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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套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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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他们怎么还在说?到底在说啥啊?”
手下算了算时间:“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徐大人就到了。”
为首的人犹豫了一下,他慢慢搭箭于弦上,箭尖涂了迷药,悄悄瞄准了慕清寂不是要害的地方。
突然他愣了一下,手下也小声惊呼道:“那位……”
眼见客人似乎无意间移动了一下身子,完全挡住了慕清寂。
“……不能伤慕清寂。”为首的解读出这意思,迟疑片刻放下了弓箭,“罢了。”
“你……”以慕清寂的武功,自然能感觉到树林中有人,也自信能应付突发状况,见客人挡在自己身前,心中一转便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倒不必……”
“驾车,往前走。”客人再开口时,已不是方才那隐含悲怒的低哑嗓音,沉静清润,如松风过弦。
慕清寂照做,马车又在小道上继续前行。他听客人道:“你这样聪明,既然猜到这种地步,又何必冒险追过来?”
“倘我猜错,你报仇为真。”慕清寂道,“那我确实想救你一救,为卢白死实在不值得。倘我猜对,但当时我也只七分把握,摄魂草一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完全确定,才能心安。”
“陛下命尹叔巡抚江南,察看水情是假,探查摄魂草才是真。甚至连尹叔本人都是掩人耳目的明线,而你,才是暗中寻访的那个关键。”
客人沉默片刻:“……报仇的事不是假的,我今日所讲句句属实,只是借了别人的身份。”他伸手示意慕清寂给他解开,“既然明了,二公子便请回吧。此事水深,你不能在这个明面上继续跟下去了。”
“好。既然朝廷已有安排,那我也就不托大了。”慕清寂心里同样明白,他摸出怀中折扇,解下雕成一尾游鱼的青玉扇坠,“我也查到一些有关摄魂草的线索,兴许有用,拿着此物上行云宗,自有人安排。”
“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
“你我未曾见过面,但你大概能猜到。”客人接过扇坠放入怀中,揉了揉被绑出一条淡淡红痕的手腕,“他日锦都,总会再见的。”
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笑,清清浅浅的,像一瓣桃花落在人心口。
“最后,再贺令兄与肖小姐终成良缘眷属。”
隐在暗处跟着马车向前行的一众人,终于看到客人好似是放倒了慕清寂,随后将人从马车上一脚踹了下来。
虽不知过程,但结果总是好的。首领带着人出了树林,齐刷刷单膝跪在客人面前。
“您没事吧?”
“无事。”客人温声道,“按计划继续吧。”
“那位……?”首领目光示意了一下。
“唔,不用管他。”客人轻声道,“他以为我要先杀人再自杀,方才几次三番要拦我。后来我假意答应,才让他放松警惕。他此刻中了迷魂香,把他扔远些,别让他坏了计划。”
末了又加一句:“别太粗暴,毕竟是个体面的公子。”
负责扔人的看着慕清寂身上明显用了劲的脚印,抽了下嘴角。
……您这可一点都看不出“别太粗暴”的意思呢。
马车行到一处岔道。首领扛起卢白,哪条路都没走,和客人一起沿着隐秘的一条林间小道往深处走去。余下的人四散藏匿起来,以作警戒。马车被人赶着往其中一条岔路去。
到了一处堆起来的坟茔前,客人说:“把他绑起来扔在这里,需要的都准备好了么?”
首领说:“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好。”客人微一颔首。首领识趣地离开此处,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四下一片安静,坟茔前简易的木板幽幽地立在那里,怕引起人注意上面没有刻名姓。客人捏着卢白的下巴给他塞了颗药丸子,随后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人醒过来。
片刻,卢白慢慢睁开了眼。神情初时迷茫,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骤然惊恐起来,他抬头时见一片墨绿衣摆,惊骇地几乎要弹起来,又因为双手被反绑并且药效没有散尽重重砸在了地上。
“你……我……”
“卢白。”客人再开口时,又是先前的低哑嗓音,“我妹妹死的惨啊。”
“她被丢在乱葬岗里,我寻到她的时候,身上的肉都被野狗撕咬去了大半,露出底下血淋淋的骨头。”客人慢慢在卢白身边蹲了下来,小银刀慢慢滑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你说,她疼不疼呀?”
“我……我……”卢白嘴唇哆嗦着,他看着面前的人,仿佛见了厉鬼修罗。
“都是你用了那种腌臜的药,我妹妹那么聪明,不是因为被下了药,她一定会想办法向家里求救的。”客人刀锋移向卢白脖颈,轻而易举地划下第一刀。
卢白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双腿在地上盲目地乱蹬:“啊啊啊——不、不不——”
血液顺着长长的伤口流出来,客人持刀的手却很稳:“听说卢大人惯用这种药,能使得女孩对你言听计从。”声音里甚至含了满足的笑,“我杀了你、只要我杀了你、就没人用这种药了,就再没人能伤害……”
“疯子、疯子啊啊啊啊!”卢白眼见他要割下第二刀,心思急转间突然大声叫道,“还有人!还有人手里有药!不只我!不只我!”
刀锋蓦地停了,客人阴鸷道:“你说什么?”
“我我我……”卢白看着那沾着血的刀刃,吞了吞口水,说出一个名字,是同僚的一个官员,“他也有!他私底下好玩这个,不知道玩死多少个了……”
“那我先杀你,再杀他!”客人说着又要下刀。
“不不不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还知道、还知道——”卢白心一横,“我还知道很多人!你放了我!放了我我都告诉你!”
客人停顿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
“卢白,我是一定要杀了你的。”他嗓音里压着疯狂,“那些人也要杀!不如这样,我现在开始,一片一片从卢大人身上割肉下来,看卢大人能撑到几时?”
卢白惊恐地睁大眼,腿间的布料已经湿了,散发出难闻的腥膻味。
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官府的人呢?为什么还没来救他?!!
第一刀已经割进了皮肤,客人微微往下使力,是真的要把他的肉割下来。卢白极度惊恐之下彻底崩溃,肥胖的身子奋力挣扎起来,与此同时大声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知道一条暗中卖那个药的暗线!只有我知道!我要是死了,更多的药暗中卖出去,你永远都找不到线索!”
“那你把它说出来,”客人微笑,“我少割你一块。”
“不不不!只有我能见到那个卖药给我的人!”卢白疯狂摇头,“你不能杀我!我带你去见他!我带你去!”
“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奇珍坊!”
卢白恐惧地看着他:“我今天去奇珍坊,就是要去见他,这是我们约好的时间!但我还没来得及……”
虽然此刻那人肯定已经走了。对方一向很谨慎,自己这里出了岔子,那他就一定不会在奇珍坊久留,卢白也无意把人彻底卖了。只要先拖住这个疯子,卢白喘着气想,就还有转机。
“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卢白确实不知,“他长相十分普通,像是有易容!但你只要杀了他!那药就卖不成了!”
客人静默片刻,似乎在犹豫。片刻他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卢白,你怎么证明这条线是真的存在的?”
卢白僵了一下。
“我不信你,万一你只是在骗我呢?”
卢白瞳孔紧缩,整个人抖的像筛糠一样:“我……我记了账本!我带了!”
——这个人不能留!
只是缓兵之计,如果能活下来,这个人,一定得想办法杀了。
账本是他偷偷记的私账,如果让那边知道……卢白打了个寒颤,只听对方道:“在哪里?”
事到如今只有赌一把了,卢白说:“左袖……左袖里面,有个暗袋,在那里。”
客人直接拿刀从肩膀那里割了他的袖子,伸手去摸,果真摸到一沓纸,拿出大致翻了翻,上面记了人名官职,多少银两等详细信息。卢白看他翻阅,悬着的一口气松了一半。
——账本是假的,是他专门做出来掩人耳目的。倘若泄露,也不会对真正的暗线有太大影响。
他庆幸于自己有先见之明,看向客人目光带了几分隐藏的怨毒。只是很快,那怨毒就变为难以置信的惊恐。
——客人一把撕下了衣袖内缝制成暗袋的那片布料,帷帽下传来一声笑:“这布似乎比一般的要厚一些。”
他用银刀试着去划,果然将那一片布料分成了两片,中间夹着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面蝇头小楷,密密麻麻。
“你怎么会知道——!”卢白不可置信,面色狰狞。
客人找到了想要的,便不再与他废话,掐着人下巴又喂了颗药。卢白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客人拢袖望向外面,等徐东亭来,就可以做最后的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