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侠少年》绛暑

97、第 97 章

　　素问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勉强睁开眼，才发现窗棂外日光已经透了进来，而萧瑟正坐在她的床侧。

　　“吵醒你了？”他问。

　　素问摇摇头，坐起来问：“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难过。”

　　萧瑟一愣：“我的表情很难过吗？”

　　素问认认真真点头，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这里皱在一起了。”又划过他的唇角：“这里也耷拉着。”

　　萧瑟握住她的手，抱着她：“父皇要不行了。”

　　素问拍了拍他的后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两人在房中紧紧相拥，沉默了好一会儿。

　　“因为琅琊王叔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对父皇的怨气，即便这次回到天启城，我也甚少和他见面。就算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可我还是没有放下当年的心结，我甚至想过等这一切结束就永远离开天启，可是看到父皇如今的样子，我又只觉得悲凉，难过，又彷徨。”萧瑟的声音带了几分沉闷。

　　“他让华锦为他医治，只剩下三日的光景了，他封赏了华锦和沐春风，给了我和瑾宣每人各一份龙封卷轴，他又与我聊了很多……”

　　萧瑟说：“父皇想见见你，可以吗？”

　　素问点头：“可以啊。”

　　“那就等后日吧，这两日父皇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好。”

　　“我不会做皇帝的。”萧瑟说。

　　“好的。”素问回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到时候我们是留在雪落山庄还是回雪月城？”

　　“你想去哪儿？”他问。

　　“去哪儿都可以啊！从我来到这里，好像也还没到处逛逛呢，沐春风和我说青州很好玩，我想去看看，西域的佛国我们只去了于阗，无心的天外天听起来也不错，他说那里有个琅嬛福地风景很美……”素问说了许多，而后说：“当然了，最后要回的，肯定是我们的家啦，如果要回雪月城，那我是老板，要是回到你那个客栈，那你是老板。”

　　——第三日，萧瑟带着素问进了宫，明德帝让其他人退下，只和素问两人在凉亭中对弈。

　　“陛下想聊什么？”
　　“你比我想象中看起来小，楚河大你几岁？”
　　“三四岁来着。”
　　“我听说你是江湖中人？”
　　“应该算是吧。”

　　明德帝落下一子，“你看看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你待得住吗？若是楚河当了皇帝，你可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我知道你们江湖中人，总是向往自由的。”

　　素问也没有反驳他说萧瑟不会当皇帝，只是很认真地说：“待得住的。”

　　“楚河的母妃走得早，后来他又离开了天启城，他的几个兄弟都已经成婚了，我不放心他，所以叫你来看看。”明德帝叹道：“你很好，以后和他要好好的。”

　　两人又在一起闲话了一阵，明德帝说：“去把楚河叫来吧，我还有点话要和他说。”

　　素问朝他行了礼，然后就告退了。

　　今夜之后，明德帝驾崩，与此同时边关连失三城，九百里告急。

　　国丧开始，加之药人之乱，家家户户房门之前都挂上了许许多多的白绫，这座繁华之城如今是一片萧瑟凄凉。

　　南决领六十万大军进攻的消息也由兰月侯送到了萧瑟手中，萧瑟决定率领上下两军前去支援萧凌尘。

　　——天启城外，众人与萧瑟告别。

　　雷无桀看着一身甲胄的萧瑟，问：“真的不用我们和你一起去吗？”

　　萧瑟严肃道：“战场不同于别的地方，你们不许去！”

　　“凭什么？”雷无桀不服气，还想再和他辩驳两句。

　　素问一把薅住了他，说：“萧瑟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

　　此时一身白衣华服的白王萧崇也来到了城门口，他冲着马上的人唤道：“六弟。”

　　众人都退开了，把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雷无桀望着马背上的萧瑟，问：“他怎么拿着长/枪？他不是一向用棍的吗？还有天斩剑？”

　　千落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哼，你对长/枪有什么意见吗？”

　　“不敢不敢。”雷无桀嘿嘿两声，“就是有些奇怪。”

　　谢宣摇摇头：“人还是要多读点书，剑乃儒雅中之利器，有正直之风，和缓中锐锋，具温柔之气，灵则通神，玄能入妙，若上战场，则有些杀伐不足——”

　　“听不懂……”

　　叶若依解释道：“剑在战场上的作用不如长刀长/枪。”

　　谢宣问：“你们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素问回：“我们打算让雪月城的其他人先回去，我们几个留下来等萧瑟凯旋。”

　　“这样也可以。”谢宣点头表示赞同。

　　众人交谈时，萧瑟已经驾马离去了。

　　明德帝二十三年，明德帝驾崩，然新帝仍未登基，呈现了三个月时间前所未见的无王之治，永安王萧楚河率二十万大军迎击南决，先皇之弟兰月侯和二子白王，坐镇天启，共同监国。

　　——素问来到了钦天监。

　　“国师。”她行礼。

　　“你来了。”齐天尘笑着看她，“我还在猜你会什么时候来找我。”

　　“国师不是让飞轩带话？让我在合适的时候来找您。”
　　“现在是合适的时候吗？”
　　“不知道，或许国师你可以算一算？”

　　国师一甩拂尘，示意她坐下，“在药人袭城后，我曾给你们所有人算过一卦，你放心，萧瑟此去必然安然无恙，而回来后是荣登大宝还是江湖逍遥，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选择罢了。”

　　“至于你，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了，我算不出你，不过你与萧瑟的关系紧密，所以算他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善易者不自卜，素问从没给自己卜卦过，她好奇地问：“那国师看到了什么？”

　　齐天尘回她：“最近可有不适？”
　　素问一怔，低声道：“有。”

　　齐天尘拿出一个签筒给她，“试试吧，我为你解签。”

　　素问闻言，接过签筒，诚心诚意地摇了几下，却同时掉出来四支签，“不好意思，没准备好，国师，我再摇一次？”

　　齐天尘摇摇头，伸手将那几支竹签捡起来，“不必了，既然都是你摇出来的，几支签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解签的顺序。”

　　“顺序不同，解出的批语也完全不同，你想先从哪支开始？”

　　素问纠结地看了看那几支签，随手指了一个，说：“就它吧。”

　　齐天尘应了一声，“天道本无私，良心各自持，倘然全昧却，后况更难知。”

　　“下一个选这个。”
　　“前生原是此家人，今世相逢定有因，龙虎呈祥遂天子，五三二六是奇期。”

　　“这个。”
　　“月老冰人说合成，红丝系就不劳心，百年伉俪成偕老，瓜瓞绵绵启后昌。”

　　齐天尘看着素问，笑道：“还剩下最后一个，愁面笑颜开，忧心事可谐，但凭依理做，不必费疑猜。”

　　素问大概能明白这几支签的意思，但还是看向齐天尘，说：“烦请国师为我解惑？”

　　“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齐天尘看着手中的签，道：“天道也即人道，世说因果，是指人做事凭借自身想法，但神明会聆听，天道无私，祸由自招，求天意不如求自己；而呈祥遂天子，是说你目前有困，但终有所解；月老即冰人，红丝一系，就算远在天涯，也会得到结合，在那期间只要坚守本心即可；每一件事，到达了一个地步，就应顺着形势发展下去，即使失去先机也不可萌生退意，纵有灾祸也可无碍。”

　　“我这样说，你明白了？”齐天尘问。两人绝口不提素问来历身世，只对几支签进行解读。

　　素问朝齐天尘一拜，“我明白了，多谢国师。”
　　齐天尘摆摆手：“不必，去吧，这两日好好休息。”

　　——离开钦天监回了雪落山庄的素问大病了一场，华锦被拉过来为她诊断，也只得出了个一切安好的结果。

　　千落在她床边急得团团转，“师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那么辛苦也不见你倒下来，怎么现在没事做了你反而病了？”

　　素问摇头：“师姐，我没事。”

　　“你最好是没事，不然等萧瑟回来，我们怎么和他说？”雷无桀挠挠头，他的脑袋不足以支撑他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事，放心。”素问宽慰众人道。

　　她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本就不是这一方天地的人，先前更是出手救了赵玉真，有违天道，而后插手萧瑟的事，不说这一切原本应该如何发展，她的存在到底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她甚至有意无意地把一些消息透露给了莫衣和齐天尘，如今这样说是天道对她的惩罚倒也合理。

　　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隐隐地被这方天地排斥了，不是针对她，是对她的灵力的，她从之前就发现了，感知灵气对她来说渐渐变得有些困难，可要是认真感受也不是问题，但灵力的运转变得晦涩，她使出来的手段也不复以往。

　　长此以往，她只会被排斥得更重，其实她也能理解，这里的人没有灵气灵力这一说法，她的手段在原来的世界不算什么，可在这里就有些恐怖了，她如果要留在这里，就势必要放弃这些。

　　但如果不放弃——素问冥冥之中能知道，如果想回去，或许莫衣能够提供帮助。

　　这些日子躺在床上，她渐渐发现自己慢慢感知不到灵气的存在，体内的灵力也在渐渐消失，与之相对的，是真气的运转更加畅通，渐渐也有破境的感觉，而她的身体则是因为缺少了灵力慢慢削弱下去，之前通过灵气获得的好处也在渐渐消失。

　　到最后，她就会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了，生老病死也会成为她无可避免的难题，可在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已经魂灯熄灭，在和身边的同伴一起经历这么多后，她又怎么可能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去？

　　有舍才有得，她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