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有问必答之快谈 ...
-
时而看到周围传来的视线，殷司谈怕是扰人阅书，端起茶沿抿了一口，悻悻道：“目八斗，回我房间聊吧。”
说着，殷司谈也没顾着目八斗什么表情，一股脑起了身。这才不过几天，他都尚未有空静下心思考一番对策。除了幻镜有“痴人说梦”般诚惶诚恐外，殷司谈早也想借着初来乍到的名头，虚下心找目八斗问些典故。
他俩既能从人海中再见，缘则未尽，机遇良多，这次也算是让他逮着个空闲。
祝川楼客房很大，而且每间布局都差不多一样。乳白色幔帐幕下，被几缕流苏捆绑，晃在窗子轻轻飘来的晚风里，时不时还刮过一阵檀香。
但目八斗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问：“仙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才来此地不久，有些问题还要请教你才是。”殷司谈笑着给目八斗倒了杯茶，坐下将书放在圆桌上，接道，“蛊可以慢慢啃噬一个人的生命，靠寄居在身体里悄然生根毒素，吸食人的精气，元神。”
目八斗看着杯里微晃的茶叶，点点头：“不错，还有神仙死了也会消精气。”
殷司谈也才意识到，若有蛊配上无量刀，倒是能劈断神仙体内的“心石”。这东西不常见，它是压印神仙前世一些记忆的，可殷司谈这位活这么久还没死过一次，渡劫这也才渡了个苗头，哪来的前世，若非如此，又是谁这么急切想要他的命？
“但我不知，被种了蛊的体内，行动上有什么特征吗？”
他不确定顾润冶的那次乌龙算不算。
“会让人产生幻觉，堕入鬼道，对修仙人士来说可是大不利。”目八斗睨了一眼殷司谈认真的模样，勾起一抹笑意，“倒也不全归类为‘修仙人士’，只不过我恰好看的那本书是这样写，比如夙晔山以前就有小弟子被下蛊后出幻觉，竟把刀子看成了饭食，一口吞到胃里，去鬼道了。”
“修仙人士，修的是成仙之路，世人只慕仙尊修得不老之身，但世人不知，肉身的不朽或许也是种束缚。”
目八斗冷俊的脸颊垂下浓墨般的头发，一声不吭看着殷司谈。
殷司谈风轻云淡道：“每个人的生命无不在流逝，逆天而生则是抵押了投胎转世，只能永远被困在一世历百般轮回，不得踏入溯魂摆途，若那些神仙不料死亡，魂魄会直接散尽，消失在苍穹大地。”
目八斗依是没有说话，板着张脸。
殷司谈一向不喜欢感情用事，是个天塌下来也觉得无所谓的白眼狼，毕竟有缘定有尽，他便活成了个了无牵挂，无谓生死的铁石头了。
殷司谈眉间稍作一拢，他轻觎到目八斗星眸微垂，那眼瞳深处似大海的静谧，只是他握茶杯的手都在颤抖，肉眼可见的茶水被轻轻晃了出来。
殷司谈觉得目八斗表情像过电似的不对劲了，便开始换话题：“不说这些，你还可知哪些神仙事迹？”
待目八斗缓缓喝了口茶，语调同样平静：“您问。”
殷司谈抬眸：“你可听说过霞梧神官？”
“蝉衫麟带，烟霞色相，自是昆山片玉，吉光片羽。”目八斗歪过脑袋，借光看向殷司谈，“不过我觉得仙师轩然霞举，样貌更是好看。”
这是拿母亲跟孩子对比？殷司谈笑容有些凝固，谦逊地打岔：“多谢夸奖，近来此处闹邪祟，我除了听见山上镇口伪的啼鸣后就再没见着一个，而且也只有山上那镇子闭户无人，这山下倒是民熙物阜、车马骈阗。”
目八斗轻笑：“因为那镇子里的东西全是禁术使然，幻象一片。”
殷司谈心脏猛地一抽：“此话我也有听，不过若当真如此，那邪祟不得幼时便学开禁术了？可是只有十几年，哪能如此精通？”
“仙师听过古朴国消失的典故，就不多想一下，若那邪祟正是生前恰好路过，找到了一城刚死的尸体呢？”静谧皓月打造目八斗异常平静的脸色，“禁术用那些还未进轮回的死尸练，邪气定然大，熟练度也自然会提升。”
“你博览群书，以后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吗？”殷司谈不置可否，或是有些心虚，寒意从毛孔中散开来。他对禁术这个东西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淡和说道，“这山下，可有一家姓顾？”
“有。”目八斗轻飘飘道，“顾家原是个市侩锐利的门户，生意一直不错，可惜如今落得个浮家泛宅。”
目八斗：“顾家有个二公子，他干什么不好，就是一辈子躺在被窝里都能安度余生，偏喜欢练蛊，本没被外面发现，家里一直藏掖好好的，可惜要养蛊虫就得去山上寻，正好撞见个仙门弟子，那人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轨了，遂把位二公子揍了一顿，还说是邪术。”
“之后呢？”
“几年后，将身体操心成个枯鱼病鹤，生计变差，本就三旬九食、玄酒瓠脯，更不知是谁讲此事播散出去的，竟就趁他们全在家中时，便一把火下去，烧了个干净。”目八斗道，“后来，一家四口的尸首却只寻得了三具，就是现在也仍不确定顾二公子还在世上否，倘若在，打听到家里被毁，也该吓傻了。”
殷司谈听的正起劲儿，屋外此时传来一阵孩童嬉笑声，声音极细，若不留心注意还真发现不出。连连卷起阴风刮弄，烛灯摇晃，牵动殷司谈滑到衣襟上的发绺。
“我不止阅书。”目八斗薄唇略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还会些小法术。”
“哦？”殷司谈满脸好奇。
目八斗稳稳伸出十指，零碎的灵气便栩栩一现，汇合在他指尖，不过几秒，粼粼残片随一缕烟升，变出一大片涌动的幽蓝光圈，照亮整个房间。
几秒的无声后目八斗才偷瞄了殷司谈一眼，恰好看到他翕动闪烁的眸子。
殷司谈看着他缄默不言。有这弹指一挥的炉火纯青，哪怕在仙门百家功底也能算个名列前茅，何况这家伙还这么年轻，有更好的前途为何非要固在这个镇子里玩乐？
殷司谈：“目八斗，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我？”
“没错。”目八斗看着殷司谈不解的模样，笑道，“仙师别多想，只是您问的，恰巧我都听说过。”
殷司谈叹了口气：“我今晚想看看书，不打算睡觉，你要不别回房间了，就在我床上睡吧。”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殷司谈倒没觉得哪不对劲儿，基于下凡除邪攒功德的这种乏味上，认识个朋友，能有些生气也是好的。
目八斗咽了口唾沫，心如乱麻：“仙师，这不合适，您累了一天也该歇下了。”
殷司谈确实有点累，可能累傻了，看向目八斗的眼神都有些疲倦：“你先睡吧。我从小到大没交过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好像就不知道知心二字是什么意思，如果可以，我这一生倒是希望那个人是你，目八斗。”
目八斗抿抿嘴，拧出了一个笑容：“仙师，您在信任我吗？”
殷司谈想了想之前的种种，发现他是实在对目八斗厌不起来，于是很严肃地道：“我一直都很信任你。”
殷司谈似乎是无意强调了“一直”二字，可目八斗内心倒是如一根导火线似的被点燃了，瞬间的欣喜让他整个人有些患得患失。
目八斗又拒绝一次，殷司谈也就又劝了一次，不过能看出来，最终目八斗是有些出奇，但多的还是很情愿躺到了床上。
殷司谈跪坐桌前，纤长的手指无声地翻开书页，他也不知为何，竟自然而然把那本《谈》偷偷顺来了。
目八斗光看那样式便了然是哪本书，就看着他翻开了书。殷司谈垂下眸去看，目八斗的眼珠就从头到尾围着他打转，不愿合一下眼皮。
从多久开始，这样温馨的场景也只有在目八斗梦里出现了，他平常想都不敢想。
殷司谈看着那本书，第一句就是脱俗的信式开头：尚望不弃，时赐南针为盼。余不言尽，侍爱催促，伫盼佳音。
是写给爱人的？
目八斗盯着天花板，突然浅浅道：“仙师。”
殷司谈应声：“嗯？”
“无事。”
“……”
说完，目八斗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房间里顿时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第二日一大早，楼里人不算多，殷司谈刚去书房还完书就遇到目八斗来给他送早饭。目八斗面孔一副少年秀气的模样，身着黑灰长袍，领口绣着流云滚边，腰间锦带上还挂着一块朱红玉佩。
“仙师。”
“这是？”
殷司谈看了眼桌上的饭新奇的很，怎么说也是辟谷了几千年的神仙。
他一手搭在实木桌前，感到热气腾到翕动的眼睫上，沉重眼皮不住的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目八斗，半天憋出来三个字：“有劳你了。”
目八斗倒是眉眼不变：“仙师，您看您喜欢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有问必答之快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