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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赵姨的事情告一段落,三人在医院门口分开,陈河送余樾回家,杨博文不顺路,自己打车回去了。
      余樾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感叹了一声:“赵姨真的挺苦的。”
      “嗯,”陈河点头,“听她说那些的时候,我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她经历过的事情。”

      余樾盯着窗外,思绪游离,喃喃开口道:“生命是苦难的整合……”

      绿化带上排列整齐的灯柱亮起,昏黄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把他整张脸的轮廓映得更深,让他看上去分外脆弱,却也阴差阳错地赋予他一种近乎沉重的温柔。
      从陈河回来一直到现在,他从来都不知道余樾发生了什么,能问的人只有杨博文,但杨博文一向对这些事守口如瓶,从不多说一个字。因此他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旁敲侧击地打探,获得了一些零星的碎片,却拼凑不出任何完整的有效信息。
      他又不敢直接问余樾,对方的生活水平肉眼可见的一落千丈,想必肯定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假若他还没消化完这些痛苦,再提起来无非就是陈河凭自己的私心把余樾还没愈合好的伤口重新撕开。
      可是……

      陈河突然烦躁起来,他强硬地压住心里那阵翻涌不停的躁动,莫名觉得这种自我折磨恍如一场苦修。

      余樾听见他叹气,转过头来问他:“你怎么了?”

      陈河低声说:“没事。”

      余樾轻轻地“哦”了一声就不再追问,两人各自沉默着回了余樾家的小区门口,余樾没下车,陈河也没说话。
      半晌,余樾才开了口。

      “你有事要问我,对吧。”
      他语气平稳,显然一早就看出来陈河有话说,说完他侧头看向陈河,眼里映着外头的灯火,璀璨异常。

      陈河一愣,他在这种眼神里感觉无处藏身,只能绞尽脑汁扯出一个他觉得没那么重要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对赵姨那么好?”

      “就这?”余樾满脸困惑,“这个问题需要你沉着脸憋一路吗?”

      陈河想了想,慢慢的说:“我觉得可能涉及到你们的隐私,所以没想好问还是不问。”

      “嗨,”余樾看上去轻松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给陈河解释:“之前赵姨就很照顾我们啊,我回来之后也跟杨博文经常过去吃饭,那时候赵姨就老不要我们钱……说什么我们挣钱不容易之类的,我俩一想这也不行啊,所以有段时间就经常买东西给她送过去,她不收,指着鼻子骂我俩是钱烧的,最后才同意去吃饭会照常收我们的钱,但我们不要带东西过来了。”

      “她一个女人,自己过日子那么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我们跟她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拿我们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照,我俩又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人。”
      余樾把某段时间他俩的难处一带而过,说完之后对着陈河笑笑:“行了,我解释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河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问:“别人帮过你,你就一定要帮回去吗?”

      “那当然了,”余樾说,“在困境里被人拉上来……你肯定没有过那样的经历,所以你可能不太理解我的做法,我知道你这次帮忙问你弟是因为我跟杨博文的关系,但是还是谢谢你能帮我们这个忙,以后你有事我俩肯定第一个冲。”

      陈河笑起来,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那样的经历?”

      余樾惊诧地想:有……吗?
      那刹那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被砸碎的大赛奖杯,安静的琴房,和陈河一张分外消沉的脸……他一直当那段日子只是个插曲,如果不是上次陈季明添油加醋地扯到什么“弹琴的意义”,他可能早就把这段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日子丢到脑后去了。
      意义……困境……
      ——被人拉上来。

      余樾思维一片混乱,断断续续拼出一个惊人的想法,但他不敢明说,只能继续装傻充愣:“我猜的。”

      陈河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点点头,用一种堪称意味深长的语气跟他说:“猜对了,我没有过。”

      余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语气说没有分明就是有,于是他连忙找个借口跑了,也没顾得上跟陈河道别,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余建宇见儿子回来就关上了电视里正在放的伦理剧,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吃饭了吗?”

      “吃完了,跟博文吃的。”
      余樾刚说完就看见餐桌上用盘子扣住的饭菜,他一愣,随即冲余建宇笑起来:“但是没吃饱,还得再吃点。”
      余建宇这才高兴起来,兴冲冲的去洗了手,把几个盘子逐一掀开,全是余樾爱吃的菜。

      “我下午就开始做,想等你回来跟你一起吃,可惜你回来的有点晚,菜都凉了,”余建宇说着就一手抄起一个盘子,转身要回厨房,“我再给你热热。”

      “不用不用,”余樾拦住他,“太麻烦了,我随便吃点就行。”

      余建宇又把菜放下,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刚沾上的油,坐在旁边:“我跟你一起吃。”

      余樾笑着说好的。

      自从余樾他妈没了之后,父子俩能坐在一块安静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余樾工作忙,常常在外头随便吃点就要去下一个工作地点,回家之后余建宇不是睡了就是醉了,根本想不起来还有个儿子工作一天没顾上吃饭这回事儿。
      而那屈指可数的寥寥数次团聚……
      余建宇一直对余樾很愧疚,认为自己一直在拖着孩子的后腿。但他没有什么擅长的事情能帮余樾分担“养家糊口”的担子。他性格温和,甚至称得上是懦弱,从前在家里听父母的话,结婚之后听老婆的话,老婆没了之后他就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就连余樾的成长过程他都没有参与甚多,家里一直都是妈妈在安排,他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相处。

      说实话,他有点怕余樾。在余樾面前,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但父子两人这种相依为命的处境,余建宇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该说点什么呢?余建宇苦恼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快换季了,我今天把夏天衣服都洗了。”
      “行。”余樾点点头,继续强迫自己吃饭。

      其实他一点也不饿,傍晚在杨博文店里吃了一些“洋垃圾”,他现在还觉得油腻的炸鸡块卡在喉头怎么都顺不下去。
      但这饭是余建宇精心做的……这是他笨拙的爸爸能表现出来的、对他最大的爱意,他得接着。

      “你过几天是不是还要演出啊?”余建宇小心翼翼的问。
      余樾还是点头:“对,但是过几天得去外地,哦对了——”

      说到这个,他掏出手机给余建宇转了一笔钱,“我可能要出去得久一点,这个钱你先拿着,不够再问我要,过几天该交取暖费了。”

      余建宇的脸上浮现出大片愧色:“儿子,是我……”

      话还没说完,余樾就打断了他:“你没对不起我,别老这么想。你每次这样一说,我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余建宇溃败地低下头:“是我没出息。”

      “要非得说没出息,那也是咱俩一起没出息,”余樾笑了笑,“我妈当初肯定想不到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余建宇一愣,慌忙的说:“不是,你明明……你现在特别好!”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要再回去念书……?”

      余樾夹菜的手停了一刹,然后又神色如常地说:“不了吧,我都好几年没练过了,再回去可能都要重新开始学了。”

      余建宇沉闷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余樾吃完饭之后要去刷碗,余建宇把他拦住让他回去休息,于是余樾只好回了房间。

      他撑得难受,坐在桌前发着愣,最后好像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地从桌子抽屉的最底层找到一张照片。
      是他本科毕业演出的时候朋友在台下抓拍的演出照,余樾站在台上唱歌,陈河在他后面弹伴奏,一束追光的光圈把圈在里头,四周一片漆黑。
      当初是觉得好玩才洗出来的,他很少在演出里面留下什么照片,仔细算起来迄今为止好像就只有这一张。

      紧接着他又想起余建宇问他的话。
      等陈河那边演出结束他确实就有钱回去了,但真把余建宇一个人撂在这他也确实放心不下,更别说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好好练过——唱歌这事就算再有天赋的人也得勤学苦练,可他还有足够多时间再去“勤学苦练”吗?这些钱能撑住吗?
      而且,就算上完了学,余樾战战兢兢地想,上完了又有什么用呢?接着回来替人录情歌和小样吗?
      况且学校还能要他吗?一个闲散了很多年的社会人士再回学校还能适应吗?

      按理来说他一直都想攒钱回去上学,眼看攒钱这个小目标就要达成了,他却像个临阵脱逃的士兵一样突然慌起来。一箩筐的问题把他逼到一个思维死角,令他本来坚定的意志也在这个关头准备“叛变”了。

      但又没人跟他商量,这事儿他只跟杨博文说过,但杨博文张嘴肯定没有好话,余樾不可能现在上赶着过去讨骂。
      那又应该找谁呢……?
      他在一片茫然的无措里感到万分孤独,快三十岁的人了,活到现在竟然连个能一起商量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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