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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遇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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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子再见到矜矜是三日后。
这三日夕子安静的待在偏殿里连门也没迈出过,直到妙妙再次来敲门,带他去见大殿。
矜矜这几日委实忙到手脚不顾,先是跟父皇讲明整个来龙去脉,又去见了皇祖母,之后查阅了自己走失后各部的行事流程,各部的应对,头尾了然于胸后方才想起偏殿还住着个人,于是差遣妙妙去带了人来。
“见过大殿”,夕子规规矩矩的行礼。看来妙妙已然是教过了规矩。
“这几日住的可习惯?”,矜矜正在由宫女梳头。
“习惯”夕子低头答道。
“下去吧”,矜矜挥手遣散宫女,只留妙妙在屋门口,矜矜对夕子笑了笑,道“我是皇帝的女儿,你知道了罢”,夕子点头。“吴国三代才出一个皇女,每任皇女都肩负着治理吴国的重担,国运每百年都会动荡,皇女存在时期都不会太平静。吴国国书上是这样传说的,但目前为止吴国还是太平盛世,并未见何动荡不安”,“但,也许是暗流汹涌罢”,矜矜补了句。
“我跟你说这些国事干嘛,哎”,矜矜敲了敲额头。夕子会让人莫名的放松,不自觉的倾诉。
“大殿才九岁”,夕子抬头凝视大殿。
“是,可我从小说话就好像是个老太婆,皇祖母说我很小的时候说话就是这副样子,从不见小女孩儿的天真活泼”,矜矜道。
“这宫中不允许男人在吧”,夕子问道。
“是,不能这样一直将你留在太阳殿,我也在想你的去处呢。
“哦”,夕子低头不语。
“大殿,林家来了人,传话说是老太太念着您念的紧,自您出事后,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几天便消瘦不少”,妙妙前来传禀。
“那我这就去趟吧,也很久没有去外祖母府上了”。
妙妙这回传了侍卫,按照皇女大殿出宫的仪仗规制出行,可不敢再简装便衣出行了。
出门后,矜矜遣妙妙拿了自己令牌去了另一方向,自己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丞相府。
“母亲,是谁要来?为何祖母那园中张灯结彩,母亲不是曾对岚儿说过,只有非常尊贵的人要来,才会使用此等仪仗”,相府的嫡亲大小姐林岚拉着母亲的衣袖问道。
“是老太太那金贵的外甥女,每每挂在嘴边的她那早逝的娇儿的亲女儿”,丞相夫人面色有些冷淡。这些年,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只有她那血亲,也难怪,丞相并不是林老太太嫡出,岚儿的父亲能够官至丞相,得的多是他一母同胞亲妹妹的照拂,也就是现如今的皇后,林老太太虽有诰命在身,对岚儿父亲的帮扶委实不多。老太太那些照拂,都给了她自己娘家的亲兄弟亲外甥了罢,那靳家扶摇直上一路从望族升到了大将军府,这些年在朝堂上尽跟老爷唱反调。
吴曌去林府见外祖母,是第一次让林岚感觉到人生的参差。林岚,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当朝皇后是她亲姑姑,母亲出身士族之首,她平日吃的用的无不是吴国最好的,从出生起,行至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由于相貌出众又聪慧,才十岁已经在都京城内的名媛圈里颇有名气,在那些个皇族子弟中也是毫不逊色。贵族的圈里也在悄悄的传着,虽然现在还未立太子,可太子一定会从先皇后所诞的六皇子和现皇后所生的四皇子中产生,而这两位皇后都出自林家,不管哪位生的立了太子,最有可能娶的都是林岚这位表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岚也许是未来的皇后。有些贵族押宝四皇子,皇后之子,舅舅是丞相,成为太子板上钉钉,有些贵族押宝六皇子,六皇子的一母同胞姐姐是皇女大殿,再说了,丞相也是六皇子的舅舅啊。总之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理儿。
林岚也知道贵族圈里在传些什么,在她心中,是认定了四哥哥会当太子的,自己的父亲一定会支持四哥哥,而那个皇女大殿,再厉害,也只有九岁,说起来是自己的表妹呢,看看家里那些年龄相仿的妹妹们,从树上掉下来的虫都能把她们弄哭,有什么能力能跟皇后姑姑争。可是今天,她算见识到了。吃筵席时,大殿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丞相品级再高,也是臣,大殿和祖母席上的佳肴,别说吃过,林岚连见都没见过,说是五洲西番小国家进贡来的。大殿长得明明相貌普通,顶多是清秀,比起自己的明珠般的容貌差的远,但大殿所在的地方,是众人目光所及之处。自己平时被盛赞的容貌,此时一文不值,仿若透明。大殿说句什么,众人齐声附和,连连称赞,自己平日说句什么都是焦点,可如今这席上哪有自己的存在感。这一切,都仅仅只因为她是皇女大殿。
那厢大将军府,靳家长房长子靳如霜接了妙妙给的令牌,一路行入靳大将军书房中。
“父亲”,如霜双手递上令牌。
靳大将军取过令牌,仔细打量了,又递还给如霜,“来人怎么说?”
“说是这般”,如霜附在父亲耳边低语。
“好,回话给大殿,我会按她所说去做”,靳大将军交代如霜。
如霜退下,将令牌带去前厅还给妙妙,并转达了父亲大人的回话。妙妙取回令牌,转身离去。
矜矜回到太阳宫中已是日落黄昏,想起清晨和夕子还没说完话,便让人去传夕子前来共用晚膳,去传话的宫女不大会儿自己回来了,回禀道夕子不在偏殿,有宫女见他出去了。
矜矜暗自奇怪,夕子应该不会乱走,怎么会突然出去,于是召了见夕子出去的宫女仔细询问,“何时出去的?”
“大殿回来之前,约有盏茶功夫”
“是他自己出去的?”
“不是,是有个小内监来叫他的,奴婢瞧着,像是净事房那边的制服”
矜矜眉头一皱,念头闪了闪,忽然起身就向外奔去,妙妙一看主子急匆匆的脚步,也没敢多问,领了一众宫女内监急急随着也出去了。矜矜出门直奔净事房。
净事房屋内,一个执笔小内监正在登记,“下一个”。
夕子缓缓走上前去,“有名字吗?”,“夕子”,“多大?”,“十二”
“可是自愿净身来宫中伺候?”
“自愿”
“好,在这个位置按个手印画押”,执笔内监将印泥递给夕子,夕子用拇指沾了,在那纸上按了手印画了押。
“进去吧,按照里边儿内监的要求,先清洗消毒,那师傅手艺好着呢,很快就会完事儿,完事儿之后,你就会被编入内监名册,在宫内当差”
净事房内,有几名年龄与夕子差不多大的少年已在特制木床上绑定,嘴里塞着干净手巾,防止剧痛时咬掉舌头,掌刀师傅将皮革制的工具包展开,那一排刀子闪着寒光,加上屋内光线不是很亮,整个屋内的感觉是有些阴森。
屋内立柱旁铁架子上摆着几个火盆,桌几上有一盆香灰,和切得整整齐齐的麦秸。火盆用来给刀子消毒,香灰用来止血,麦秸是切割之后用来导尿的。前期怕伤口恢复时将尿路长死,在伤口恢复之前必须插入一根麦秸来导尿。那些做了阉割的少年,大部分能挺住活过来,也有少部分伤口化脓感染而死,是死是活,都是命。画了那道自愿的押,也怨不得别人。
夕子躺到那张特制的木床上,接过掌刀师傅递过来的手巾咬在嘴里,师傅将夕子双手双脚绑住,刚要褪去夕子外裤,只听院外一阵喧哗。
“哎呦,这这这不能进啊,这腌脏地儿不是贵人们来的啊”
“你敢拦大殿,让开!”,妙妙一把将门口的内监推开,大殿三两步就登上台阶,推门而入,喝道“住手!”。
这地方从没有女人闯进来过,屋内工作的内监们都傻了眼,其他木床上还有刚褪下裤子的,内监们先是一顿手忙脚乱,遮的遮盖的盖,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先跪拜行礼,还是先遮羞。
妙妙眼尖,一眼发现夕子,先让宫女将大殿带离,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大殿待,然后差两个内监去解了夕子的手脚,带了出去。
这一行人来也快,去也快,剩下净事房的人面面相觑,这活,还接着干吗?
回到太阳宫,宫人们都在门外候着,妙妙也退了出来,关上门,屋里只剩大殿和夕子。
大殿站到夕子面前,抬头直视夕子的眼睛,“你为何自愿前去?”
夕子平静答道,“我想过了,想留在大殿身边,只有成为内监”。
“就这个理由?”,矜矜眼睛闪了闪。
“是”,夕子眼神笃定。
矜矜想了想,踱步至书架前,然后招手“你来”。
夕子依言行至书架前,看着矜矜的手指从一格一格的书架划过,“这本”,矜矜抽出一本书来,“这书上记录着吴国阶层,帝王相将,然后是士族,望族,名门,文秀,再然后是平民,贱民”,“相与将地位不分伯仲,文秀以上的才可以拥有姓氏,文秀以上的,才可以读书认字,习武习医”。
矜矜说着,将书递给夕子,夕子不认字,只能翻翻看看图画。矜矜接着道“明天,靳家会来人接你,靳家是四代文宗三代武将,文武双全的门第。贵族之所以是贵族,不但只因为他们掌握着财富,更因为他们掌握着知识,若你想真正在我身边助我,护我周全,就成为吴国顶级的才俊罢,我不缺照顾饮食起居的内监”。
夕子听懂了矜矜的意思,重重的点头。
矜矜行至书桌前,挥笔写下一个字,递给夕子,“从明天起,你出身将军府,此,为你的姓氏”。
夕子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字,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字,但他知道,这一刻,他已与大殿命运相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