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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留得残荷听雨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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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得过且过又非一天两天。”
孩提嬉纸鸢,商贩叫满街,行人不多,也如他们口中的轻声细语。
镇里有个弃子,听说生下来连哭都不会,都说是个傻子,学猿攀树、学猪叫、学牛吃草……但他每日开开心心好似无忧无虑,时间久了,居然还交到了一朋友。
那位当真将心比心,毫不嫌这傻子,估计是世上唯一对傻子好的人了。
然造化弄人,朋友得了病,一直掩瞒。渐渐的,尸体都寒了。
傻子却不知生老病死何等滋味儿,果是真傻,眼见朋友不会动,貌似与路过的人都不同了,或许以为这人存在,便还活着,他只想唤醒他的朋友。不以为自己一直在跟着尸体玩乐。
最后尸体被抢走、烧了,骨灰夹杂着尘埃滚到天涯,他什么也没有留下。那夜的火光却是格外惨白,照亮了傻子第一次哭。
他的一生与蜉蝣一日没些许之差。长冬无夏。
殷司谈心口一揪,身体里供血不足而头晕眼花。
殷司谈不知自己多会儿被邪祟附了身,他面部扭曲,脑袋像被一点点钻孔、一点点。
殷司谈试图自杀,却无济于事,他要承受、竭尽所能抵死挣扎。
“唔呜呜!”殷司谈鼓足一口淤血,从嘴角迸射。
脑海失真畸变,回忆永远波涛。未吐一字,世态生息。
“娘这次不好说了……下辈子定陪你长长久久。”
玉弓长悬,殷司谈发了霉。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发了霉。
“吊儿郎当,没个正行。”霞梧神官一面笑的乐开花,一面不轻不重敲了敲殷司谈。
此事泽弘在世时,后来呢。
云青是他,别物再无调。四肢百骸一窝蜂,公然欢愉。
“咳额!”挣扎嘶吼,将墨迹的行踪打乱。
心脏时快时慢,一帧。一帧。一帧。
昏愦,怔仲。
西苍下,执幻为真,半崖峭壁,勘不透,落拓不羁。是清日阴云,有天光叠嶂,似与山水同眸,伞下一丈白灰清污,闭合的辉。仙。不胜仰慕。
……
光暗交汇,罅隙间闪烁星光可见,璀璨更甚。
——
——嗡。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沐浴的一切都模糊了,目八斗不假思索,扑进火海!恨不得与烈焰融为一体。
一粒粒握不住的灰烬,迷了眼。被目八斗打散了,乱作一团。
被抽空似的,皮肉都因紧绷而发颤,浮现青斑。顷刻之间,目八斗本就被浑浊扎进的眼球突然充血,泪珠被浸染为烈红!不住地掉——
他嗫嚅着,愕然生疼,疼到明媚的目光不再有。他意识到自己犹如失去了什么,又好比从没有挽回过来。
哐!
这一刻,轰炸般的耳鸣,衬得一切都安静了……亦或是目八斗在削弱什么!
“……殷司谈!”
天下,耀阳与谧月混为一谈,搅在一起,打乱云层直奔神居。
抑制过度,目八斗视线里泛起荧光幻觉,四肢无力,猛地晕倒在地面,而四周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立刻凹陷下去,裂开无数条细缝!绵延不知何处,分崩离析。
凉丝丝的雨沁落入大地。
红色的焰浪终于退潮。
目八斗侧颈已经被血浸染。他眼眸苍白瞬间爬起身,从头到脚都像变了个人。
摧毁古朴的冤魂厉鬼……多到笼罩上空、勃然大怒!
脚底传来猛烈的震动让药先尝倏然失色,潮湿的泥土也因震动溅落到身。
漆黑的天罗地网,乍地愤然!
——目八斗停止了呼吸。妖冶的红光从身躯炸开!他一动不动,戾气旋转,乐在其中。
乌云又扯又吼,像洪荒野兽般叫嚣,令人毛骨悚然,恐惧上升!耳畔有鬼混悲鸣,同曲调同乐章、像要诉说什么……
“呼,幸亏有雨,火没有蔓延上来,不过真奇怪呢,先烧的不是植物,而是人!真奇怪,这是要葬去什么?”
药先尝一口血沫,一摊摊虚弱循环四肢,畸形又丑陋,被污浊的雨点打浑。旁边还有那条碎裂的蛇骨链。
肮脏的街道,总有无家可归的人在飘游。
荷花,残了。
衰败的嫩叶飘零长河。
“……”
“预知的神官,反噬到血都流干了。”
“……”
“现在他只有一缕微弱的生息,还是勉强从死亡垫回来。”
“……”
哀毁骨立、挨云螭雷劫万道,未敢想,心头一抹黯然延渗骨子是如何的一番折磨,喧赫。
殷司谈瞪大了眼,交缠错综的思绪一瞬间被瓦解——
“……”
殷司谈精疲力尽,不想吭声,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口舌一咋,震痛如遇而至,飞速袭来。
药先尝得逞了……殷司谈也知道目八斗的能力了,除了死亡,他能改变事物的本质。
比如被困进无法使用法术的地方,他也能找出漏洞。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虚幻的,认人定义。
殷司谈颇好奇泽弘神官,又总没胆子去思考,原来好奇的都是岁月,懵懂无知的岁月。
心口的刺孕育了几百几千年,终于生长开来,重重穿透殷司谈。泪水一滴滴浇醒他,殷司谈饶不了自己,也谅解了烟鹭最后那样。
天旋地转。
“苦衷好个深,我唯一记得还是你小时,找泽弘神官评剑前天,偷读话本还掉眼泪,流一滴拭一下。”
“现在呢。”云溪神官妙语生花,抬手附上殷司谈脸颊狰狞的血块,“不得不承认,你长大了,又变得幼稚。”
胸腔的大石闷出积累的滑屑,终于落地,始不明了,灼烧发烫,直到眼前只剩光圈,似生似灭,微动的神识忽又如鱼鳞扩大,枯寂后喷出冷气。
“神官……”
“一起去酒楼逛逛?”云溪有所耳闻,知晓上任预知一职的惨况,仍然要保一手殷司谈。
托泽弘神官福气,醒也如此快,云溪表情沉重,回忆追逐着她,原是这位圣人早想好了赴死。
一旁灵泉,殷司谈与他倒影重合,也是一头倔驴,摇摇头,爬起身。
云溪神官上下一扫,果真端倪百出,这小子神识竟是泽弘神官的:“你成人时候也这般婉拒,有甚理由?”
殷司谈脸上火辣辣的:“目八斗在等我。”
真是有了谁,便忘了……唉。
眉目里的心酸、忧愁、各样委屈掺杂交汇,融成另的爆发、撑不住便溢出。
“有空便回来罢。”云溪待不了多久,转眼的风将他吹灭,没齿难忘。
虽然法力如同枯竭的井水被一点点抽走,但他心脏仍然燥热的跳动。
殷司谈神志不清,意识慢慢恢复。
没有所以然。
“事事不顺啊,大人。”说话的人淡眉细眸,肤如凝脂,唇齿回漾笑意,正弯肘靠在檀木桌上,葱指缓缓划过瓷杯,“快醒了,我走我走。”
珠光摇曳,华气璀璨漫天飞,富丽堂皇只是厅子一角,更多是典雅高贵,沉沦莫测,如梦似幻。
目八斗满身寒威,瞳中细细燃起银火,边缘光潦散,畅快地不好受。
谁也不在。一枚身影都摸不着。
殷司谈缓缓坐起身,软榻上空无一物,他沉脸靠上去,粗喘大气儿。
殷司谈浑身难受,无比恼怒时,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窜在这里。
“……”目八斗瞪着殷司谈,有苦说不出。
依旧是殷司谈,因见到目八斗一眼而动弹不得。
目八斗眼球的血丝那样明显,扎进殷司谈心里又是一针。
“对不起……我为什么信任药先尝,他一见如故,我以为像你似的,非常后悔。”殷司谈一对视变成了心疼。
“我害怕……”目八斗一软,只听扑腾一声,他视线里滑下,跪在殷司谈面前,不住发颤,从胸口的压抑,直到如今都还要控制,“有一个地方……一直是空的、一直一直、一直是空缺的……无法弥补……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想都不敢想!”
目八斗要窒息了,殷司谈一把架起眼泪汪汪的他,抱住。
爱无法解释,无法理解,即使学习也体会不到。
“我今后哪里都不去了。”墨发一甩,殷司谈挽至耳后,“无数四季,仍有狼狈的风沙,等我共看崎岖。”
一片丹心待一片赤诚,是目八斗还是目八斗,诚然,殷司谈被感染了。
有什么东西掺杂一起,落在殷司谈手背,把正感慨的他下一激灵。
“鼻血?”
“呜呜……”
泪划过脸颊,结成一道锈斑,烙在殷司谈眼底:“都怪我。”
一下下喘息都变得清晰可见。
目八斗眼角还泛着水光,默默抬眼看去他,殷司谈半信半疑地避开,犹豫不决,可最后还是不愿移开。
小时候那么一丁点的孩子,挡在自己眼前,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殷司谈的肩头接着再涌了两股热流,蒸的他好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全世界只剩下目八斗。
殷司谈抬手,盯着目八斗泛红的眼圈,双臂交叉搭在他肩头。
目八斗没打算破开这定格,就这样静静望着殷司谈,等待他开口。
殷司谈伸出手指撬开目八斗的唇瓣,圈住他红润的舌头挑逗。
目八斗红着脸抓住殷司谈的脚踝,欲望在口又咽回去,鬼鬼祟祟掏出枚硕大的什么,在漆黑中闪闪发亮。
“戒指。”目八斗小心翼翼,殷司谈也一顿惊诧,放眼打量他红的可怖的耳根,鼻音也显得特别委屈,“戴上就可以看清……”
心跳骤然加快,殷司谈愣住。心惊肉跳地放下揉目八斗耳廓的手。
“咳咳……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会因为外貌而深爱,神仙也好,妖物也好。”殷司谈都乐开花了,也不形于色,他坐在目八斗怀里顺毛,正好让目八斗脑袋埋去自己肩窝,紧紧抱住,汲取身上的温度也无所谓。
语调碾磨,目八斗小声说了什么咒语?
电光火石间,亮度猛的提高让殷司谈颇感不适,他本能阖眸,心里淡淡发毛,话语哽在喉咙,戒指紧握成拳。
衣裳松散,目八斗一闭一眨,四周顺其万变!
“呃!”殷司谈板着张脸,兀被一吻。狂风骤雨怒气冲天,雷声轰鸣,炸开两人的吻声,劈碎滚动的云,将他们端在冷风中。
“看得到了?”目八斗夺走殷司谈握住的宝贝,慢慢推去他指节,齿间还不忘轻咬那两瓣柔软。
微风席过两鬓发绺,飘过一丝悲恸。
殷司谈推开便迅速被拉回来,亲了个忘情,直到殷司谈开始哼哼唧唧喊疼才分开。
目八斗眼尾染了一丝别样的东西,殷司谈一个不稳趴下,毫不磊落,反蹭了半晌。
“我死之后,你也不活了?”殷司谈道,“哪有这样把人束缚身边的?”
肆意生长的杂草没过身躯,目八斗紧收胳膊,力气大的像在告知殷司谈自己的答案。
此刻,殷司谈不想若无其事,更不想逃避,瘫在目八斗身上,躲开冰碴样的雨。
景物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