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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旧友 ...


  •   圆月幽冷,夜色深浓。

      “你还是这样。”先生笑着喃喃,“你一直是这样,令我生厌。”
      他语调亲昵地说着刻薄的言辞,盯着徐东亭的目光晦暗得像藏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后者仿若早已习以为常,不置可否地微垂着眼。

      面前的桌案上摆满珍馐佳肴,两侧落地的铜鹤姿态优美,展翅欲飞,长喙叼着小巧精致的六角铜灯。幽幽的烛光圈出昏黄的一隅,眼前人的面容大半隐在暗处,只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意,似真似幻。徐东亭不着痕迹地轻轻眨了下眼,重新面色如常。

      他慢慢道:“这些时日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当日从后门混入巫山阁,却碰上守卫巡查令牌。我用来掩人耳目的假令牌轻易就过了他们的眼。现在想来,那令牌来路疑点颇多,并不一定是假的。”
      “是你特意让人送到我手上的,真令牌。”

      从他决心踏入巫山阁的那一刻起,便已是自投罗网。

      “是啊。”先生含笑,“你我久别重逢,你却连门都进不得,岂不是太可惜了?”

      “东亭啊。”他慢悠悠地为他倒了杯茶,“自你我重逢,还不曾安安静静地促膝叙话。”
      徐东亭被关入园中后,试图逃跑三次,次次闹得兵荒马乱,最后一次甚至把藏在发簪里的短刃抵上了先生的脖子。最终不得不上了锁链,活动仅限于一室之内。徐大人挣脱无果,便也不白费力气,安静了下来,转而沉默观察庭院房室的每一人每一事,乃至每一花每一草。
      他并非不愿见先生,相反,自将他迷晕带回府中后,是对方不知为何并不时常见他。偶尔听说他入睡后先生会来看一眼,偶尔出门透气时能听到轮椅碾过花叶的细微窸窣声,回头时只瞧见远去的模糊背影。
      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并肩叙话,确是头一遭。

      “你见我活着,不开心么?”先生伸手拨了一下身旁的六角铜灯,水中的灯影微微晃了一下,他转头微笑看着徐东亭。
      那笑意冰凉削薄,像落在水上薄薄的一层浮雪,吹之即化。

      徐东亭张了张嘴,突觉口燥唇干。他端起桌上茶盏,怔了半晌慢慢道:“我如何会……不欣喜。”
      他无法形容在灯火鼎沸中见到这个人时那一刻的心绪,以为生死相隔的故友重新出现在面前,他合该欣喜,他为什么不欣喜?

      “倘不是在楚州。”
      “倘不是在巫山阁。”

      眼前人出现在那里,便意味着他与摄魂草,与楚州乱局,脱不了干系。
      他身边簇拥着的每一个人都居于楚州高层,都在徐东亭怀疑的名单之上。而他高坐主位,隔着无数觥筹交错与徐东亭对视,眉眼深深。

      那一瞬本能的喜悦还未褪去,巨大的疑虑与惊怕便纷涌而至,将脑海冲击得一片空白。徐东亭混在上菜的仆从中匆匆离开时,手还在兀自发颤。

      “唉。”先生叹了口气,“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楚州呢?”

      那声叹息像含着无尽忧愁,千回百转间却不经意露出一点冰凉阴郁的底色。徐东亭恍若未觉,只垂了眼不知不觉喝完整杯茶水,方放下茶盏慢慢道:“扬州挖出的摄魂草贩卖暗线,源头之一便是楚州。我为此而来。”

      那短暂的怔然重新被压回端肃的面皮之下,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去那四年生死,还有更为沉重深冷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
      腕上锁链轻轻一晃,徐东亭转过头看他:“你知道吗?”

      “我怎么敢知道这些。这东西自新帝登基后,便被我们的钟相一令禁止了。”先生疑惑地挑起眉毛,“我只是个香师呀。”
      徐东亭目光安静:“被楚州权贵奉为座上宾的香师?”

      “人一旦钱权在手,易生空寂,便更喜追逐钱权买不到的、缥缈虚幻之物,譬如精神的欢愉。骄奢淫乐,因此而起。
      “我制出的香气味好闻,原料特殊,千金难求。他们喜爱这样的气味,更享受这样追逐的过程。我让他们欢愉而满足,东亭啊,他们为什么不追捧我?”

      他神色愉悦如同浮花朝露,目光却垂落在虚无的空中,眼底什么都没有,声音幽幽荡荡:“孰不知人心的空虚是无底之洞。追逐虚无的快乐,无疑于饮鸩止渴。越是无度满足,越是欲壑难填。”

      明月清冷冷悬在遥远的天际,霜白的光映明暗沉天幕上堆叠的云絮。廊下湖水深冷,零星几盏莲灯幽幽浮动在湖心,漠漠昏黑中像模糊缥缈的魂灵。四周寂寥无人,那些平素侍奉的仆从侍女只在应当应分的时候安静出现,各司其职,像没有悲喜的偶人。
      这园子好似一座巨大的坟墓,不见活人的生气。惟随处可见的花草鲜妍明亮,兀自夺目。看得久了,总让人疑心那奇花异草是吸饱了活人血气,才美得这样繁盛异常。

      园子的主人就坐在那里,苍白单薄,像是愉悦又像是阴郁地垂着眼。他比这园子里任何一个人都像个孤魂野鬼。徐东亭年少时也囫囵读过几本志怪,此刻突然觉着他好似那故事里精怪的“主人”,在午夜梦回时带着巨大的财富与滔天的权势降临阳世,带给凡人一场被诡艳画皮与死尸馨香簇拥的梦境,最后,被日出的第一缕天光烧灼成苍白的一捧灰。
      徐东亭恍神一瞬,轻轻闭了闭眼。

      “……原料。”平缓的声音泄露出一丝紧绷之感,“原料是什么?”

      “这是我独家秘方。”先生眨了下眼,那一瞬的空茫烟消云散。他压低了声音:“安身立命之本,可不能外传。”

      “你宅中的仆人会将所有燃尽的香灰全部收走,应是怕人从香灰中辨别出什么。”徐东亭道,“是不是摄……”

      “徐大人。”先生慢悠悠地打断了他,“慎言。”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徐东亭:“徐大人查案,只凭臆断么?”
      “我只是个普通香师。徐大人若要定罪,请拿出证据。”他像是觉得有趣,将“徐大人”三个字含在齿间反复咂摸、撕咬,透出一股子森寒之意,“徐大人不是藏了些我房中的香灰么?那可能定我的罪?”

      徐东亭沉默,他坐得端正背脊挺直,长袖遮掩住的手指却下意识攥紧掌心。半晌,他低声:“你若只是普通香师,为什么……你还活着,却不来找我。”

      少时看过的志怪里,那苍白鬼魅的梦境此刻短暂地笼罩了他。

      先生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去。

      ……
      林府

      “兰若那边怎么样?”
      洗掉易容的林子衿脱下身上衣裙,飞速扯过搭在架子上的新衣。隔着屏风,星歌将治烧伤的药摆好等着他出来:“方才山溪阁那边传来消息,公子的青蓬活玉拿回的及时,兰若姐姐喝了药,病情已经稳住了。只是身体亏损太多,需要好生将养。”
      她未免有些忧心:“此次太过凶险了。依杨家往日坐山观虎斗的作风,这次本该引得公子和季岚相争,他们隐于幕后渔翁得利。怎么突然会下这样的毒手,竟恨不得要了季岚的命。”

      “要运往荆州的那批货物没了。”林子衿一边动作一边道,“这是我们头一次同荆州褚家做生意,褚家在荆州为官,同时与慕氏又有姻亲。搭上这条线,这桩生意便不只是富得流油,后面跟着数不清的便利。杨家私下里也养了不少商人赚钱,他们能不眼馋这个?”

      “那是您谈了一个月的生意,货物也是我们费功夫弄来的。”星歌不由忿忿,“交货之期将近,再凑一批货已经来不及了。呸!白叫他们捡了便宜!只会吃人剩饭的畜生!”

      “为他们生气不值得。”林子衿倒是平静得很,“再说,从旁处想想,杨家对这批货动了心思,反倒是帮了我们。”
      他换上宝相花纹的碧色长衫:“我先前其实一直疑虑,虽说通过卫三给常松支了招,想让他将季岚放进去。但准备时间太过仓促,我不能确保常来运能否答应,更别提过杨家那一关。而华二却在第二日就带来了消息,我当时就想,此事未免太顺利了些。”
      “现在想来,是杨家想要我们这批货,才顺水推舟将季岚放进仓库,再将脏水全泼到他身上。”

      星歌恍然:“所以他们才不但提前放火,还派官兵抓捕,就是怕季岚与公子当面对峙。毕竟单论纵火,季岚首当其冲,公子就算怀疑杨家插手也闹不太过。但官吏公然截胡商家生意,被拿了把柄,公子不肯罢休不说,楚州商贾也会心有芥蒂。”

      “善。”林子衿笑道,“你是越发聪敏了。怪不得将南边的生意交给你后,掌柜和管事在我面前叠声夸你。”
      他系好腰带,随手又在腰间挂了块金镶玉的喜上眉梢圆佩,垂着三色长穗。想了想,又把衣襟扯松了些。从屏风后转出来:“你那胭脂呢?我弄些在脖子上。”

      “公子又打趣我先别忙胭脂,那个一会儿我来弄。”星歌瞪他一眼,“公子先看看自己的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她拉过林子衿的手,长针过了烛火,快而准地挑破了他手上被烫出的几个燎泡。
      林子衿轻轻“嘶”了一声,转移注意一般随口道:“……不过此事还有一点不明。”

      “什么?”星歌小心将流出的脓水擦干净,仔细将药粉撒了上去,轻轻吹了吹。

      林子衿痛得一激灵,勉强道:“荆州的生意好处颇多,杨家要是能动何必等到现在。我之前听说过一些,他们当初没掺和这桩生意,是因荆州褚家历来自傲,往来鸿儒,而杨家不够格,又寻不到合适的人引荐。”
      “他们这个关头截胡,是有人突然愿意引荐了?”

      “我叫人去查一查。”星歌拿来干净软布要给他包扎,林子衿回过神微微抬手止了一下:“换那条水红色的发带,随便缠一下就行了。”
      他一会儿就要因起火去仓库和衙门吵架,势必要做出先前正胡闹尽兴的模样来。

      包扎好伤口,星歌拿来红漆圆肚的胭脂盒,动作娴熟地往他脖颈耳后点胭脂。林子衿抬手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端着烛台往袖缘和包伤口的发带上滴了几滴蜡,确认自己看起来像个癖好古怪的色中恶棍,也为手上的烧伤找借口。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眼睫微微一垂:“就是这次……算是连累了季岚。”

      “我先前以为他是常松、杨扈之流,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他不算无可救药,这次……又救了我一命。”
      危急关头来不及细想,事后季岚扑过来那一幕不可避免地浮上眼前,林子衿心中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复杂意味:“杨家在火场没抓到他,事后必会有后招栽赃。趁今晚城内混乱,先将他送到城外别庄里头。”

      星歌思索片刻:“不如叫人直接将他送回豫州呢?”

      “先等等,今晚看官署那边的情况。”林子衿轻轻皱了下眉,“楚州这边若没有处理好,让杨树玖执意抓他,发了逮捕令将人从豫州追回也是麻烦一桩。”
      “他现在人怎么样?”

      “季公子在隔壁厢房里头,他手上有割伤,身上也有一些擦伤,已经处理了。”星歌道,“就是他身体应当不太好,回来后咳喘得厉害。先前叫人煎了安神顺气的茶,春酒在照看。”
      林子衿起身:“我去看看他。”

      林子衿去时春酒正往外走,他道:“季岚喝过药了?”
      “不曾呢。”春酒往屋内看了一眼,无奈道,“季公子说苦,我去给他拿蜜饯来。”
      经此一遭,又听说他救了林子衿,她们对季岚不说毫无芥蒂,但也不似之前那么厌恶。

      “惯的他。”林子衿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阻止。他跨过门槛,见一旁桌案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人却不见踪影。
      林子衿环顾一圈,便绕过屏风往里间去。这间厢房里间往日放了不少书,诗词典籍、野史闲谈、天文地理、五行杂说无一不有。府里的姑娘常来借阅,林子衿自己也来过几次。不过因为近日正整理书架,书籍几乎铺了一地。

      季岚就坐在成堆的书卷里,靠着书架似乎睡了过去。披着的黑色大氅漏出污损的红衣边缘。挽发的玉簪碎在了火场,于是长长的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背上。夜明珠映照下他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可尽管这样,林子衿看着他的面容,回想起火场里种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那似乎是一种不动如山的沉静,无关长相,却比长相更加引人注目。

      那样的思虑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因为眼前人眼睫微微动了动,睁眼时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很快,就嫌弃地移走了目光。
      “好晦气。”季岚嘟嘟囔囔,“刚刚那个漂亮妹妹呢?”

      林子衿……林子衿要被气笑了。

      他刚刚在想什么鬼东西?就季岚这德性?
      命都差点没了,还想勾搭他府里的漂亮姑娘呢。

      “起来,睡在这里,你也不怕着凉。”林子衿皱眉,语气却放柔了几分。

      钟渐方才只是闭目养神,察觉到林子衿的脚步声时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子衿这一身,摇摇头:“不起。”

      “这地方没床没榻的,你睡在这儿能舒服?”林子衿无奈,见他手下还压着一本翻开的书,乐了,伸手去够:“你还识字啊?”
      钟渐道:“你侮辱谁呢。”

      林子衿见他是要发火的模样,也不如以往那般觉得厌烦或吵闹,笑道:“好好好你识字,你博览群书,让我看看我们博学的季少爷在看什么书?”

      他先看了眼书皮,发现是本词选,心内嘀咕这纨绔能不能看懂这个,刚刚别是看睡着了吧。而后才看向正翻开的那一页。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

      ……
      夜风掠过,园子里成片的花草震颤着身上的月光,掀起细微的声浪,像无数鬼魅精怪在黑夜里窃窃私语。
      湖水中的锦鲤跳出水面,红色的鱼尾一甩烟云一样又隐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徐东亭垂在廊下的衣摆。

      “你在说什么啊东亭。”只听先生轻轻道,“我当年肯与你相交不过觉得有趣,打发时间罢了,你真当我们是什么倾盖如故的至交么?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

      徐东亭没有说话。

      “……”
      “难过?”先生觑着他的神情,淡淡道,“东亭,我早提醒过你了吧。可你怎么还能问出这样愚蠢的话。”
      “——我们这些官宦权贵,最擅玩弄人心。”他漫不经心夹了块鱼肉到徐东亭碟子里,“只是有人施以小恩小惠,有人惑以大仁大义。所以东亭啊,不要相信我们的鬼话。”

      “无论是声名狼藉的我,还是如今四境闻名的那一个。”

      “所谓的澧兰沅芷,温润而泽……一个由我那人面兽心的堂兄亲手教养长大,二十一岁就摆弄权术,倾覆一品王侯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打量着徐东亭,想从那张平静淡然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可对方只是沉默着,看不出是否在意他的凉薄。先生神色显出几分阴郁,却拿公筷夹了鲈鱼脍,放到徐东亭碟子里。

      后者微微颔首,拿起筷子,将鱼肉慢慢放入口中。
      因为拖着锁链他动作有些迟缓凝滞,但依旧一板一眼,规矩端方。入口是熟悉的江南风味。而这样正宗的味道,若非特意,楚州绝不会有。
      徐东亭微微一顿,将鱼肉咽下。

      “……我只一个问题。”
      他安静地看着先生苍白的脸,面无表情却目光澄明:“你说的那种香料,你自己用了没有?”

      “长欢。”

      ……
      “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你喜欢这首?”林子衿挑了下眉,觉得离谱。他真有这样的心境,也不会这样傻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什么长欢?”
      面前人一副迷惑模样:“我随便翻的。为什么这本里面没有‘粉融香汗流山枕’?”

      “……”他就知道!

      “说起淫词艳曲你倒是口齿伶俐。”林子衿一把将人拎起来,“起来!去喝药!”

      他面上神情并无端倪,钟渐收回暗中打量的目光,以袖掩唇,温倦地打了个哈欠。

      来到外间,桌上摆着春酒送来的蜜饯。林子衿说起要将他送到城外庄子避祸的事,钟渐思忖片刻,依着季岚的性子抱怨两句便也应了。他捧着药碗,想起什么:“……你想救的那个姑娘,救下来了吗?”
      “……嗯。”林子衿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心底微微一柔。

      “她好看吗?我能去看看她吗?”
      “……”
      “不能。”
      林子衿的脸又拉了下来。

      钟渐知道了那姑娘的安危,心下稍安,又随口逗了林子衿一下。看着对方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才渐渐淡去,惟余一片清冷。

      他几口喝完了碗里的药,回到书架间捡起那本被随手放在一旁的词选,拍拍浮灰又翻开那一页,将那几句又细细咂摸一遍,笑了笑。

      ……
      景文十二年秋,钟府的银杏落了一地金黄。钟元律回府时是午后,日光金灿灿的,十七岁的钟渐穿着浅青色衣衫,腰间系着鹅黄色丝绦,发上同色的逍遥巾垂落在身后。他抱着几个橘子步履轻快地穿过回廊,遇着行至中庭的钟元律,笑眯眯喊了一声“爹”。

      钟元律点了下头:“府里采买了橘子?”

      “不是,是街西卖蔬果的罗婶送的。”钟渐跟在他身后往正堂去,“她家里的田地被占了,我前些时日帮她写了状纸递上去,听说是解决了。她要感谢,我便拿了她几个橘子。”

      “帮便帮了,怎么还拿人家东西。”钟元律面容严肃,语气却并非责问。

      “我若不拿些什么,罗婶心内便一直不安生,总觉得欠着我什么。何必叫老人家一直挂心此事。”钟渐笑道,“我拿了,她便也舒心。而且罗婶家的橘子很甜的。”

      “……有理。”钟元律颔首,“给阿泠拿一个,别叫她多吃,她换完牙没多久。”

      “儿子记着呢。”钟渐往前凑了凑,打量钟元律面上神色。半晌,递了个剥好的橘子过去,笑微微道:“父亲今日不是去齐王府为人行冠礼了吗?因何闷闷不乐?”

      钟元律毫不意外自家儿子的敏锐,而且他确实憋了一股气。接过橘子,他慢吞吞道:“我答应了要为那孩子加冠起字,可今日去了才知,这冠礼只是表面功夫,实际潦草得很,衣冠都不合身。可见传言那孩子得宠,不过虚名而已。”
      他想起什么,摇了摇头:“齐王对我的话不以为意。满座宾客也装聋作哑。那新科探花郎倒是个良善正直之人,肯为他说话,只是人微言轻。”

      “这样的长辈实在为人不齿,可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只能为他起一个寓意很好的字,望他日后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钟渐又给他剥了一个橘子:“父亲起了什么字?”

      “……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他名为漙。”
      “我为他起了长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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