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找了替身之后》容晚

14、第 14 章

　　遥光至今仍时常回想，当年的自己究竟是有多天真，才会鬼迷心窍般听进她的信口妄言。

　　那时她刚同人打完架，脖颈上血痕未干，便迫不及待跑来他的院落：

　　“病秧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本小姐今儿个召集人把天宫仙府那伙人打了一顿，好好儿替你出了口恶气。”

　　少年瞧见她满身血迹，目光遽然一紧，放下手中书本迎上去：

　　“你受伤了？”

　　女孩儿调皮地朝他眨眨眼：“放心，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他们伤得更重。”

　　“天宫皇子不是向来与大小姐交好么？”他边为她御法疗伤边清声问道。

　　“交好又怎样，谁让他们不长眼欺负你的，敢欺负你就得付出代价，”桑妩单手托腮，笑眯眯盯着眼前美人：

　　“凡间有句话说得好，冲冠一怒为红颜，在我心里啊，谁都不如病秧子重要。”

　　她嘴像抹了蜜似的甜，惹得少年双颊微熏，唇齿几度张阖却始终未能说出一字。

　　“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无以为报了？”她狡黠得像只小狐狸，鼻尖突然凑近他，耳语般道出那撩拨人心的戏言：

　　“不如你就以身相许吧！”

　　他双眸骤抬，长而浓密的眼睫如同羽扇般轻轻颤动，清眸濯濯，恍若碧波荡漾，好半晌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可倘若如此，师兄……又该怎么办？”

　　“师兄？”女孩儿一脸懵：“这跟师兄有何干系？”

　　“你与师兄……不是早已情投意合么？”

　　“谁跟他情投意合了？”桑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脸上满是嫌弃：

　　“师兄就知道时时刻刻管着我，而且他万事都听爹爹的，还帮着爹爹监视我，哼，就算他再厉害、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叮铃铃叮铃铃……”

　　少女言之凿凿，然而正值这个当口，系在腰间的铃铛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妩，速回书院，师父动怒了。”

　　女孩儿弹了下铃铛，一脸了然地起身：

　　“唉，肯定是爹爹知道我打架的事，要找我算账了，”她施了个法将衣裙拾掇干净，嘱咐道：

　　“对了，他们谁都不知我是为了你才打架的，你也不能说出去啊，不然我们就露馅了。”

　　“可若师父重罚于你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我还不了解我爹嘛，最多打我顿板子就算过去了，你这几天最好别出来，等熬过这阵子我再来找你玩儿。”

　　“大小姐……”

　　“我走啦。”

　　他望着她潇洒的背影，也原以为不过几日之别，却未曾想，自此往后，他们之间本就微薄而不为人知的联系，就这样悄无声息消散于暗夜之下了。

　　*

　　桑妩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欢欢喜喜回了玉琨宫，抱着兔子在草地里连滚好几圈。

　　“兔子啊，看你吃胡萝卜我都饿了，”桑妩跪在草上后知后觉问道：

　　“咱们玉琨宫以前那些小丫头呢？我好想念她们做的点心呐。”

　　虽然没有师兄做的好吃，但总比她这个火都不会生的人强吧。

　　兔子总算从胡萝卜里抬起头，认认真真回答主人的问题。

　　原来自从桃夭跳诛仙台后，师兄就以恶意投毒的罪名遣散了所有婢女，连兔子也昏睡了好一段时间。

　　“又是他们那档子事儿。”

　　桑妩自言自语吐槽了一句，索性掏出铃铛，勉强凝聚起一点灵力，慢慢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着带着条裂缝的那个，连忙与其感应相连。

　　“有人吗？那边有人吗？”

　　对面一片寂静无声。

　　“遥光哥哥，你在不在呀？”

　　等了好一会儿，铃铛里还是没传来回音。

　　“遥光哥哥，我知道你在，你应我一声吧。”

　　“遥光哥哥，你再不应我我就生气了。”

　　“我真的生气了。”

　　“哼，病秧子，你有什么可高冷的，你等着，我明日非当面和你理论不可。”

　　“……”

　　与此同时，一袭素影正站在竹殿门口，廊檐下的风铃正闪烁着叮叮作响：

　　“遥光哥哥，你不是要亲自教我吗，我有问题想问你。”

　　“遥光哥哥？”

　　“……”

　　那边吆喝了半天，始终无人应答，终于开始怀疑自己：

　　“真不理我啊……是不是那铃铛坏了？”

　　“嗯，一定是，小破铃铛裂了一条缝，肯定漏音了，回头我给遥光哥哥换个新的。”

　　“兔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我这么乖巧懂事，遥光哥哥怎么可能不理我呢……”

　　“呵……”

　　铃铛里头恍惚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轻笑，只可惜被耐心不够的某人收进掌心，再也没了声响。

　　“叽叽叽……”

　　虽然没联系上遥光哥哥，但兔子忽而跳进她怀里唧咕一通，说是书院那边出了状况。

　　桑妩好奇之下匆匆赶去，发现师兄主案上原本隐匿的玉琨令陡然显现，偌大一个“将”字投射于半空，绽放着锋锐的光芒。

　　玉琨令乃天界兵符，统领驻守下界三山四海的地方将领，向来由他们玉琨宫掌管，爹爹走后便是师兄管着，也只有师兄有权下发将令。

　　桑妩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不过多年来耳濡目染，倒也知晓玉琨令的存在。

　　她瞧那兵符闪了片刻又归于平静，纠结再三后，还是用铃铛给师兄传了个信。

　　哼，本来打算永远都不理他了的。

　　桑妩抱着兔子走出书院，回到自己屋里倒头就睡。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玉琨令的影响，她当夜竟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故梦……

　　“爹爹，你不用问了，人是我喊的，也是我打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按规矩罚我就是。”

　　“放肆！”

　　女孩儿话音刚落，便听得首座一声怒喝，满首华发的男子拍案而起，吓得她忙不迭躲到一旁的师兄身后，全然没了方才慷慨激昂的气势。

　　乖乖嘞，这些年她闯的祸多了去了，也没见老爹发这么大的火啊。

　　“你还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么？”

　　男子鬓角锋凌，一开口便是千军万马之势，压得桑妩有些受不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幸而师兄及时替她挡去了大部分威压，松柏般挺拔的身姿定定立在她前头，见缝插针替她求情：

　　“师父，阿妩既然知道错了，您便饶她一回吧，再者说了，此事也未必全是阿妩之过。”

　　“就是就是，”女孩儿探出脑袋，指指自己的脖子：“我也受了伤好不好。”

　　玄衣少年几乎下意识捏住她脸蛋查看伤口，一双浓眉紧蹙：

　　“怎么这么不小心。”

　　女孩儿却不耐烦地拂开他：“哎呀一点皮外伤而已，师兄不要小题大做了。”

　　“皮外伤也……”

　　“离渊！”

　　少年话未说完，被男子沉沉一喝，顿时噤了声，才想起师父还在上头。

　　“你先出去。”

　　他语调虽轻下来，周遭气息却更加沉冷，仿佛酝酿着别样的危险，使得桑妩愈发惶惶不安，不由悄悄拉住离渊的袖子，小声求救：

　　“师兄，你别走……”

　　“本君让你出去。”

　　不等离渊开口，逢天再次喝道。

　　离渊无奈叹了口气，抚了抚小师妹脸蛋，嘱咐道：

　　“你乖一些向师父认错，千万不要顶撞师父，记住了么？”

　　“师兄……”

　　“喊他也没用，”逢天目光冷冰冰射向她：“为父再问你一次，你究竟为何挑起事端。”

　　“我都说了是一时兴起，你要罚就罚吧。”桑妩一脸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逢天一步步走下石阶：“好，既然如此，今日便是你罪有应得。”

　　“你，你想干嘛？”

　　桑妩察觉到不对劲，拔腿就要跑，然而还没走几步，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控制住，只觉浑身血脉都在叫嚣翻滚。

　　“救命，师兄救命……”

　　她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离渊应声而入，却被逢天一道结界隔绝于外，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里面：

　　“师父，您这是……”

　　逢天抬了下眼，倒是不吝解答：“自然是封印她的血脉修为。”

　　“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要封印我的修为？”桑妩惊骇不已，不断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暴君，坏人，你快放开我……”

　　然而愈是挣扎，封印所带来的痛感就愈发强烈，她很快便承受不住，几近崩溃：

　　“呜呜呜好疼啊，师兄好疼……”

　　一声声尖喊令离渊心如刀割，手背青筋直跳，汗水遍布俊美容颜。

　　他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经受如是痛楚，第一次违抗师命，悍然破开结界，将女孩儿从禁锢中解救出来。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封印已成，女孩儿亦奄奄一息，虚弱地躺在他怀里半昏半醒。

　　“师父，您到底为什么？”离渊紧紧抱着她怒问。

　　逢天禁不住后退几步，眉宇之间似乎更显苍老，许久方才哑声开口：

　　“她咎由自取。”

　　“师尊何至于此！”

　　面对他的质问，逢天缓缓转身，只摆了摆手：“不必说了，带阿妩下去疗伤吧，她最娇气也最怕疼，只有你能照顾得周详。”

　　离渊薄唇紧抿，打横抱起女孩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却听身后传来暮鼓般的声响：

　　“阿妩，不要怨爹爹，要怨就怨你的……”

　　“怨你护着那个人吧。”