长犹豫于是否将挂名的监督官死亡上报的时候，[维姬]带着她混入那几方势力调查得到的资料回来了。不是书面资料，无法考据，全凭记忆。可是一条条验证，尽皆属实。成为了“刺玫瑰”维姬·米切尔平步青云的第一步。
关于维姬米切尔飞一般的升职，在联邦内部有许多绯色的传闻。【夜莺与玫瑰】，这是维姬的异能力，据说可以操控他人的情感。如果说联邦的官员都正直，目标的组织成员都忠诚，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能够让他们违背自己的处事原则，向维姬米切尔倾吐秘密、为她在联邦内部大开方便之门呢？
只有[维姬·米切尔]知道真相是怎样的。原来的维姬是个过刚易折、一往无前的女孩子。她不喜欢自己的能力，因为那样得到的好感不是真正的好感，只是人为操纵的结果。通过异能得到的好处也不是正道，是人尽皆鄙弃的歪路。她是异能者，但实际并不信任异能力。她加入异能联邦，是想要为同胞做点什么的的。为此当然要付出很多。维姬并不自诩为天才，只是付出百十倍的努力，用近似仇恨的深刻情感燃烧自我，向上爬升。没有时间社交，没有时间打扮。全部的精力用于获得知识、提升自我。维姬·米切尔是个刻苦的怪物，在现代都市里过着苦行僧人的生活。没有朋友，没有兴趣爱好。十几岁的维姬正当少女最美好的年龄段，却完全不像是个正常女孩。鄙薄一切捷径，一切虚度年华的行为。她把自己活成按部就班的机器人，一把只知劈向前方的利刃。
支撑她过着这样生活的是那样一个幼稚的信念，“爬到顶端，然后没有人能再逼迫我过这样困窘的生活。”余下五十年，都是维姬米切尔享受人生的时间。
——就是这样的。五十岁的维姬米切尔，就可以大大喇喇表露自己的喜好，可以喜欢孩子气的粉色，可以买无数昂贵套装，可以高跟鞋穿一双丢一双，无数化妆品奢侈品摆着好看收藏，想逛街就有一堆下属负责拎包跟随……在五十岁之前，她不会向那些冷冰冰的橱窗里瞥上一眼。
“真可惜，她没有活到五十岁。”维姬米切尔说。她的两手后撑在枕头上，舒展着上半身，“幸好我吸取教训，及时行乐。不然你这样突然通知我，我可是大大地亏了。”
黑泽秀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沉静如初，“你喜欢粉色吗？”他问。
没有人问过维姬米切尔这样的问题。每个见过维姬米切尔的人要是说自己患上了粉色ptsd都是合理的。如果她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喜欢，”然而维姬米切尔就这样说了，她懒洋洋地笑着，幽绿色的眼睛在粉黄色的夜光灯下泛着沉郁的光，“——但我应该喜欢。”
“我还以为他能拖到我掌控异能联邦变成大boss再动手呢，”维姬苦恼地说，“嗯，时间不等人啊。”
“随便你怎么做。”黑泽秀一说，“我只是来说一声。”他露出一个神游般的柔和微笑，这当然不是[黑泽秀一]笑容。侦探社的人看见他这样笑的话，估计要被刺激的跳起来。这笑容不属于黑泽秀一，而是来自某个已经溺亡于异世界十数年的游魂。
维姬盯了一眼黑泽秀一嘴角残余的笑意，突然问，“所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黑泽秀一答得毫无迟疑，他的表情又变得冷冰冰的，木然的，“我没有那段记忆。”
“如果他是个好人，”维姬笑，“[维姬·米切尔]也是个好人。那又为什么我会变成……”她咽下了想要说的话，挥挥手，“算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会拖太久的。”
黑泽秀一闻言，摩挲一下腰侧的剑柄。他侧脸看看旁边的落地镜，镜子里的维姬微笑着看他，神色莫名。黑泽秀一点头以示告别，然后走入镜子里。②
“这算什么……”维姬米切尔失声笑起来。她垂下眼睛，撑着额角，保持着当前的静默，一直到同居人前来敲她的门，来叫醒[维姬米切尔]为止。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