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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心乱 ...


  •   钟渐没在宫中待太长时间,他之前说该回去了,没过几日就准备要离宫。
      霍云平让人给他装了好些药材珍品,一大箱一大箱的,钟渐看着好笑:“内府局怕是要让陛下搬空了。”

      钟渐砍了一大半东西下去,霍云平抿抿嘴,颇为不情愿。

      东西提前一天送到了钟府,次日钟渐离宫,霍云平还在早朝,来瑞跟在后面。
      到了宫门口,就见不远处停着的钟府马车,管家钟恒坐在帘子前,钟泠一身红衣,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来瑞躬身:“奴才就不送了,丞相保重身体。”

      钟渐回了半礼,转身出了宫门。

      钟泠一眼就见他青衣广袖,眉目含笑,当即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轻轻蹭了蹭,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担心和欣喜:“哥哥。”
      钟泠往常脾性沉静,肖似长兄,常让人忘记她才十九岁。

      钟渐任她抱着,拍拍她脊背:“哥哥不好,哥哥让你担心了。”

      钟泠慢慢放开手,抵在他肩膀上缓了一会儿,抬头时眼圈儿有点红,钟恒在一旁端详钟渐良久,笑道:“二小姐今日让府中做了好些菜,都是大少爷平素爱吃的。今早小姐还起来炖了汤,在灶上煨着,回去就能喝。”

      钟泠扯了下哥哥的袖子,不大情愿道:“……还有人来接你呢。”

      钟渐一顿,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时只见马车帘子动了动,微微掀起一个边,颤巍巍伸出一枝灼灼桃花来。
      桃花开得艳极,花瓣尖透出一抹胭脂色,看得人心生欢喜。钟渐失笑,上前接过花枝,反手微微挑开车帘子,见车内坐着一人,玉冠墨发,风流高华,一双瞧人深情的眼,笑吟吟望着他。

      钟泠在身后,勉勉强强开口:“也就是看在那花开得好看的份儿上,我才让他一起来的。”

      钟渐扶着先让她上马车,自己才跟着上去。待三人都坐好后,钟恒驾着马车往钟府走,慕清寂端详着他,眼前人一身天青色的外裳,内里衣衫雪白,领扣扣到最上面一颗。钟渐未戴冠,只是脑后束了发带,脸色显得苍白了些,但神色却温柔宁静,精神瞧着也好。
      他心下先松了口气,见钟渐手中握着那枝桃花:“更阑喜欢么?”

      “喜欢的,多谢清寂。”钟渐微微摩挲了一下花枝,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眼笑了一下,“有些时日不见,舍妹有劳你照顾。”
      他自是能看出来,慕清寂与钟泠关系熟稔,应是常有往来。
      慕清寂忙说:“不敢说照顾,二小姐才华横溢,是我给二小姐添麻烦了。”

      钟泠:“慕二公子三天两头往出云楼跑,大大小小的香师都爱找他辨香。”
      钟渐:“这不是你得了利?该给人家报酬的。”

      钟泠轻“哼”了一声,她情绪恢复过来便又是之前那副从容清冷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谁感谢谁。”
      ……白捡了她哥哥那么多信息,便宜死他了。

      她看慕清寂,慕清寂目光刚从钟渐身上收回,两相对视,慕清寂露出一个四平八稳的笑。
      钟泠又“呵”了一声。
      钟渐若有所思。

      马车行过闹市,速度放慢了些。钟泠问:“哥哥这几日还要忙公事么?”
      “不忙了,我向陛下告了假。”钟渐说,“你可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哥哥陪你。”
      张池那边的事情夏侯泽一直在盯着,未免张池生疑,钟渐干脆告了假,私下里暗中指点夏侯泽布局,表面上一点事都不沾手,张池那边也就不会疑心他要做什么。

      “哥哥病才好些呢。”钟泠摇头。
      “哥哥既然告了假就好好休息吧。”她认真看着他,“哥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该是我陪哥哥。”
      钟渐就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潋滟笑意。

      正说话间,马车突然歪了一下,钟渐因着惯性往前倾,慕清寂坐他对面,下意识伸手去接,将人抱了个满怀。
      他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清苦香气。

      慕清寂下意识垂了眼,目光却陡然一滞。
      钟渐乌发垂落,从慕清寂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一点衣领遮掩下的脖颈,其上痕迹一闪而过,慕清寂却看得清楚——那是咬痕结了痂,还有些未淡去的红痕。

      他握着钟渐手臂的手陡然一紧。

      钟渐没有察觉他的异样,问外面:“恒叔?”

      “突然跑出一个孩子。”钟恒说,“险些撞上。”

      钟渐又问了几句,确认无事后目光又转回来,方注意到慕清寂还握着自己的手臂,他轻轻摇了摇:“清寂?”
      慕清寂抬眼看他,目光有一瞬间复杂幽邃,又很快被他掩去:“……你没事吧?”

      “无事。”钟渐笑了一下,“多谢。”
      慕清寂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唇角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客气。”

      马车拐了个弯儿,慕清寂撩开帘子:“钟叔,到前面的八方阁就把我放下来吧。”
      钟恒驾着马车:“慕少爷专门来接我们大少爷,怎么能不到府里坐一坐?”
      钟泠也奇道:“又不缺你一双筷子。”

      “我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更阑的。”慕清寂笑道,“更阑与钟小姐多日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叙。我父母这几日也颇为担心你,我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见钟渐还要再劝,他赶忙道:“……不急今日,回头我要请更阑,你别嫌我烦才好。”

      钟渐知他向来洒脱,便也不再强求:“你尽管来就是,我定扫席以待。”

      到了地方慕清寂跳下车,钟渐撩起帘子,他看了慕清寂半晌,晃了晃手中的花枝。
      “很漂亮。”钟相一双眼墨玉一样,微微敛着细碎明亮的光,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

      马车走出老远,慕清寂才像是终于泻出一口气一般,整个人慢慢松了下来。
      刚刚看到钟渐脖颈上咬痕的一刹那,他心中猝不及防地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阴郁,潮水一样要将他吞没。
      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扯开钟渐的领口,摁着他脖颈的咬痕,诱哄似的逼问这些痕迹的来处,或者……

      慕清寂闭了闭眼。

      ……或者锢住钟渐,舔咬他的脖颈,覆盖住那些原有的、属于别人的痕迹。

      他颓然搓了一把自己的脸,身后八方阁的管事来迎接东家,骤然看见东家如此,一时茫然:“……二少爷?”
      慕清寂看了他一眼,管事道:“二少爷来吃饭?”

      慕清寂本来就是想随便找个地方赶紧下车,以防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他摆摆手:“……没事,路过。”
      自己失魂落魄地走了。

      管事:“?”
      他大胆揣测,自言自语:“二少爷被姑娘甩啦?”
      这不能叭?

      慕清寂自己走回了府,回自己院子时路过府中花园,见他娘在剪花,国公夫人见到他,奇道:“你不是说去接阿渐了么?我想着你必要去钟府坐一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猜测:“你惹了阿渐生气,不会被人家乱棍打回来了吧?”
      国公夫人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慕清寂:“……”
      “别这么看我,怪让我良心不安的。”国公夫人细细端详着他的神色,“……知道你最讨人喜欢,阿渐幼时就爱带着你一起,长大了也必不会讨厌你。”

      “?”慕清寂听到了自己不曾听过的,下意识问道,“什么幼时?”

      “阿渐幼时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正好从行云宗回来住,猫憎狗嫌的年纪,整日上房揭瓦。偏又嘴甜,谁都管不住,也不忍心管你。”国公夫人将手中花放进篮子里,“有一日你见到阿渐练剑,路都走不动了,之后就吵着也要学剑。”

      不但要开始学剑,还日日去看钟渐。
      慕清寂年幼时就已能见日后于某些事上的天赋,他无师自通,每日偷折他娘一枝花,放在那神仙一样的哥哥的桌子上,自己爬上树,偷偷地看。

      钟渐当时年岁也不大,十岁左右的模样,见着那桌上花,嘴角一弯露出个温和明亮的笑。他装着不知道藏在树上的小孩儿,慕清寂就连着送了五天的花,外加偷看了他五天。
      最后还是钟渐将他从树上抱了下来。

      “你可真能坚持。”钟渐失笑,带着薄茧的手指帮他整理好衣襟,又掏出巾帕给他擦脸,“花很漂亮,我很喜欢。你下次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看。”
      擦干净在树上蹭的灰尘,钟渐瞧着他的脸,又想到这日日送花的手法,不禁摇头感叹道:“将来不知道又祸害了谁。”

      “……”
      慕清寂:“我怎么记不得?”

      “你后来回行云宗生了场大病,高烧,许多事后来记不清楚也正常。”国公夫人道,“那些年我们也纵着你在外头跑,一年到头不见得回来几次,钟家后来又……”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又就着慕清寂幼时的事提了两句:“阿渐脾性好,你那时也黏他,每日家里一起用膳,都是他喊了‘阿喧’,才能把你招回来。”

      怪不得。
      怪不得钟渐那时含笑看他,说:“你我并非缘悭一面。”
      怪不得他今日送花给钟渐,后者垂着眼,笑容温柔如有牵念。

      原是年少相识。

      慕清寂轻轻按了按心口,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国公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现出一丝悲色。她飞快掩去了,转头问慕清寂:“你今日见到阿渐……他好不好?病得还厉害吗?”
      慕清寂想了想:“看起来是不错的,只是脸色还是发白。”

      “那日你父亲说,我们不必再装两家关系冷淡了。”国公夫人心疼道,“早该如此,明日就让阿渐阿泠来府上,我做菜给他们吃。”
      她打发慕清寂去干活:“去同你父亲说一声,他没什么意见你就去钟府下帖子请人……下帖子会不会显得太客气冷淡了?不如直接把他们兄妹两个抢过来……”

      “娘。”眼见国公夫人要往女土匪的方向发展,慕清寂连忙道,“我去钟府,去问问更阑。他想必是乐意的。”
      “……发挥一下你这张脸的价值,儿子。”国公夫人激励他,“没道理小时候可以长大了反而不可以,对叭?”

      “……”

      慕清寂走时国公夫人又叫住了他:“哎等等……行云宗刚刚来信,你是不是写了信给宗里的老大夫?”
      “老大夫进山采药去了,估计会晚些回你。宗里让我问问你是什么事,急不急。”
      慕清寂是想问钟渐闻到摄魂草就昏迷的病因,他心知钟渐是沉疴旧疾,这种事不好弄清楚,老大夫那里也不一定有结果,遂道:“……没事,等老大夫写了回信,让他们快些给我就是。”

      慕清寂下午给钟府送了帖子,准备明天再去府上一趟。他一个下午外加晚上都在魂游天外,脑海中一时是钟渐拿着桃花垂着眼笑,一时是他脖颈上的咬痕,一时又忍不住想顺着他娘的话,想从记忆里寻摸些幼时的模糊光影。
      他飘飘忽忽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注意一家人都在后面复杂地看着他。

      “真稀奇。”慕桥道,“几时见他这样?”
      国公夫人在研究明日的菜单,分出了一点心:“……下午就这样啦,早上出门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

      肖祝景大胆猜测:“……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叭?”

      桌上三道灼灼目光向她射来。

      “……”

      “如果是真的,”慕桥笑眯眯道,“那我岂不是有很多乐子可以看。”

      肖祝景:“?”

      国公夫人一巴掌拍过去:“看热闹的心思收敛一下。”
      她含蓄道:“……我们可以收敛着看热闹,我也有点好奇。”

      肖祝景:“??”

      她转头去看慕沉,她的沉哥坐在那里喝茶,触到她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也有点……”

      “……”

      他看着肖祝景迷茫且难以言喻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清寂太好了。”
      “他长相好,性格也招人喜欢,事事都做得很好,少见他为了什么事,苦恼发愁,神思不属。”
      “难得见一次。”慕沉面容一向端正的面容上笑意掩不住,“……是不是很可爱?”

      肖祝景:“……”
      真听不出来你是在炫耀弟弟还是在看弟弟热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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